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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落

2016-03-23左文萍

三月三 2016年3期
关键词:蓝紫色大梁爸妈

左文萍

小橙是茶源镇上最漂亮的姑娘,眼睛像两泓清泉一样,能映到人的心里去。大梁和丁泉都是她的仰慕者。

大梁家是镇上的首富,开了一个旅游山庄。大梁对小橙许诺,只要她愿意嫁过来,家里就把山庄后花园的二层小楼给他们住。小橙见过那个小楼,刷成湖蓝色,周围是一片火一样的牡丹花园,很美。小橙的爸妈也是一百个愿意。

丁泉长得眉清目秀,喜欢读书,很会种花,见到小橙就脸红,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伙子。可惜家里穷,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家人挤在两间旧瓦房里,靠几亩地过活。

春天到了,小橙每天清晨去采茶,惊讶地发现,自家门口的小路边,开出了许多花。天气渐渐暖和,这些花朵越来越稠密,五彩缤纷,煞是好看,在路两边整齐排成一列。这一看就是有人特意种的。小橙转念一想,前段时间经常看到丁泉在附近徘徊,心里便有了底。

一天下午,小橙回家,正巧看到丁泉在她家附近给花浇水。小橙咳了一声,丁泉慌忙起身,满脸通红。小橙故意问:“你在这干吗?”丁泉不好意思地笑笑:“去年我存了些花种,估计你会喜欢,所以……”小橙扑哧一笑:“我喜欢。”

对于女儿和丁泉的事,小橙的爸妈很不情愿,加上有大梁“珠玉在侧”,对丁泉更是横竖都看不顺眼。可没办法,小橙很倔强,铁了心要跟丁泉在一起。

有一天,丁泉把小橙约出来,郑重地说,他决定要去外地打工。小橙一愣,问去哪里。丁泉说,他有个远房表哥在北京做环卫工人,现在那边招人,就想过去试试,见见世面,攒些钱回来,风风光光地娶小橙。小橙虽然有些不舍,但见丁泉决心已定,只好点点头:“行,我等你。”

丁泉走了以后,小橙开始觉得很孤单。爸妈又趁机游说,说大梁是如何如何好。小橙听了心烦,只好出门散心。只有见到门口路边的鲜花,她的心情才开朗起来。尤其是在清晨的薄雾里,这些花朵沾着露水,真是美极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转眼秋天来到,花都快谢了,丁泉却很少有消息。爸妈开始冷嘲热讽,小橙也有点心绪不宁。这天,小橙收到一封北京的来信,是丁泉写的。丁泉在信中说,他在北京很好,希望小橙也能过来,他帮小橙找工作。小橙看了信之后,很开心,对北京充满了向往。不顾爸妈的反对,小橙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坐上了北上的火车。

到了北京西站,人山人海的,小橙觉得头晕,心里不由得发慌。正在这时,丁泉从人群里挤了过来,叫住了她。小橙一看,大半年不见,丁泉黑了一些,穿着一件合体的夹克,看起来很帅气。丁泉接过小橙的行李,豪爽地打了个车。出租车在快速地行进,丁泉滔滔不绝地给小橙讲,那边是颐和园,再往前是圆明园,以前皇帝避暑的地方。车上了五环,路两边有很多景观花盆,里面开着各种花。丁泉自豪地说:“这些花是我养的。”小橙好奇地睁大了眼睛,觉得丁泉变得自信了不少,充满了朝气。

车停在了比较偏远的地方。小橙下车后,只见一排自建小楼,进进出出的大多都是打工者的样子。丁泉把她带进屋,小屋不大,但很干净整洁,有两张小床。小橙正犹豫着,丁泉笑着说:“我同屋叫虎子,他妹妹自己住隔壁,你跟她住吧。”小橙安心住了下来。

