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熹文

失去联络多年的朋友在QQ上出现，地理位置显示在澳大利亚。我在屏幕这端惊呼，看那一端连续发来的惊叹号。两个十几岁相识的玩伴，成长为今日奔30的女人，花费掉几乎一整天的时间，才弥补上失联后各自生活的片段。

朋友的第一段恋情发生在校园里，那时她20岁。校园恋情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元素，自习室肩并肩的陪伴，食堂里分享一顿晚餐，深夜里的晚安短信，周末手牵手地轧马路，都足以成就一段简单的感情。

可是，朋友渐渐地发现男朋友身上一些古怪的行为。比如，每次和哥们儿聚餐后，男朋友都要喜滋滋地和她讲：“真好，又是xx抢着买的单……”甚至连两个人一起下馆子，男朋友都不忘提醒她：“上回是我结的账，这回……”

除了对自己的钱包有着绝对的谨慎，男朋友在生活中也有着固执且偏激的见解。

每当看到有男生开着奔驰或宝马出现在校园里时就认定：“绝对是拼爹一族。”听说女生在名企得到一份实习工作就妄加猜测：“一定有干爹相助。”同时还常常把自己这份平凡的家世当作若干失败的借口：“没办法，再努力也只能是穷人的命！”

慢慢地，朋友不再定期去书店买杂志和小说，因为男朋友说：“书那么贵，在网上看不是一样吗？”她也不再更新在网上写了3年的博客，因为男朋友看了两眼就失去兴趣：“你那些无病呻吟的文章有谁会去看？”她不再建议周末去电影院看3D大片，不再期待为年假计划一次旅行，不再关心哪个文艺青年的小说在热卖，甚至不再出席和闺蜜们每周一次的下午茶，而是彻底融进庸碌的人群中，专心做一个只关心一日三餐和生活琐事的姑娘。

毕业两年后，朋友去参加同学聚会，餐桌上有人谈论当晚的菜系，有人谈国外经历，有人讨论投资理财，有人问她：“这两年都在忙什么啦？”她苦笑，不知所云，对着面前的螃蟹干瞪眼。

朋友回家后默默翻出银行卡，两万块是自己全部的积蓄，她封存了许久的旅行梦在心底蠢蠢欲动，推了推电视前的男朋友：“我们去旅行一次吧，穷游也可以见识一下这个世界！”她的男朋友扭过头，推了推眼镜，义正词严地说：“对不起，我还是比较喜欢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女孩子。”

朋友花一个晚上收拾行李，把出租屋里和自己有关的每一件东西都塞进了垃圾桶。她彻底和过去斩断联系，辞掉那份永远没有升迁机会的工作，紧握一张两万块的银行卡，想补给自己一个迟到的间隔年。可当她真正开始为一整年的旅行做计划时，各种从未经手的问题都摆在了眼前：去国内游还是国外游？签证怎么办？不会说外语怎么行？回来后还能不能找到工作？

朋友面对一堆问题毫无头绪，正巧看到小区门口贴着周末英文学习班的广告，头脑一热就报了名，没想到就在那里遇见了下一段爱情。这一次的男生，是扔进人堆里就翻不出来的那一类，外表实在平凡，可是当他作为年轻的英文老师，站在讲台上把自己的人生信条分享给同学时，又是那么的魅力非凡。

班上的同学来自社会上的各行各业，却都被年轻教师广阔的知识面所征服。这个幽默风趣的男人，平日里在一家公司做翻译，周末到补习班做英文老师，人生经历广阔丰富，在西藏和牧民骑马，在印度冥想过七日，在澳洲的果园里摘果子，在德国一路搭车一路旅行……

他为初学英文的同学介绍电影和书籍，他的出租屋就成为读书会和电影会的固定场所。朋友第一次去男生租的单间里，就被他庞大的藏书量震惊了，古今中外的经典、厚厚的摄影杂志、旅行指南……墙壁上贴满旅行照片和人生计划，桌面上摆着娇艳的小菊花……那一刻，她爱上了他，因为他的生活就是她的梦想。

后来他们在一起，生活处处都有未曾体验过的惊喜。

朋友说：“就是他帮我一点点重塑了生活中的热情和梦想。两个人依旧是不富裕的，可还会从收入里抽出一部分定期买书。我恢复了博客，他帮着筛选出好的文章投稿给出版社，偶尔还能得来一笔小小的收入。”

我非常羡慕朋友游历各国的经历，不禁问她：“就是他带你去的澳洲吗？你们现在的生活一定非常幸福吧？”朋友回复：“我是独自出门旅行的，我们早就不在一起啦！”沉默几许，她又说：“但是他给我留下来很多很多正面的影响，还在一直发挥效用。”

朋友在网上把她的爱情故事细致地讲给我，听起来却更像是恋爱中美好的自我升值过程。

我忽然想起读书时她是个多么胆怯而没有主意的小女孩，大家都在畅想成为“大人物”的时候，她却在现实里优柔寡断，没什么伟大的梦想和抱负。而如今当年一同玩耍的小女孩大多嫁作人妇过上平淡的日子，她却成为这样一个敢于独自闯荡的女孩子。这样的改变经历了10年的光景。人常说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其实改变一个人的，或许是我们在时光里所遇见的各式爱情。

在心理学上，有一种效应叫“变色龙效应”，说的是我们很容易去模仿别人，夫妻间相互模仿，动作神情以及气质也会越来越相似。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看着身边恋爱后的朋友惊呼：“天哪，他/她怎么像变了一个人？！”爱可以改造一个人，也足以毁掉一个人。费尔巴哈说：“爱就是成就一个人。”你遇见一段眼界狭窄的爱情，就如跌进只能看到头顶一块天空的深井里；而你收获一段视野开阔的爱情；它就为你提供了一双翅膀，让你飞出井底的荒芜。

人生太短暂，相爱须谨慎。

（摘自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请尊重一个姑娘的努力》一书）（责编 悬塔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