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玉梅



退出『尖子班』,适合的才最好

一

儿子6岁那年，成为班上年龄偏小的三个孩子之一。

入学后，他还不会写阿拉伯数字1到10，把9的“豆芽头”歪在了另一边，把10写成“01”；我让他数教室后窗栅栏里的一溜花盆，他硬是数不到15；做作业时，他的小手软软地握着铅笔，拼音字母写得比他自己还幼稚。在整个小学阶段，我与先生始终顶着巨大的压力，除了给儿子修了一门软笔书法，没有逼他参加其他辅导班。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儿子以超过分数线0.5分的成绩赖巴巴地考上了实验中学。拿到成绩单的时候，我和先生已经很满足了。

我希望进入中学以后，儿子能有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于是帮儿子挑了一个好班。其实，我所理解的好班标准是：教师的教育理念更科学，对孩子的教育方式更上心，能在成绩之外更多关注内在心灵的成长与基本素质的培养。开学之后，儿子被分在了全校公认的最好班级：实验中学里的实验班。

当时，我心有隐忧，怕儿子起点低，跟不上。但转念一想：“蓬生麻中，不扶而直”，一个优秀的环境对儿子或许会是一种极好的促进呢。

但入学之后，儿子慢慢地变沉默了，每天只埋头写作业。我觉得有点怪怪的，窃以为男孩子读了初中都会变得深沉一些。到了期中考试前一天，儿子突然高烧，我连连安慰：“不要紧，幸好不是大考！”考试的几天里，儿子走路都晃晃悠悠，不过，成绩还算差强人意，比入学成绩前进了一大步。但我心里却充满了对儿子的担忧。

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完了，期末考试的那天早晨，儿子又发烧了！我说咱不去考试了。儿子不肯，坚持要去参加。探身出门，目送儿子瘦瘦长长的身影，晃晃荡荡消失在楼道的拐弯处，一颗心禁不住直往下坠。

儿子的成绩是年级中游，但他仍然是班级的尾巴。其实我们对儿子的成绩打心里并没有过高的期待，仅仅希望他拥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而已。我们一再地制造轻松氛围与儿子聊天，企图给他减压，但都没能成功。第二个学期的期中考试，儿子照例又病了。我无法科学地解释这状况，但我深知这次实在不能再视为巧合了。我的强作镇定和自我安慰终于彻底崩溃。

儿子愈发沉默了。我知道必须和儿子一起直面问题。一天晚上，10点都过了，儿子还在默默做习题。我来到儿子身边，轻轻摘下他的笔，合上他的书，说睡吧，太晚了。儿子急忙抢过书说：“不行！妈妈，你不知道，我每天坐在教室里看1页书，感觉他们早已哗哗看过20页了。我怎么努力都赶不上他们……”儿子的话像锤子，字字皆是落于我心的闷闷重击。我忽然意识到，孩子每天都生活在多么沉重的压力下。相对于他的自身条件，我为他挑选的环境实在太好了，甚至是太强了，在强手如林的班里，他无法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天地，紧张而又无助地面对每一场考试，每一次挑战……

那一刻，我无比心疼。

二

下学期开学那天，我在教学楼和办公楼之间穿梭奔走，帮儿子办理转班手续——我铁了心，毅然将儿子从那个“尖子班”里调出来，转入了普通班。很多送孩子入学的熟人和朋友，都像看外星人那样用惊诧的眼光看着我。一位关系亲近的朋友作痛心疾首状：“你脑子进水啦？你知不知道，多少人都进不了那个班的……”不不，我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每每想起儿子发烧生病的样子，想起儿子那天晚上的话，我便什么都顾不得了。环境固然重要，压力也有作用，但是，我必须首先拥有一个健康快乐的儿子！如果没有快乐，所谓的优秀又有多少意义？每一个孩子的成长都是独一无二的案例，教育孩子从来没有现成的理论、固定的程式可供直接“拿来”，所有最有效的教育方式无不来自对孩子内在情感需求的密切关注，和对孩子客观现状的正确认识与理性分析。

儿子终于恢复了普通学生的身份，重新回到了植物的自然生长状态。球场上，有了儿子奔跑腾挪的洒脱；夕阳里，有了儿子饭后散步的身影；书桌前，又可以听到他看漫画发出的开心笑声；餐桌上，又与老爸谈论时事、武器、名车名表……他在适合自己的环境里，快乐成长，自由舒展，慢慢优秀。

初中毕业后，儿子以中等成绩进入高中；三年之后，顺利考入了理想的大学。

从那时起，儿子的成长历程告诉我：对孩子而言，适宜的环境，才是最好的环境。

而我们所需要的，不过是一颗懂得等待的心。

编辑朱璐zhulu83@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