丁泉在这边做环卫工,除了保洁,还负责养护五环路两边的景观花盆。养花是丁泉擅长的事,所以这工作得心应手。在丁泉同事的介绍下,小橙也在一家美容院找到了工作。美容院里装潢时尚,就是帮人做做美容和按摩,小橙很快就学会了,用不着风吹日晒,每月能挣两千元,有时还有提成,她觉得特别高兴。

每天早上,小橙都要坐公交车去上班,沿着五环路约走半个小时。透过车窗,她看到路两边鲜花绽放,有三色堇、矮牵牛、万寿菊,这都是丁泉亲手打理的。小橙心里很甜蜜,充满了幸福感。

小橙人勤快,很快就有了回头客,其中有一个叫宋丽,四十出头了,但保养得很好,打扮很时尚,看不出真实年纪。有一次,丁泉顺路给小橙送了午饭,又匆匆离去。正巧宋丽来做美容,笑着问:“男朋友啊?真体贴。”小橙红着脸点点头。

小橙给宋丽贴上了海藻面膜,然后开始按摩肩颈,一边和宋丽天南海北地聊天。宋丽问小橙男友做什么工作。小橙说做环卫,负责养花。宋丽有点惊讶,高兴地说:“我在郊区有个房子,自带花园,可不知道该种什么,打理得乱七八糟。要不让你男朋友帮帮忙吧,周末做就成,每月给两千元辛苦费。”小橙一听,这活不累,每个月还能多这么一笔收入,她就替丁泉先答应了下来。回到宿舍后跟丁泉一说,他果然也满口答应。

丁泉接了这个活儿以后,很尽责,每个周末都要去宋丽在郊区的别墅。回来之后总会跟小橙念叨:“宋姐家的房子真大,欧式的,花园里的土质很好,我一定好好打理。”小橙也说,宋姐是厚道人,让丁泉好好帮忙。

丁泉越来越忙,周末也不在家,小橙和他见面的时间也少了。丁泉兴奋地对小橙说,宋姐对他的工作很满意,她有几个有钱的朋友都想让他帮着打理花园,多接几个活儿,每月能有一万块钱呢。小橙瞪大了眼睛,一万块钱,真是一笔巨款!丁泉决定从环卫单位辞职,专门做私家园丁。小橙隐约觉得不妥,但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

接的活儿多了以后,丁泉忙得不见人影了。有一天下午,小橙下班回家,发现丁泉在屋里正在摆弄一个瓶子,里面装着蓝紫色的液体。小橙很好奇,上前想摸一下:“你在干吗呀?”丁泉吓一跳,推开小橙的手:“别碰,这是养花用的药水,有毒的。”小橙缩回手,又说:“今天刚发了奖金,咱们去吃必胜客吧,我想尝尝比萨饼。”丁泉抱歉地说,今晚还得去客户那里,宋姐急着想修剪一下花圃,周末招待朋友,晚上可能回来很晚,让小橙别等他。

小橙很失望,但也只好答应了。丁泉往包里塞了一堆东西,把那瓶蓝紫色的液体倒掉,急匆匆地走了。小橙自己吃了晚饭,心不在焉地看电视。这时天色暗了下来,下起了雨。小橙心里咯噔一下,广播说夜里有大雨,丁泉没带伞。她记得,宋丽偶然提到过她那在郊区的别墅的地址。于是,小橙决定打个车去给丁泉送伞,顺便接他下班,丁泉一定会很感动的。

雨越下越大,出租车师傅好心地说:“姑娘,你一个人吗,去的地儿挺偏的。”小橙笑笑:“没事,过会儿就接到我男朋友了。”师傅笑了,摇摇头:“你们年轻人啊。”

车到了城郊,眼前有很多栋独立的小楼,非常幽静。小橙打着伞,很茫然,不知道该往哪家走。想给丁泉打个电话,又想给他个惊喜。小橙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看见有个小楼有开放式的花园,花长得很好。小橙暗喜,这像是丁泉的手艺。她走近去看,发现别墅前面有两排蓝紫色的花,很奇异,像是玫瑰,可花朵硕大,是妖冶的蓝紫色,非常诡丽,从没见过。

