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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新华书店结缘的岁月

2016-03-16陶诗秀

文存阅刊 2016年2期
关键词:新华书店读物书店

陶诗秀



与新华书店结缘的岁月

陶诗秀

记忆中,第一次到万州新华书店,是跟着父亲,他拉着我挤到柜台前给我买了一本《骄傲的大白鹅》,是一本图文并茂的青少年读物,那一年,我十五岁。

我自己第一次到新华书店买书,是在1966年。当时在报纸上、广播里,连居委会召集开会时,都在说要把全国办成“毛泽东思想大学校”,家家显眼的地方都要摆放红宝书、语录本。那时,我已到工厂工作,父母都已不在了,白发苍苍的奶奶领着我们四个孩子,靠给人家洗衣服艰苦度日。别的人家都有单位发书,却没人发到我们家。

记得是一个秋阳高照的上午,我来到新华书店,书店门前已经有人在排队等着买红宝书,那时候,不叫“买”,叫“请”。我也排进去,花两块钱“请”回来一套塑胶封面的简装《毛泽东选集》,摆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后来,不时兴这一套了,我把它们收起来,但这套书却一直跟我到现在。

1968年,我手上有了一点钱,开始经常跑新华书店了。那时的新华书店,只剩下“马恩列斯毛”,以前包括解放后革命文艺工作者出版创作拍摄的电影、戏曲、文学都被冠以“封、资、修”扫荡一空,碰到一本《江青同志讲话选编》,都算是有点“文学”色彩的可读物了,我就是惊奇地从那上面发现这世界上还有一本叫做《静静的顿河》的小说。那时,对书的渴望,可以用“饥不择食”来形容。

进入七十年代,林彪事件发生后,政治形势日见宽松,反映到读书上,就是出版了一批内部书。但那时候,想读书也不是随便就能读到的。“让你知道什么?知道多少?”也是按身份地位严格控制的。

内部书的封皮颜色大有讲头,有白皮的,有灰皮的,也有黄皮的。“白皮书”主要是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出版的书籍,“灰皮书”是政治类图书,主要是前苏联、东欧等“修正主义”国家作品;而“黄皮书”则是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发行的文学读物,它们当时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内部读物”。

有内部书,就有“内部书店”。北京的“内部书店”坐落在西绒线胡同甲一号院子里,面积三百平米,墙上有国画装饰,店内还设有一个首长接待室,里面摆着沙发、茶几。造访内部书店的读者,必须是省军级以上官员。如此,像外省城市,达官不多,鸿儒也少,能达到购买资格的不多。

当然,比起周边地级、县级城市,在各省省城还是有不少干部能享受一点购买“内部书籍”的资格,因此,四川成都的新华书店也开辟了一个专门供应这种内部书籍的“内部书店”。

有,总比没有好。

记得,成都的“内部书店”门面不大,和北京的相比,显得寒酸、破旧,但对当时求书不得的读者来说,却是显示身份、满足欲望的福地。

当时,我认识一位领导,是老红军,他知道我爱看书,我去求他,承蒙厚爱,以他的名义,给我开过几回介绍信,让我拿了去买内部书。因此,好几次到成都,我都拜访这家内部书店。

当年,成都的“内部书店”的管理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瘦瘦的,个不高,眼光犀利,人很干练。他看了介绍信,什么也不说,继续忙他的,但也允许我在屋内转,却又总在节骨眼上关键时刻破坏我的好梦。

我在“内部书店”确实碰到许多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等新出版的、值得一看的好书,飘着书香,很诱惑人。记得有一次,一进门就发现一本《布拉格之春》摆在门口架子上,我刚拿起来,他在那边看见了,断然拒绝:“你不能买!”

