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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贼的墨

2016-04-06俞复达

辽河 2015年2期
关键词:乌贼墨汁咸菜

俞复达

“乌贼生得乖,会放烟幕弹。”岛上流传的这句谚语,将乌贼独有的特性充分地表述了出来。之所以称这种圆鼓鼓、头上长着短短腕足的动物为乌贼,我想,不仅仅是它的背脊表皮黑斑点点,也不仅仅是捕上来时它通体乌黑,涂了墨汁样的,更主要的是它体内贮藏着一袋墨汁,乌黑乌黑的,如锅底那般黑。

曾听老渔民讲过乌贼来历的传说。秦始皇统一中国后,想长生不死。方士徐福就建言,说东海有三座仙山,山上有长生不死的仙草。始皇听后,便择日巡视到东海边,与众随从一起都被东海的美景所迷住。徐福见状,乐不可支,竟将一只装文房四宝的白绸袋丢失在海滩上。天长日久,袋子受大海之滋润,得天地之精华,变成了一个小精灵,袋身成其雪白的肉体,两根袋成了腕须,袋内的墨则化为墨囊。小精灵在海里神出鬼没,一遇强敌,即将囊中的墨汁喷出,把水搅黑,形成烟幕似的,趁机逃之夭夭,行动神速如贼,人们就称它为乌贼。又因为乌贼源发东海,所以东海的乌贼最多,也最鲜美。

我虽未见到过乌贼在海中喷墨的情景,但菜场上的乌贼却总是乌不溜秋的,浑身仿佛涂抹过墨汁。其实乌贼椭圆形的肚子通体亮白,圆润光滑,只因为渗出了体内的墨汁,才让人看不清它的真面目。

乌贼的墨囊就镶嵌在乌贼蛋与乌贼仔之间。这乌贼蛋在乌贼体内属最大的内脏,左右对称排列。因其像人的卵子似的,我们又称它为“乌贼卵黄”。这是岛上人形象的叫法。乌贼仔软袋一般,与乌贼蛋相连一起,两者之间的角落,就藏着小指甲那般的一小袋墨汁。一不小心,墨汁就脱漏,整个乌贼便墨黑一片。

小时候,母亲将乌贼洗净,整个煮在锅里。待熟透后,把它一片片切割开,称为“白熟乌贼”,沾着酱油,吃起来脆嫩爽口。因为未破膛,乌贼蛋、乌贼仔连同墨囊也都与肉体被切成了片状,吃着时一小块的墨就一起被咀嚼。煮熟的墨囊成硬块,却有点滴遗留在我的嘴唇上。母亲让我擦掉,我便用手一抹。不料,母亲大笑,让我去照镜。我一片疑惑,就去对镜一看,原来半个嘴唇连同脸颊涂上了一道漆黑的印痕,也不由笑了起来。

墨囊是乌贼所特有的,我不知它何以会生就。乌贼成为美食,是不是与这墨囊有关,我也不得而知。然而,乌贼的脆鲜真的是出了名的,但凡许多喜食海鲜的人没有一个是不喜吃的。

乌贼除了墨囊不好吃,——也有个别人喜欢吃一点,曾见过一个女孩就偏爱吃墨,这就有种另类的感觉,——背上的海螵蛸——也叫乌贼骨,也必须揭掉。去了乌贼骨,再从背上往下取出乌贼蛋和乌贼仔,洗净,就可将乌贼进行各种烹饪。当然,如将头尾割开,还可晒鲞。

我们常吃的多是烤乌贼。烤乌贼有白煮的,也有红焖的。在老家时,母亲常将乌贼给以白煮。那样的乌贼通体透白,白玉般的,吃起来原汁原味。有时也叉着整只乌贼一口口地嚼食,有种大快朵颐之感。红焖烤熟的乌贼已呈淡酱色,一般都将它一刀一刀地割裂开来,然后把它圆鼓鼓的肚皮朝上,放在碟子里,整只乌贼的形体依旧,很诱人的模样,也很有鲜脆的味道。

还可以烧成咸菜乌贼、乌贼烤大蒜等。咸菜是老屋边自留地里种上的雪里蕻、芥菜制作而成,大蒜也长在自留地里,随时可割。所以,要调一下口味,便可将乌贼与咸菜或大蒜炒在一起。烧制这样的菜时,乌贼已切成条状,如半截香烟般,玉白的色彩吐露饱满的丰姿。黄绿中轻卧着一块块的白玉,或者青绿中间夹杂美白的条块,这般的色彩就令人食欲大增。何况乌贼的鲜香融和咸菜、大蒜的清香,更是涌动起诱惑的滋味。

