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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子让我痛哭流涕

2016-03-26吴萍

电影 2016年2期
关键词:拉康松子黑帮

文/吴萍



松子让我痛哭流涕

文/吴萍

曾以为,看电影流泪,是一种“被感动”或“被击垮”,直到知晓雅克·拉康的镜像理论,即谓一岁左右的婴儿在镜中完成了最初模糊的自我认同,这就像我们看电影,是在银幕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在章明的《巫山云雨》里,我就是那个“一岁左右的婴孩”,逐渐辨认出电影这面镜中的“自己”。《被松子嫌弃的一生》,泪下时再度发现了那就是“我”。拉康的学术化阐释其实很早就被李碧华通俗为:在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泪。

回忆费穆、章明、成濑巳喜男或是沟口健二……多半是深夜难寐里饮泣后,翌晨带着桃子眼没心没肺地重新投入生活。彼时,未曾细究这些对女性心理玩味至深的导演的神奇所在,亦未对自己为何“哭到背气”给出恰当理由。感激雅克·拉康和《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同时出现在我的生活,他们让我把自己揪到“为何松子让我痛哭流涕”这一问题前。

川尻松子出生在普通家庭,不同的是有个卧床的病妹妹,不同的是父亲在其童年期故意忽视她,特别偏爱生病的女儿。自此,松子的“被嫌弃”被父亲牢牢站稳,也正是此时,她有了做鬼脸的习惯。此后漫长一生,每逢尴尬难解或危难关头,她都会习惯性地做鬼脸。

小学音乐老师的松子,气质温婉身材细挑,为男孩偷钱背黑锅后遭致校方的“嫌弃”;谈恋爱,与自认太宰治转世的作家同居,屡受家暴,被“虐爱”。作家以最终卧轨抛弃了松子,留下的纸条写着“生而为人对不起”。尔后,她又跟了作家的对手,误以为是“爱”,其实是对手的“要占有他的女人”;此后,她做舞女,和一个黑帮男人(即从前学校里偷钱的男孩)“做夫妻”,空守男人8年牢狱期后,在风雪中再度被无情遗弃。18岁、28岁、38岁,忽忽而去,她租了一间临湖棚屋,自暴自弃中独自生活。53岁,跛腿老肥婆松子无辜死于顽皮的棒球孩童的棒下。

一个女人,一生“被抛弃”。回翻血泪史,“男性”特别触目,父亲出差带着唯一的礼物回来,松子眼巴巴看他直奔妹妹床头;唯一的弟弟无数次冲她吼:“请你不要回家!”第一任“作家丈夫”因为病态的自卑和极度的爱,不说一句地奔赴铁轨。从前暗恋自己的男生,出了班房忽然醒悟“配不上松子”,无比懦弱地抛她远去……最后,用球棒砸死她的还是一个小“男”生。松子的一生,被温柔对待的瞬息也就是当年舞场中的闺蜜,可每当想起闺蜜背后的好先生,松子又看到身上的“被遗弃”。可是,松子有着杂草般的生命力,貌似水性杨花的性情下,每一次恋爱都被她幻想成“终生”。谁不需要虚拟的美景?没人帮自己建设时,就得亲手建设,哪怕白日梦也是甜蜜。松子每每梦的,都是精神上必须的“糖分”,眼前这男人,不想他的铁拳,想他偶尔的温存,这一点就够点燃继续生活的所有勇气。

父亲和弟弟,是不爱吗?父亲最后几个月的日记里,每篇末尾是“松子没有回家”。弟弟让自己的儿子走进松子的一生,也是他为姐姐下葬。那个黑帮男人,不爱吗?为什么最后还要辗转来到松子的屋里,嚎啕痛哭?可是,我们明明看到松子独行,那些爱她又嫌弃她的男人们,为何不能换一种方式对待我们的松子?

疑问就是中岛哲也的魅力所在。他让我们在“爱”与“嫌弃”的拉锯战中迷失,又在其中认出自己。你在某时某地某人那里,也被嫌弃过,也被真正爱过,被爱并被嫌弃过。理解松子,怜悯,也是就是救赎镜中的自己,以及他们。

电影快结束时,痴肥呆傻的松子哭着在门口墙壁上涂鸦“原谅我生在世上”,那一刻我痛哭流涕。所有的“被嫌弃”,都不是你们的罪过,松子独自领受,独自吞咽。黑暗中,我紧紧抱住松子,彼此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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