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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儿童问题的变与不变

2016-03-23闵云霄

凤凰周刊 2016年7期
关键词:毕节市儿童农村

闵云霄

春节长假刚结束,很多打工返乡过年的农民尚未回城,中国国务院印发《关于加强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的意见》(下称《意见》),总体布局留守儿童问题。这是迄今中国大陆关于留守儿童问题的规格最高的文件。意见明确了家庭尽责、政府主导、全民关爱和标本兼治的基本原则,在强调政府主导的同时,要求“强化家庭监护主体责任”。

《意见》中“不得让不满十六周岁的儿童脱离监护单独居住生活”与国际接轨,但是在当前中国城乡二元鸿沟背景下,如何借助政府扶助,充分发挥家庭责任,是一道不小的难题。全国妇联曾于2013年发布《中国农村留守儿童、城乡流动儿童状况研究报告》,估算大陆至少有6100万留守儿童,其中单独居住的留守儿童占3.37%,数量高达205.7万。此次《意见》强调了家庭责任,尤其是父母的监护,但如果没有其他配套措施的跟进,能在多大程度解决留守儿童独居问题,仍不乐观。

作为近年来留守儿童恶性事件频发的贵州省,解决问题的措施在不断增加,力度也不断加强,但相关部门工作人员向《凤凰周刊》介绍,目前贵州省共有0-14岁的留守儿童约105.7万人,要想完全解决他们的问题,可谓“路漫漫其修远兮”。

山村今昔

2月,贵州毕节市的空气阴冷潮湿。环东路上,车来人往,无论菜场的菜贩、烤豆腐的阿姨,还是修理店的老板,对于三年多前发生的那场悲剧,似乎都成了遥远的过去。

2012年11月,5个从七星关区海子街镇擦枪岩村流浪到市区的留守儿童,在环东路附近的一个垃圾箱内烧火取暖,最终一氧化碳中毒身亡。据称,这些孩子家庭贫困,以稀饭和盐巴为食,曾经多次逃学外出流浪。

2015年6月,同样是毕节市,远郊的天坎乡茨竹村有4名留守儿童在家服毒身亡,则进一步暴露出,留守儿童需要解决的不仅仅是物质生活以及学习方面问题,还有心理问题。

“(留守儿童)逃学现象曾经比较严重。”一位曾在毕节城里找他的孩子多次的家长告诉《凤凰周刊》,五年前他读初中的孩子经常逃课,有时候直接爬山去玩几天,有时候从毕节直接打车去亲戚家,最多的一次在网吧连续上网一周。大酒店的大台阶上、路边的客车车厢、公路下面的桥洞经常睡着孩子,天气冷了,就从垃圾箱里翻出破烂生火取暖。

不过,这一情形如今已不复存在。《凤凰周刊》记者多次前往毕节人民公园东面的桥洞——这里曾是一个流浪儿童据点,如今已经看不到一个孩子,街上巡逻队员的任务之一,便是发现并救助流浪儿童,把他们送回家。

一系列的悲剧确实给毕节带来了变化。比如多个乡镇还启动上千亩的果园规划建设,产业园区建设,希望留住外出打工的农民,彻底解决留守儿童的问题。

一位农村小学的校长告诉《凤凰周刊》,如今农村学校多了一件任务,即开展老师的心理教育培训,专为留守儿童做好心理疏导工作。一个创新性的举措是,一些村子已经试行“在敬老院附近建幼儿园”,形成老少共管互管。

丙申春节,大量外出打工的青年回家过年,一两周后,他们又返回浙江、广东等经济相对发达地区打工,很多长途客车运营老板都在乡里设置售票联系点,车费比平常要涨百分之二十到三十。挣钱是村民外出打工的目的,贵州大山里,石头缝里的庄稼收成不理想,许多乡镇,很难找到一个可容纳五十人以上的企业。欠发达的经济现状,年轻人只能走出乡村打工赚钱,而且,对于没有养老金的农民来说,多生几个孩子,就意味着年老的时候多几分生活保障,从而也造成了更多的儿童在留守。

除了生孩子和打工,年轻夫妻的另外一个重大任务是:建房子。许多夫妻在沿海地区的工厂里俩人一个月可以挣到6000元,打工五六年时间,可以积攒10万元左右,然后回家修一栋100多平方米到300平方米不等的房子,却常年只有孩子和老人在居住,很多当地人形容为“只有新房没有家”。

据悉,4个留守儿童自杀事件后,其父亲从打工地返回毕节处理后事,但很长时间一直没有在村里出现过,直到2015年12月才回到家中,待了一个月左右于2016年1月初又返回福建在一家渔船上打工,没有在家过年。据其亲人介绍,4个孩子的母亲,事发8个月至今,一直没有在村里出现过。

孩子的妈妈们“跑了”在当地亦非常普遍,一个村民介绍说,“这年轻人在外面打工时好上了,生了孩子送回老家来,一看村子里这种条件就不愿意继续过了。”

根据村委会留守儿童档案,该村151名留守儿童中,有43名儿童的母亲那一栏标注的是“无联系”、“失联”、“离家出走未归”等字样。

基层的压力

18岁的贵州大方县女孩何娇,是2015年当地唯一被清华大学录取的学生。她出生于农村家庭,母亲在她11岁时过世,父亲在贵阳靠搬运零散物品为生。何娇有很多同学中途辍学,外出打工。她告诉《凤凰周刊》,他们同学之间很少联系,不知道生活情况如何。

《凤凰周刊》记者采访发现,在毕节市每个乡镇都有一所初级中学,每个中学都在1000名学生左右。但是多个县的高中学生的人数,不到初中学生一半。这意味着,很多孩子初中毕业后,开始外出打工,而其中不少未到结婚年龄就结婚生子,接下来又造成大量的留守儿童。

