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华翔

关于当代书法多元人文价值构建的一些思考

■米华翔

当代书法在受工业化冲击，全球化影响及信息技术干预下，已脱离了实用，于是书法的纯艺术人文价值得以充分体现。专业化成为一种必然，推动专业化人文价值实现的书法高等教育也就应运而生。而当代书法展厅文化则通过竞赛、展示的方式为书法的人文价值提供着平台，书法这一古代有着诗意的人文艺术因此多了竞技性，逐渐视觉化、泛化、功利化。而书法人期待权威认同的人文价值又因之过度膨胀。传统继承与前卫探索、民间书风与正统书风之间的不可调和一直存在。书法精英也在中西方文化的碰撞中或徘徊忐忑或驻足难行，书法这一最具中国文化特征的艺术走向世界的人文价值迟迟未充分体现。随着书法市场的逐步开拓，市场化的书法艺术也体现出其人文价值。而那些无心参与书法竞技的自娱自乐的书法人群则以颐养心性，健体强身为目的，他们不太计较艺术修为的高低，却体现出当代书法参与的人文价值。信息技术的发展既使得书法的实用功能丧失，又使其艺术功能得以展现和得到推广，包括传统经典、现代前卫的一切书法通过现代信息图像技术都可以亲密地与人们接触，这些也是当代书法人文价值的体现之处。在传统与现代，继承与发展，交流与竞技，专业与泛化，问道与自娱之间，当代书法呈现出多元的人文价值取向。多元价值观下的当代书法到底要怎样构建其有利于书法持续发展的人文价值？笔者窃以为：

一、正视书法的当代处境，大胆展示其纯艺术的人文价值

书法在过去的数千年确实是宠儿，它曾经在政治、文化、艺术、交际功能方面都倍受青睐，以至于在当代失去实用功能后，它因受众不再普及而显得极为失落，甚至让许多人觉得书法的世界末日将要来临。

其实，与其它门类艺术相比较，书法是极为幸运的了。艺术的起源多从人类的早期活动中分化而来，如：音乐与舞蹈最早都有为宗教祭祀仪式服务的实用性功能，后来逐渐成为专业的艺术门类。中国书法极为特殊，从汉代以来，其艺术性得到极大的发展，此后的数千年它一直处于实用性和艺术性并驾齐驱的状态。当代科技的发展使其实用性退位，人们以电脑打印的方式代替了日常文字的书写，普及性参与书写活动的人群大大减少了，但这种实用功能的丧失是一种艺术走向纯艺术化的必然，是一种必须要经历的阵痛。只是书法较之其它艺术来得晚而已，所以，从艺术发展的规律看，我们大可不必哀叹，反而可以当成一次机遇，一个时代的必然。脱离了实用，书法更能充分地体现其纯艺术价值。书法可以和绘画、音乐、雕塑、舞蹈等艺术门类一样，成为一门专门的艺术。当代书法完全可以认真地梳理继承古代书法遗产中积淀的艺术性的部分，在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面前，从容地前进，不必去哀叹书法普及性受众消减的现实。书法是中国文化血脉里无法隔断分离的部分，传统文化的魅力仍然在深深吸引着华夏子孙。相比其它艺术而言，书法艺术的参与者和受众队伍在中国依然是很庞大的。所以，当代书法应放手展示与构建书法纯艺术的人文价值，在书法纯艺术构建的理念、价值认同、传统艺术发掘整理以及如何科学系统发展等方面做好准备，尽快投入到对传统书法艺术的艺术性和实用性的甄别分类工作中。将二者区分开来的同时，找到内在的关联，尽快提纯当代书法的艺术性，强调其艺术价值理念，逐步让书法的纯艺术功能获得广大的社会认同，使其与当代文化艺术生活需求紧密相连，并加快书法作为纯艺术门类的体系建设。这一切的工作需要当代书法人来推进，而书法院校与书法专门研究部门以及重要书法媒体将起主要作用。

二、专业化人文价值的构建

这个重任也应该落在书法院校，书法社团组织以及专业书法媒体身上。书法热已持续了30多年，书法的院校教学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在教学流程的规范化、学科化，技法训练的科学化、系统化等方面，院校教育都发挥出培养书法人才的巨大优势。但书法的专业化教育仍有许多不足：什么样的水平称得上专业水平？通常四年的学制内，一名本科生的专业水平要达到什么程度？研究生、博士又该达到什么专业水平？专业课程如何设置？是否以获奖入展来认定一名书法专业学生的专业水平？什么样专业水平的学生可以进入专业师资队伍？中国书协专业评判和院校考核评判标准谁更专业？它们谁更有利于书法专业化发展？技法的修炼与文化的积累到底需要多少时间可以达到专业水平？如何尽快走出为证明教学效果的急功近利？如何建立由上而下的从高校到基础教育阶段的书法专业各级学校？如何将师资输入基础教育阶段的各级学校？如何在基础教育阶段真正开设起书法学科？如何为不同阶段的书法课程进行考核？这些都是专业化人文价值要解决的实际问题。能处理好这些问题，专业化建构就会更成功，而院校教学任务与专业考评，当发挥主要作用。当代书法实用功能的消解，职业书法家也多大众化、平民化，当代人的知识结构、文化理念都已经是现代性构成了。快餐文化下的书法也有因为简单认知而导致技术缺失的笔墨泛滥，一定要清楚“书法的技术性是第一位的，无可代替的，书法语言中技术含量的多少更是判断艺术价值的重要标尺之一”，学院教育的任务就是要通过教育引导改变这些“去专业化倾向”。而各级书法社团组织则要起到凝聚各级各地方书法人才，形成当代社会书法专业化人群构架，最大可能地扩大专业领域的社会化程度。而专业的书法媒体，在书法专业化人文构建中，既可以承载专业书法知识的传播，还可以很好地宣传书法，展现书法艺术的魅力，吸引更多的人关注靠近专业化的书法。

