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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悖谬中的生命价值追问

2016-04-03张玉玲

文学教育 2016年17期
关键词:姑母宿命命运

张玉玲

《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悖谬中的生命价值追问

张玉玲

《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是一篇以从事遗容化妆师的女子适不适合恋爱为切入口,通过回忆“我”的过去、恋爱经历和情感态度,来展现现代人的生存困境及命运主题的一篇现代小说。香港作家西西巧妙地将主人公对生命价值的追问置于荒谬的处境中,让我们看到了一场看似压抑、无声,实则颇为激烈壮观的关于人和命运的拉锯战。

命运 悖谬 生命价值

香港作家西西的短篇小说《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是一篇叙事方式独特的作品。小说开篇就说“像我这样的女子,其实是不适宜和任何人谈恋爱的”,看似平淡无奇,其实有很强的悬念性和吸引力。“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呢?“我”为何会认为自己不适和和任何人谈恋爱?文中告诉了我们答案:“我”是一名遗容化妆师,“我的工作是为那些已经没有了生命的人作最后的修饰,使他们在将离人世的最后时刻显得心平气和和温柔”,由于“我”所从事的职业的特殊性,人们误解、害怕、惊惧,使我失去了几乎所有的朋友。然而,此时的“我”却坐在咖啡室里等着恋人夏,打算带他去工作的地方参观,坦白这一切。关于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切,“我”无比担心忧郁,又觉得一切将会结束,因为这是命运,“我是没有办法反击的”。

悖谬通常是指一个事物逻辑的自相矛盾与互相抵消。而悖谬的审美情趣就在于这种“似假还真”、似非而是,若即若离、若明若暗、若隐若现。这是两条逻辑路线从两极到中心点的互相抵消,或是从中心点向两极的来回摆荡。①小说中的“我”是一个渴望爱情的女子,喜欢夏的阳光、温暖和快乐,希望和夏白头偕老。可是,现实中的“我”因为从事的是遗容化妆师的职业,让周围的人退避三舍,拥有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于“我”而言,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这种无爱的宿命感在“我”的心头安营扎寨,挥之不去。对爱情的期待让“我”在无爱的宿命面前倍感无助,小说中的“我”最终只能将其“不可能”归结于“命运”……可是,“我”真的对命运妥协了吗?作者以此开始了一场人与命运的拉锯战。

小说全文共出现十三次“命运”这一关键词,有十次“我”关于命运态度的句子,小说中的“我”所理解的“命运”我们可以把它具化为“像我这样的女子,不适宜和任何人谈恋爱”。围绕这一中心点,“我”有八次都是在表达“对于命运,我是没有办法反击的”,“我”的命运和怡芬姑母的命运相同的无力的宿命感。但“我”又通过回忆年轻兄弟、男孩和女孩为爱殉情的事情,来表达对“命运”的怀疑和对认命的人的强烈鄙视,“长长的一生为什么就对命运低头了呢”,“一个没有勇气向命运反击的人应该是我不屑一顾的”。关于“妥协命运”和“反抗命运”,“我”一直处于深深的矛盾中,两种相互抵触的力量一直拉扯着“我”,左右着“我”的心理、情感活动。在这两种力量的牵引下,我们可以看到在整个自白的过程中,主人公“我”内心的无助和彷徨,妥协和挣扎。表面上看,面对命运的压制,“我”除了妥协别无他法,“花朵,就是诀别的意思”。但是,“我”面对为爱殉情和对命运轻易妥协的青年男女时表现出来的不屑和鄙视,甚至拒绝为他们化妆,这样突兀的过激反应不得不让人感到无比诧异。正是这一强烈的反差,这一悖谬性的描述,恰恰为我们揭开了主人公神秘的话语世界的面纱。