小橙抬起头,正好看到玻璃上映出丁泉的身影。她很惊喜,正打算过去敲门,可接着她又看到一个女人,是宋丽。宋丽穿着一件蓝紫色的丝质睡裙,像一朵玫瑰,说不出的妖艳,手里还举着一杯红酒,向丁泉走近。小橙心碎地看见,丁泉不但没回避,反而笑着迎了上去。

小橙手里的伞掉了下来。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那个出租车师傅还没走,见状,关切地让小橙上了车。小橙颤声说:“原路返回。”师傅摇了摇头,像是大致猜到了几分,安慰道:“姑娘,别伤心,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小橙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回到小屋,同屋的女孩回老家了。她呆坐了半晌,开始收拾东西,翻出了她和丁泉的存折。存折上是她的名字,已经有一笔可观的数字了,本来是存着结婚用的。小橙又是一阵心痛,决定明天早上去银行,把自己存的部分取出来,然后买火车票离开。

夜深的时候,丁泉突然回来了,拿着那把伞。他推开门,见到收拾整齐的行李和小橙铁青的脸,一脸不安,赶紧上前跪坐在小橙床前,求她别走。小橙强作镇定,让丁泉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一遍。丁泉咬咬嘴唇,和盘托出。原来,他根本没有其他的活儿可干,一直都在宋丽那里。开始只是帮着打理花园,宋丽是离了婚的,前夫是富豪,给了她一大笔抚养费。宋丽出手很大方,经常给他买各种东西。有一次,宋丽留他吃饭,喝了酒,丁泉鬼迷心窍,就住了下来。此后,宋丽给的钱越来越多,对丁泉也更温柔,他有些不能自拔了。但他保证,他心里唯一爱的还是小橙。

小橙冷笑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门口那些蓝紫色的花是什么?”

丁泉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玫瑰。”有一次,宋丽知道了丁泉在家乡给小橙种了一路鲜花的故事,觉得很浪漫,一定要丁泉在她家门口路边也栽上花,而且要稀有的品种——蓝紫色的玫瑰。丁泉只好答应了下来,根据经验,他试着用蓝紫色的药水配置了培养液,往白玫瑰的根部浇灌,长此以往,就开出了蓝紫色的花朵。

丁泉流下了眼泪,说自己是鬼迷心窍,保证不再犯错,请求小橙原谅。小橙无力地说:“你先回屋歇着吧,我想自己静静。”丁泉见状,只好忐忑不安地回到自己屋里。

第二天一早,丁泉就来敲小橙的门,门没锁,早已人去屋空。他昨晚没敢睡踏实,一直竖着耳朵,竟然没听到小橙何时离开的。

小橙独自回到茶源镇,心情很灰暗,将攒的钱交给了爸妈。爸妈心疼她,大骂丁泉是个没心肝的东西。小橙不想多说,歇了几天后,就继续帮家里采茶。

一天下午,家里来了客人,是大梁。小橙很意外,发现爸妈也避了出去。大梁有些激动,说小橙以前拒绝了他,是怕他是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只靠家里的钱过活,他现在自己开了个花卉培育基地,又在镇上开了间花店,完全是自力更生的,希望小橙能给他一个机会。

大梁一脸真诚,小橙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时间过去了半年。丁泉从北京回来了,他一回镇上,就看到了镇口那家花店,不由得向那边走去。远远的,丁泉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已经是花店老板娘的小橙正仔细地修剪着一束百合花,嘴角挂着恬静的笑,纯洁的百合花在阳光下闪耀。丁泉没勇气再走上前了。

丁泉换了条路走,远远看到小橙家门口,那一路鲜花早就不见踪迹,被推平了,摆上了一些柴草。

丁泉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用蓝紫色药水浇灌出来的那些玫瑰,也早就在北京的雾霾里枯萎了。病态的东西是不能长久的,丁泉很后悔才明白这个道理。

(发稿编辑/黄素萍 插图/卢仲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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