将乌贼晒鲞是年年必做的事。我们家不是捕鱼的,但晒乌贼鲞好像总是自然而成。家家如此,就不用说捕鱼人家了。不仅因为乌贼太多,可一蒲箩的买,也因为乌贼鲞可放得长久,风味独特。乌贼鲞便注定成为家家户户必备的干鱼货,予以储存,也放大其用途。

乌贼晒鲞时,破开的是它的肚子,摘下乌贼蛋和仔,洗净后便晒在竹笠子上。风吹光照,成鲞的乌贼呈现“心”状,坦坦荡荡似的,将干硬的身姿展示在人们面前。用电线、铅丝或者塑料线把它们穿起来,挂在屋内横梁下,或者埋在稻谷里,都可将它贮藏。

贮藏的乌贼鲞仿佛将一身的鲜香浓缩了起来,待到蒸熟时,满屋子充盈了浓浓的香味,带着点咸腥,更揉和了刺鼻的熏香。那是一种海岛人才闻得惯的气味,乌贼鲞独特的风味就在这样的味香中凸显。一丝丝撕下来的乌贼鲞肉干,又柔又韧,不停地咀嚼,也便在不停地享受它美妙的滋味。除了单纯的蒸熟而食,乌贼鲞还可与猪肉红烧,美滋美味。倘若喜欢吃酒糟乌贼,还可与酒糟拌和,过一段时间拿出来,蒸上一蒸,乌贼鲞的醇味会洋溢在桌上,让人吃了还想再吃。可惜那些都已成记忆,只能在记忆里回味。

可别忘了那些乌贼蛋、乌贼仔。乌贼蛋和乌贼仔同样是一道美食,同样有着丰富的营养。将洗净的乌贼蛋和乌贼仔撒上盐,两三天便可食用,长期放置也没问题。小时候,常见母亲把腌过的乌贼蛋、乌贼仔盛在盆子里,再拿小碗盖着,放在饭锅上蒸熟。何以在盆子上要用小碗相盖?问母亲,母亲说,不出气,熟得透。蒸熟后一看,那乌贼蛋黄白白的,像两枚圆润的蒜子,透着光亮;乌贼仔则呈黄绿色,有点透明状,像是坚硬的果冻。一吃,乌贼蛋柔实,一嚼即散,乌贼仔却硬梆梆的,带点韧劲,乌贼的香味就在嚼食中美滋滋地荡溢嘴里。

还不得不说一下乌贼骨。那长椭圆形的、雪白的乌贼骨如一片轻巧的滑板,也如一艘玲珑的小舢舨。我们几个小伙伴常在它的中心点插上一根细细的竹篾,当作小桅杆,放在河中,让它在微波中飘飘摇摇地行驶,看谁的船能坚持到最后。几声叹息之后,传来的是一阵欣喜。美好的童趣总是那样令人记忆犹新。而用乌贼骨擦锅底的情景也一下子让我回想起来。有时候,母亲把墨黑的锅子放在盛水的木盆里,用乌贼骨一遍遍地擦洗,直至锅底及边沿透亮出一番光彩来。更多的乌贼骨则聚集在麻袋里,待到有一两斤时,卖给药店,好像七分钱一斤。手中拿着角把的钱,小小的心里就心花怒放,像得了横财一般兴奋。据说乌贼骨是一味制酸、止血、收敛之常用中药。那是后来才知道的事。这些年,乌贼已极少见,恐怕就非“常用”了吧。

想当初,每年的春夏之交、初夏之时,乌贼密密匝匝地涌到海边的礁石处、海藻上,像是朝圣似的,无忧无虑地产卵放仔。这是乌贼的习性。这样的习性注定了乌贼行将覆灭的命运。现今,海域还是那片海域,海水看上去也还是从前的样子,可为何没了乌贼的踪影?是大气影响,海水的温度也略微升高,乌贼适应不了,还是礁石上的藤壶被铲光,海藻也稀少所致?是渔民的滥捕乱捞,让乌贼心有余悸而不来放仔,还是乌贼早已被渔民们一网打尽,断子绝孙了?原先的朝圣地难道变成了乌贼湮没的场所?

忽又想到乌贼的墨。据说乌贼的墨生成很慢,一次施放后,要好长时间才能装满袋囊。乌贼也深知这点,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它不会施放。可是,当它施放了一次墨汁,逃离了现场后,不一会又遇上了强敌,该怎么办?是勇敢面对还是束手就擒?或许,这样的情况很少吧。可是,乌贼即使放了烟幕弹逃之夭夭,却终究逃不脱巨嘴似的渔网。在张开的渔网面前,乌贼那一小滴的墨汁又有何用?只化为一缕轻烟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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