三、展厅效应的人文价值的构建

当代书法展厅效应如同一阵阵强劲的旋风，它总能掀起一波接一波的书法狂潮。它的当代人文价值是不可忽视的，它极好地将现代商业竞争机制与书法艺术展示结合在一起，并发展得很是旺盛。古代社会书斋雅玩的书法，在当代走出了书斋的小天地，走进了展厅，获得了更多的展示机会。当代书法展览的利是为书法纯艺术化后提供了平台，为更多的人参与书法注入了活力。但它也因为运作及评判中还有商业时代竞技的局限性而存在“急功近利”“浮躁”“跟风趋势”等现象，

展厅效应的人文价值如何朝着既有最大人群参与，又能“不为快的理念所拘囿，将书家创作精神的关注点从迎合某种需要的目的要求，形式的密切符合中转移到内心设造来的情景上来”，营造一种平静沉稳，精彩纷呈的书法展示气氛。激起一种人文气息浓厚，而又有前瞻意识的能引导广大书法展览参与者在展厅效应中逐渐成熟的，在展厅效应中“不断增强其书法的主体精神和人文品格”，让审美元素替代追视觉效果的创作激情。不让“重形式、重表现、轻质感、轻内涵的价值追求严重掩盖了书法作为生命意义的一次性、纯粹性以及诗意流淌的书写性”，从而使得“创作主体精神失散和心灵自由的扼制”。从物化的功利的困境中挣脱出来，“实现书法文化品格的诗意性回归”。

展厅效应通过书协组织专业的权威力量起着制导的作用，书协组织的导向、组织能力、评判标准、远景规划、执行管理力度等决定着当代书法的展厅人文价值。如何更加有利于书法可持续发展地构建当代书法的展览价值，应当思考。

四、传统与现代，继承与发展并行包容且真正让书法走出去的人文价值的构建

全球化社会发展下，当代书法既要面对外来文化的潜入，又要呈现对外影响的势头。而且，时代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日益工业化，传统文化人产生、成长的环境已经被剪断，当代人要像古人那样学习书法已不现实。在传统与现代的交汇中，当代先锋书法应运而生，且呈现出许多流派，产生了一些有影响的探索者。如：有把书法书写作为当代创造视觉资源，通过创设汉字国际音标标示方法来思考书法国际交流的谷文达、徐冰等；有以书法的书写美学价值为核心，热衷于书法的线条、墨韵和宣纸性能的表现，而不再写汉字，将字构扩大到空间构成的王川、石果、刘子健等；有虽然遵循写汉字，但已将书法传统要素视觉化，强调视觉冲击力和当代艺术形式感的王冬龄、曾来德等；有以汉字为契机，探索运用书法美学的既定文化积淀，以现代主义的语言空间模式组织让西方人能看得懂而又接受的书法文化的古干、魏立刚、张大我等；有强调书法传统功夫，在汉字结构书写语汇的基本约束下，探索绘画性书法的邵岩等。中西方文化碰撞下，先锋书法有摒弃传统或者淡化传统，将西方现代艺术的构成与强调视觉冲击力等特性引入书法的特点。它们可能会逐步深化成为一个与时代更契合，能反映时代文化审美要求，具有国际视觉独特品质的艺术形式。它们在当下的书坛不是主流，但却总是存在，它们“有见证中国古典文化转呈为当代性作品并与国际对话”的意义。“中国书法的未来是中国文化未来的缩影，文化无优劣，而只有差异，并必须尊重文化的差异，这是世界的潮流，在全球化语境中，我们反对东方文化的后殖民策略，而是坚持多元对话和中国文化输出。”“在世界走向网络化、地球向地球村演变的时代，中国文化正在得到越来越多的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理解。书法作为一种具有悠久历史和深远影响的区域性国际艺术，无疑是世界艺术独特品类，席上之珍。”所以，正确处理好传统与现代、继承与发展的关系，以包容的姿态对待先锋书法的冒险式探索，把最具中国文化特质的书法真正意义地推向全球，也是当代书法文化价值构建的重要内容。

