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丁立

不久前，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斯威夫特在澳大利亚就“印度洋-亚太海上安全”话题进行演讲时，不指名地说某些国家在这一地区推行军事化，“强权即公理”之弧正重新回到这个地区。由于这话出自美国军方高官之口，所以西方媒体说斯威夫特批评的显然是中国。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强权即公理”与中国无关

只要将美国的所作所为予以回顾，就可发现美国自己已为这句话做出绝好注脚。美国没有证据未获授权就敢侵略伊拉克，岂非“强权即公理”？美国在承认中国大陆为全中国唯一合法代表之后继续对台售武，若非“强权即公理”又是什么？因为古巴坚持走自己的道路，美国就对其进行长达半个世纪的制裁，更是赤裸裸的“强权即公理”。

相反，中国台海两岸的统一由于包括美国干涉在内的原因而尚未完成，中国对钓鱼列岛主权的正当诉求遭到美国的军事威胁，中国的南海诸岛面临一些国家蚕食的局面尚未扭转，这一切都表明着“强权即公理”与中国完全无关。

斯威夫特的这番话并不令笔者感到意外，无端指责中国“强权”的背后，是为了强调以自己为主导的国际规则。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美国政府一再提出，国际关系必须建立在基于规则的基础之上。美国总统奥巴马之前也一再指出，规则必须由美国而不是中国来制定。

对于国际社会必须具有规则这一点，各国都不会反对。一个无规则的无序社会，只会造成熵增失序，混乱失稳，社会失控，进而造成弱肉强食，人人自危，其结果将对多数成员不利。通过制定规则来达到有序治理，国家间的竞争就较有可能健康良性，国际关系就更有可能依规预见。

美国在历史上还颇有建章立制、依法办事的传统。从正面来看，美国在二战期间推动同盟国体系的建立，为推翻世界范围的法西斯主义建构了组织与法律体系。美国推动创立的联合国以及相应的集体安全制度，仍是当今国际安全的基石。美国所推动建立的世界银行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长期发挥了稳定世界经济金融以及援助发展中国家的积极作用。所以，有事找美国，长期以来确为不少国家对外关系的样式。

美国为了本国利益屡屡为所欲为

但是，美国并不总是愿意建章立制、依法办事，尤其是在涉及主权、安全与人权等问题上。美国以其人权标准作为全球范式，但却以各种理由拒绝加入《儿童权利公约》、《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残疾人权利公约》等一系列联合国核心人权公约。对于已经加入的国际协议，美国采取实用主义，动辄以国家利益为由退出，譬如它于2001年先后退出《反导条约》与《京都议定书》。美国要求中国遵守《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但它自己却迟迟没有批准该公约。

对于已经加入了的国际协定，美国为了国家利益也屡屡任性，屡屡违反。美国虽然加入了《1925年日内瓦协定》，但它在日后的国际冲突中不时使用毒气等化学武器甚至细菌武器，包括曾在越南和老挝使用各种化学毒气。美国虽与中国关系实现了“正常化”，但坚持对中国台湾售武，违反《联合国宪章》。美国于2003年对伊拉克发动的军事行动，既无联合国授权，亦无伊拉克在战前正在发展大规模毁伤性武器的证据，完全不符“先发制人”的条件。美国以武装手段悍然推翻他国政权，造成伊拉克严重的人道主义灾难，进而形成目前伊叙一带严重的恐怖主义动荡。

在对待中国主权和领土问题上，美国同样采取了利益原则而非将规则奉若圭臬。当美国需要中国牵制日本帝国主义扩张时，它就同中国进行战略合作，并支持我国收复被日本占领的台湾等国土。当远东的冷战变成了热战，美国又会宣布“台湾地位未定”。当美国需要中国牵制苏联扩张时，它就将外交承认逐步从台北转向北京。但即便如此，它仍同日本私相授受，在钓鱼岛归属问题上损害中国主权。

美国应该做的三件事

可以看出，一方面强调遵守规则，另一方面又依仗强权任性而为的美国，对于规则更多地采取了选择性的做法：选择性制定，选择性回避，选择性接受，选择性退出，选择性地将国内法置于国际法之上，还美其名曰“依法办事”。美国的一切选择性，都是旨在服务美国利益。

如是观之，美国确实提出了“国际关系必须建立在基于规则的基础之上”。但细究一下，美方讲的无非是他国必须遵守国际法，而美国只需遵守国内法，至多选择性地遵守国际法。美国并非将国际法奉若神明，其真正奉行的乃是利己与实用主义。

倘若美国真把国际法视作上帝，就应做以下事情：

第一，按照《联合国宪章》而非美国的“与台湾关系法”，停止对台售武，并为美国过去长期侵犯中国内政而对中国造成的损失给予赔偿；第二，按照《开罗宣言》和《波茨坦公告》要求，全面归还日本昔日侵略所得，包括向中国归还钓鱼列岛；第三，美国应为发动对伊拉克的侵略向伊拉克道歉、赔偿。美国如果愿意践行国际规则，它就应该按照《罗马国际刑事法院规约》，以危害人类罪将发动这场战争的时任国家领导人送上国际法庭。

美国强调国际规则，这本身并无不当。问题是美国不愿总是遵循国际规则。美国指出应该由它制定国际规则，但事实是它经常破坏或规避自己制定的规则，这种强权与霸权的行为显露无遗。尽管如此，世界仍然需要规则。世界依然欢迎美国在新的规则制定中发挥积极作用，但美国应明白制定规则并非其特权，任何国家都有权利参与制定规则。

世界需要具有公正性、平等性和永续性的规则。任何规则必须公平公正，任何国家在一切规则面前都将平等，任何规则都应有益于人类社会和生态环境可持续发展。中国愿意为合作制定并共同遵守这样的规则而努力，我们也欢迎包括美国在内的所有国家与中国共同努力，将国际社会真正打造成基于规则的世界。▲（作者是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