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秋

龙塘斋是个老字号的古玩店。年关过后，店主龙三爷做成了几单生意。

这天，有个客人来古玩店看货，突然冒出一句：“老板，您这里有皇宫里的东西吗？”

龙三爷警惕地打量着他，良久才说：“有，有。”

客人问：“您这里有先皇的墨宝吗？”

龙三爷笑了：“有啊，你要哪一朝的呢？”

客人指明要同治爷的圣旨，但龙三爷拿了几本给他，他不太满意。龙三爷明白了，就问：“你是要‘天煞令吧？”

那人听到“天煞令”三字，双眼霎时放了光。

同治十三年，江苏官员胡轶珂以下犯上，被判谋逆罪，株连九族。圣旨都拟好了，就差发出去了，偏偏这个时候同治皇帝突然得了急病，驾崩了。胡轶珂乘着时势大乱，避过一劫。于是，这道唯一没有发出去的圣旨，夹杂着皇帝遭天谴、胡家先祖有灵之类的传说，被称为“天煞令”，从此备受收藏者的青睐。

客人把“天煞令”拿在手里，摩挲了好久，问：“老板，您开个价吧？”

龙三爷竖起了三个手指头。

“三万？”

“不，三十万！”

客人脸色变了，冷冷道：“实不相瞒，我要的就是这个。三千给您，要，就成交；不要，您后果自负。”

龙三爷说：“买卖讲的是你情我愿，靠恐吓不是个法子，你太小看龙塘斋了！”

那人冷笑一声，说：“我不是吓唬您，我可是胡大帅的人。”

胡大帅是当地的军阀胡霸天，龙三爷怒道：“我还是北洋政府的人呢。”

那人摔门而去，龙三爷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平添了几分忧虑。

两天后，古玩店里突然来了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古玩店围了个水泄不通。带兵的不是别人，正是军阀胡霸天。龙三爷慌忙跑出来，看到这个架势，问：“请问长官，这是怎么回事？”

胡霸天傲慢地说：“葛炀，你那天是怎么跟老板说的？”人群中走出了一个人，正是那天的客人。原来，他是胡霸天的贴身管家葛炀。葛炀说：“禀告大帅，我当时就警告过他、让他后果自负，可他偏偏不听。”

胡霸天笑了：“你若是不乖乖把那东西给我们，那么你的脑袋就和它一样。”说完，他抬手一枪，那店前的石狮顿时被崩开了花。

龙三爷求饶说：“大帅别动气，千万别动气。小人不是不想把那物件交出来，只是这事另有隐情。”

“什么？难道这‘天煞令是假的吗？”

龙三爷从店中取出“天煞令”，叹了口气，说：“你们对着阳光看看。”

胡霸天把圣旨对着阳光一照，在最右下方的角落里，果然隐约看到几个字：贾亦真。他脸色一变，因为人们都知道——这个贾亦真是非常著名的造假高手，他假冒出来的东西。几可乱真，但他也有个怪脾气，就是无论做出多逼真的东西，都要留下自己的印记，这个假“天煞令”，无疑就是他的杰作了。

胡霸天是胡轶珂的后人，在乱世中崛起，势力越来越大，但术士给他算命时说，要想成就更大的霸业，必须将他命中的“天煞”除去。至于他命中的“天煞”是什么，术士虽没明说，但很容易让人想起“天煞令”。这“天煞令”原要诛杀胡家九族，当然对胡霸天的大业不利了。可没想到当他打听到“天煞令”的下落后，居然遇上假的了。

胡霸天灰溜溜地回到府上，却见下人慌不迭地迎过来，说：“禀告大帅，府上出事了。”原来有人在大门寄刀留柬，声明信笺要交给胡霸天。

胡大帅打开一看，信中只有寥寥几字：“‘天煞令在我等手上，若想取回，须得答应与我等合作，不得反悔。你若答应，只需把风声放出去，我们即与你联系。”署名是“郭自强”。

胡霸天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年轻人坚毅的形象。这个郭自强是革命党人，不久前来游说胡霸天与革命党合作，起兵反对北京政府。可胡霸天没兴趣，找人想把他逮了，这人非常警觉，在军警到来前，跑了个无影无踪。

看来这个郭自强还不死心啊！胡霸天陷入了沉思，过了良久，他唤来葛炀，吩咐了一些事情。没多久，胡霸天要与革命党合作的消息传遍了全城，郭自强也很快作了回应，约定三日后独自在十里亭见面，商讨合作的事宜。

三日后，十里亭附近风平浪静，胡霸天没带任何护卫，在亭子里等候着。午时将到，郭自强也孤身一人，提了个盒子前来。他来到胡霸天面前，不卑不亢地说：“大帅，您真守信用啊！”

胡霸天笑了：“郭兄弟，我可真佩服你，自个儿就敢单刀赴会！”

郭自强说：“甭说是单刀赴会，即便是刀山火海在眼前，我们也照样上前不误。”

胡霸天鼓起掌来，问：“东西拿来了吗？”

他说的是“天煞令”，但郭自强拿给他的却是合作文件。胡霸天不动声色地看完，把名字签上。郭自强看了文件，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盒子递了过来。

盒子盖一点点地打开，终于，圣旨露出了一抹金黄。就在此时，郭自强突然掏出一把匕首，往胡霸天当胸刺去……

原来革命党人本打算与胡霸天合作，然而经过观察，发现胡霸天的行径更让人发指。要把革命进行下去，胡霸天这种军阀非得铲除不可。于是，郭自强想出了这个“名为合作，实为刺杀”的法子。

选自《绝妙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