五、不同层次文化需求下的书法人文价值关怀构建

当代书法因为专业化水平、文化修养、个人审美趣味的不同，呈现出不同层次的书法类别。如何构建一个既有利于专业书法主体强劲有力持续发展，又能使各层次书法和谐并处的人文价值环境，也是当代书法价值体系构建要关注的。当下的分层次书法群体大致有精英群体、参展群体、自娱自乐群体、幼儿及中小学生兴趣培养人群。精英群体，他们掌握着书法艺术价值评判的话语权，人员来源多为书协组织核心人员和高等院校的师资，多为在社会上有书法艺术声望者。他们一般不再参加书法竞技式展览比赛，但也通过精英式的纯展示性的个展或联展，在松弛的状态下展示书法水平。他们把控着一个时期的书法话语权。通过话语权制导应展人群等各级书法人群。评价其优劣得失。

参展群体则是当代书法人群中数量最为庞大的一个书法群体，当今书坛的热潮主要由他们热情高涨的参与引发。因为当代展厅机制与书法入展获奖的书法价值认可，使得大量跃跃欲试自己书法学习修为高下的人都想通过展厅证明自己的水平。每次大大小小的展事上，总有数以万计的投稿，参赛人群都想通过展厅的价值认同获得自己书艺修炼的一种认可，或者借此走向高端的精英行列。如何有序引导这一群为求认可而“饿虎扑食”般疯狂的应展者从心急火燎、热衷参展走向一种平静幸福地展示、交流，这也是当代书法人文价值构建的重要方面。这一群人在追求书艺的路上，已经没有幸福感了。

当代书法人群中，也有一部分人习写书法不是为了参展，纯属自娱自乐。这部分人群文化层次不是很高，或者书法水平不够专业，多以喜爱书法艺术却没有过多时间潜心修炼的名流或者有时间但已经不会深究此道的大量离退休人员组成。他们对书法的追求仅限于自娱或养生，于是不太注重书法的专业训练。一般表现形式为：名流应酬式的题写，退休人员休闲式公园地书，茶余饭后的随意式书写等。他们普遍还表现为写书法不太在意临帖或临帖是否深入精到，他们以安养为其人文价值。对这一书法人文价值的构建，则应以包容的姿态对待，可以为他们竭力提供一些专业浸染的机会，也要容忍他们的现状。但对于那些以名流等特殊身份想要把这种大众娱乐式的书法张扬到专业领域时，则又应当极力抵制。这种娱乐健身型的书法活动是书法多元人文价值中大众化的人文需求，它们的繁荣如能正确引导，也是当代书法人文价值的重要方面，是书法走向大众化的一条途径，有利于书法面的繁荣。

幼儿及中小学生中以培养书法兴趣为目的的人群也是当代书法活动参与人数庞大的一个人群。它是当代书法专业化建设与书法艺术发展的未来。但当代书法基础教育阶段还存在很多问题：课堂内书法基础教育的不力，师资的匮缺，社会力量培训师资的良莠不齐，当代书法教育课程的考核缺失等因素，使得书法在基础教育阶段只能当成一种点到为止的兴趣爱好。要知道，书法兴趣培养的人数越是庞大，专业化质量越高，书法的未来就越辉煌。而且还应该看到，这个庞大的参与人群其流动性极大，很少有人能一直坚持。如何最大限度地激发和吸引更多的书法兴趣爱好者，构建一个社会普及的崇尚书法审美的人文价值取向，有利于书法的发展。

六、当代书法的美学人文价值及市场化人文价值的构建

当代书法的美学价值浸透在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诸如文化建设、日常居家装点、服饰、各种产品的包装、名胜古迹的修复等都有不同层次的书法艺术品存在。如何使当代书法更加广泛地融入生活的各个方面，从而美化生活，使其美学价值深入人心，则当思索其美学观念的普世构建。书法的实用性美学在过去的中国社会很普及，至今也还有其余热，但书法的艺术性美学普及还有一段路要走。

当代书法的市场化人文价值已经呈现出较好的势头，各种层次需求的书法艺术市场已经铺开，而网络的介入更增加了其市场的开拓能力。但当代书法作品的交易是书法市场的主体部分，其市场比展厅售票强，比作品集的销售强。当下的各种展览，大都是不用售票或者售票极为廉价的公益性展览，展览的费用一般由现代商业模式下的赞助方提供主要部分，或者由文化部门拨款，也有的会通过收取投稿者一定费用来筹集。但展厅的文化价值回报，显得很卑微，还需要构建一种书法艺术的消费方式。如何构建书法展厅商业化人文价值，引导人们消费展厅书法作品，购票到展厅观赏，还需要思索。

此外，书法媒体产业呈现好势头，信息化的时代背景下，书法这一可视艺术通过网络媒体传播的途径在近十年迅速扩大，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书法网站。传统的纸质媒体也在继续发展的同时，大都构建了自己的网络版，这样，书法媒体产业整体呈现一种旺盛的发展趋势。但许多民间书法媒体也存在不规范，不专业，管理混乱，甚至传播内容低俗等问题。书法媒体市场净化的人文构建不容忽视。

总之，书法这一古老的艺术，在时代文化背景下，既反映着当代的人文价值观，又会被时代悄然改变着。当代人多元的人文需求，也必然使书法体现出多元的人文价值，如何构建符合当代人需求的又有利于书法健康有序发展的多元人文价值，是当代书法人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