一名政府工作人员表示,读书是一件辛苦的事,而不少留守儿童由于没有父母看管,辍学情况十分严重。“控辍保学”成了当地政府部门的一项重要任务。

一些地方政府的举措是,对“控辍保学”实行政府线、教育线“双线”目标责任制和县长、教育局长、乡(镇)长、村长、校长、家长、师长等“七长”负责制,定期对学籍变动情况进行分析,重点监控辍学现象。

贵州省委出台的《关于进一步加强留守儿童困境儿童关爱救助保护工作的实施意见》中,8次提及村(居)委会。文件规定,发挥乡村两级组织特别是村级“两委”干部作用,努力把工作做细做实,确保各项责任和政策措施到位,落实乡镇政府和村(居)委会监督责任。

据毕节市民政局统计,该市有0-14周岁的留守儿童330695人,其中3009人处于事实上无人监护照料状态。相较之下,该市在乡镇具体从事社会救助工作的国家工作人员有837人,人均服务留守儿童对象395人;在村(居)从事留守儿童工作的村干部按每个村(居)2-3名计,每名村干部人均服务留守儿童对象32人。

毕节市民政局社会救助局副局长李晓玲曾公开表示,省里、市里都很重视留守儿童工作,各部门都在做相关工作,但是所有的工作最终落实还是在村里面。对于“假落实”,只有加大督查的力度。但现有村镇力量不足,村镇干部学历不高,需要解决人手、能力素质、待遇问题。

5个孩子在垃圾箱内取暖闷死后,毕节市在处理相关责任人的同时,公开承诺,每年提取市、县(自治县、区)行政事业公用经费的8%,设立6000万元的留守儿童关爱专项资金。另据毕节市财政局官网发布的《全市2013年-2015年留守儿童关爱专项资金使用情况》显示,三年留守儿童关爱专项资金的资金总额共计17724万元。

按照当地政府的说法,专项资金安排使用的三个主要方向,包括改善学生生活条件,如学生宿舍建设、食堂建设等。这些钱花到哪里了?留守儿童的艰难困境有没有缓解?这一连串问号,引发了社会人士的关注与质疑。

2016年1月12日,贵阳市中级法院正式受理了知名网络爆料人周筱赟起诉毕节市政府、贵州省政府的总计7个行政诉讼案件。周筱赟曾于去年申请毕节市政府公开1.77亿元“毕节市留守儿童专项救助资金”相关信息,后认为毕节市政府的答复内容答非所问,向贵州省政府提请行政复议却遭驳回,周筱赟因此向贵阳中院起诉毕节市政府及贵州省政府。

解决的思路

留守儿童连续出事后,贵州官方在不能彻底解决孩子留守问题情况下,曾希望用“寄宿制”来解决问题。

贵州官方提出,“十三五”时期,完成农村幼儿园、寄宿制学校标准化建设,全部免除(补助)农村贫困家庭学生就读高中、大学的学杂费,让寒门学子求学无忧。贵州的目标是:计划到2017年底每个乡(镇)建成至少1所标准化农村寄宿制学校,配套建成1个标准化农村留守儿童之家和学校少年宫,实现有寄宿需求的农村留守儿童学生小学80%在校寄宿、初中100%在校寄宿。

贵州省教育厅、省妇联要求各地要加强留守儿童困境儿童关爱救助保护工作,抓好农村留守儿童关爱服务工作,确保在校留守儿童困境儿童关爱帮扶精准化,提升留守儿童在校幸福指数。

但学校并非净土,2015年5月5日,贵州省毕节市中院对七星关区田坝镇先进小学校长杨大志性侵6名留守幼女案一审宣判,以强奸罪、猥亵儿童罪判处杨大志死刑。事件尚未平息,7月4日,毕节市纳雍县某中学八年级学生郑雄被同学强行拉出学校,在校旁小巷遭围殴丧命,郑雄也是一名留守学生。

日前出台的国务院《意见》显然意识到了仅靠学校和社会主导的不足,《意见》强调了家庭的监护责任,明确了加强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的四条基本原则,其中首要的原则就是“要坚持家庭尽责”。民政部副部长邹铭称,确有个别外出务工父母缺乏监护责任意识,很少回家看望和联系在家留守的子女,甚至还有人“只生不养”,几乎不跟留守在家的子女联系,造成一些留守儿童身心健康发展受到严重的损害。

与家庭主体责任相配套,《意见》特别规定了干预机制。

不过,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农村研究院执行院长邓大才认为,《意见》规定很好,但实施上仍无法避免“谁来操作,如何操作,怎么处分”的难题。

毕节市委书记陈志刚认为,做好关爱留守儿童工作,要注重“四个强化”,确保“四个到位”。一要注重强化建档立卡、确保精准管理到位。要建立档案,全面掌握留守儿童的家庭状况、学习状况、生活状况和监护人状况。二要注重强化监护保护、确保责任落实到位。三要注重强化齐抓共管、确保关爱服务到位。四要注重强化兜底保障、确保救助救济到位。

毕节市民政局社会救助局副局长李晓玲提出的思路是,在无法彻底解决父母回到孩子身边的情况下,在农村设相关岗位关爱留守儿童,聘请有资质的社工来做。根据这个设想,按照最低工资标准1500元测算,全市3660个村居每村落实一个岗位,预计每年需要5490万元。这笔钱显然并不算多。

春节前结束的贵州两会,来自贵州省教育厅的数据显示:2015年财政省级项目资金77.7亿元用于教育;中央财政下达贵州教育项目资金173.5亿元;省财政返回教育厅结转和结余资金1.3亿元继续用于教育。

两会上刚从“代省长”正式当选贵州省长的孙志刚表示,“十三五”时期,贵州将走出一条穷省办大教育的图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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