“我”曾想过摆脱这种宿命,换一份职业,可是又害怕读书不多,知识程度低,无法在狼吞虎咽、弱肉强食的大城市立足。怡芬姑母的抚养和期望,不愁衣食和不怕失业的独门绝技,于“我”而言,都是无法拒绝的理由,更何况“我”“并非胆怯之人”。“我”只希望凭借自己的技艺,创造出一个个“最安详的死者”,就算“没有对手”,“没有观众”,“没有掌声”,充满着寂寞和孤独,“但在星星与花朵之中,怎样才能显出一个人坚定的步伐呢”。作者此时在一个疑问句后面用句号结尾,恰恰是要告诉我们,主人公“我”从最开始因生活需求接受这份职业,到发现这份职业重要性的坚守。尽管主人公将她的工作自嘲为一种“杀死时间的游戏”,一场“徒劳”,但我们依然可以从她对自我价值的贬损中看到她对他人生命完整性的贡献,即让那些愁眉苦脸或狰狞的面谱变得无限的温柔,成为“最安详的死者”。“我”也曾试图让朋友们去了解我的职业,可是,朋友们对我的职业的害怕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最终“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朋友。而曾经与怡芬姑母海誓山盟的恋人亲眼见证姑母的工作后,“失声大叫”“拔脚而逃”,再也没有回来过。从自己和怡芬姑母的经历中,她发现被理解的希望在人与人之间的隔膜面前显得是那样渺茫。可是她动摇了吗?并没有。面对朋友们一个又一个地离去,她没有抱怨,而是选择理解,选择坦然接受,选择习惯孤独,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得有人做这样的工作”,所以她继续坚守着阵地,即使可能会付出失去爱情的代价。一直以来支撑她继续相信爱情真实存在的是她的父母,她的身体内的血液原是她母亲的血液,“因为爱,所以并不害怕”是她对爱情保持希望的唯一支柱。当然,她也知道这唯一特例给她那“冰冷而阴森,暮气沉沉”的世界所带来的光亮太微弱。所以,当怡芬姑母说,“如果由于爱,那还有什么畏惧”时,她清楚地明白,“许多人的所谓爱,表面上是非常地顽强、坚韧,事实上却异常的脆弱、柔萎;吹了气的勇气,不过是一层糖衣”。于是,当她面对“明亮如太阳似的”恋人夏时多了忧郁和担心,同时也多了理解和坦然。爱情的期待和无爱的宿命,生活的需求与意义的发现,对他人生命完整性的贡献和自我价值的贬损,被理解的渴望和人与人之间的隔膜,职业的持守和爱情的失落……在这些众多的两难选择中,我们看到面对命运的压制,主人公在无奈的妥协中的绝望反抗,在绝望反抗中无悔的坚守,而这正是对个体生命价值强有力的叩问。尽管全篇小说弥漫着宿命笼罩下消散不去的悲剧感,但是在这种压抑和忧郁中,我们读出了人的尊严和不屈服命运的隐忍的力量!

小说开篇即说“像我这样的女子,其实是不适宜和任何人谈恋爱的”,结尾两次叹气重复说“唉唉,像我这样的女子,原是不适宜和任何人谈恋爱的”,“唉唉,像我这样的女子,其实是不适宜和任何人谈恋爱的”,从语气上看,“其实”“原是”“其实”都是表示肯定,但是“我”对自己的多次告诫,多次心理暗示,却正是表达了“我”的不妥协性和“我”对爱情的深深渴望。我们看似以为的肯定句,其实无奈之中藏有反抗之意,是主人公想说未说的转折句(像我这样的女子,其实是不适宜和任何人谈恋爱的,但……)。当我们明白了这个暗语,我们会更加理解了“我”为什么此时坐在咖啡屋等夏去参观自己工作的地方,而这也是“我”的故事得以开始的关键所在。虽然,“我是没有能力控制自己而终于一步一步走向命运所指引我走的道路上去”,但是“我”依然会忧伤地满怀希冀,彷徨中继续坚持……这种悖谬艺术的巧妙应用,让我们看到一个潜隐在文本深处的话语世界,即以明带暗,以“妥协”来衬托“坚持”,现实生存是明,精神追求是暗;文本出现的字句是“无法摆脱命运”,文本潜隐而指的是“试图反抗命运的摆布”。这种明与暗,现实生存与精神追求,人的尊严和力量却正是在矛盾对立中得到了强烈而含蓄的表达。

在咖啡室等夏的一个角落,内心经历了波涛汹涌的女子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不是妥协,而是勇敢地坦然面对。她无法掩盖自己的忐忑和忧愁,虽然内心无比期翼,可是无法去干涉别人的选择,她坚持之后能做的就是接受。生活中处处存在着悖谬,关于对命运的妥协与反抗,关于灵魂的自由和拷问是一个生命对于人生的不断自我反思、建构、再反思、再建构循环往复的过程。这是人类良心、智慧、痛苦和梦幻不断交织而燃烧的熊熊大火,而这大火永生不灭,生生相息。

注释

①叶廷芳.论悖谬——对一种存在的审美把握[J].文艺研究.1989(04).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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