是因为我开的介绍信级别不够?还是因为我这个人有问题?他没说,也不解释。其实,现在想来,傻子都能看出来,一个黄毛小丫头,怎么也不会是什么厅局一级的领导干部;而且,领导本人又一直不露面。

他让我买的,都是一些没来得及卖完的文革前创作的革命作品,文革开始后,被打成“封、资、修”里的那个“修”而下架,不算多,此时胡乱摆放在屋角两个小书架上无人问津,对我来说却是甘霖。

我在那里找到一本话剧剧本《槐树庄》,感觉写得不错,一下买走两本。记得还有评剧《夺印》,其中最有价值、值得一看的,还要算是俞平伯的《红楼梦研究》。所以,我是还没看过《红楼梦》,倒是先看了《红楼梦研究》。

现在说这些,已经有点“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感觉,心隐隐作痛。在我最喜欢读书、最需要读书,也有时间读书的青春年少时代,却没有书读,能够找到的几本五六十年代的中学课本,都被我翻烂了。

“打倒‘四人帮’,文艺得解放”,这是“四人帮”被打倒一年多后,读书人常见的一句口号,实际情况也真如此。那一年,国家开始大量出版重印五六十年代曾经广受读者喜爱的中外名著,消息传开,全国各地的读书人真比过年还高兴。

闻讯赶来买书的人太多了,我家所在地的万州新华书店就专门在临街的墙上开了一扇窗,隔不了几天,就会贴出个告示,告示劈头就是“打倒四人帮,文艺得解放”这么两句,然后预告书店最近要进什么书,附一个书单,都是让人怦然心动的好书。.

那时,我在工厂上班,每天下班都要先到这里转转,竟成了习惯。

如果上夜班,下班后家也不回、觉也不睡,先跑到这里排队;如果碰上上白班,我没时间,就把要买的书名写到纸上,把钱交给一帮小姐妹,委托她们帮我买。记得那段时间先后买了《鲁滨孙漂流记》、《高老头》、《一千零一夜》、《十字军骑士》等世界名著。

诗人艾青那时曾经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一首《迎接一个迷人的春天》。我把1977年底开始的十几年时间,视为他称的“迷人的春天”,整个社会都荡漾着一股蓬勃向上、欣欣向荣的盎然生机,精神生活的解放让当时的社会风气焕然一新。

有一次,两个老兄排队时,为谁该站在前面发生口角,争得脸红耳赤,谁也不服谁,只差没动手。这时,旁边一位排队购书的中年人以不屑的口气劝解他们:“还是读书人呢!为这一点小事吵成这样,丢人不丢人?”一句话,说得那两人闭嘴不争了。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1979年底青年人争购《英语广播讲座》的壮观场面。

那年刚入秋,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英语广播讲座》教材,在全国各地新华书店出售。消息在万州传开后,前来购买《英语广播讲座》的青少年,在新华书店门前排起了长龙,颇为壮观。

那时,我已经是中学老师,当班主任,那一天,我班上的学生有一多半都没来上课,因为跑去买书了。第二天,他们拿着新买来的《英语广播讲座》课本来学校,兴高采烈,其他老师和同学也都为他们高兴。

1981年,我搬家,新家紧邻新华书店。每天伏案写备课稿,写得累了,常常会出去走一走。出了门往右,走几步就到新华书店。俗话说:“宁可食无鱼,不可居无书。”守着新华书店以及和书店比邻而居的感觉,就像贾宝玉掉到温柔乡里一样幸福。

那时候,书店还没有实行开架售书,新书也和百货商店的商品一样,一本一本都很珍贵地摆在玻璃柜台里,或是陈列在柜台后面的书架上,顾客看中哪一本,告诉营业员,待营业员把书拿来才能翻一翻,碰上喜欢的,就付钱。《猎人笔记》、《战争与和平》等心仪已久的好书就是那一时期买来的。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静静的顿河》,肖洛霍夫近乎自然主义的笔法和对哥萨克生活的描写让我着迷,精装或平装、不同版本或不同译法的,前前后后,一共买了四套。回想一下,家里的藏书,现在应该有上千本的规模,大多都是那一时期买来的。

1990年代,我一有时间还经常会跑新华书店。但是自从网络的兴起,让纸媒的运势逐渐走下坡路。尤其是智能手机等的出现后,包罗万象,信息之丰富、阅读之方便、内容之精彩,更让书相形见绌。

不过,我还是会不时在网上购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书,放在身边抽空读一读。前些天,和朋友闲聊,她说,看了我拿给她的书,她才想起已经有十几年没接触过纸媒没有读过书了,而她曾经是某知名大学的高材生,我心生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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