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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田山花袋《棉被》的多元错位

2016-03-16

文化学刊 2016年11期
关键词:孙绍振山花棉被

祁 婷

(闽江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福建 福州 350000)



【文学评论】

论田山花袋《棉被》的多元错位

祁 婷

(闽江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福建 福州 350000)

田山花袋《棉被》脱离了传统的、简单的、机械的二元矛盾与对立,在小说中呈现出了多元错位。“错位”既有实用价值与审美价值的错位,也有人物之间感知和行为逻辑的错位。这些微妙的“错位”处在一种交互的、有机的结构中,使小说更具有艺术感染力。

田山花袋;《棉被》;多元错位

《棉被》是日本作家田山花袋的中篇小说。它是日本“私小说”的代表作之一,遵循自然主义写法,着力细致的心理刻画,在内容上有着大胆的欲望暴露。这是学界对《棉被》研究的重要方向与基本共识。目前,较少人从文本细读上对《棉被》进行分析。本文将以孙绍振小说解读的理论核心——“错位”为出发点,对《棉被》进行细读,讨论在《棉被》中展现的多元错位,拓展日本私小说的内涵。

一、欲望的遮蔽——实用价值与审美价值的错位

孙绍振在《美的结构》中提出了真善美的三维“错位”关系,“科学的认识价值、实用价值与审美价值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三者“既不是同位关系,也不是异位关系,而是一种错位结构,它们之间却有一部分是互相交叉的”[1]。《棉被》中主要表现了实用价值与审美价值的错位,即道德与美的错位。从社会层面上看,竹中时雄有着体面的工作,道德上理应成为楷模。但事实上,竹中时雄在教师的外表下有着强烈的欲望。这种欲望虽非不道德,但在内外环境的共同作用下被尽力压抑着。在此基础上呈现的“错位”具有强烈的审美价值。

首先,竹中时雄的欲望是确实存在的。弗洛伊德认为人生来就在潜意识层充满了种种欲望,其中最强烈的是性欲望,这些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于是产生了苦恼的压抑,而悲剧就是排遣这些苦闷的一条出路。书中提到的豪普特曼《孤独的人》的尤哈涅斯,屠格涅夫笔下的浮士德、罗亭,都是悲剧人物,一方面这些人物与竹中时雄的悲哀形象相互映衬,另一方面能看到竹中时雄常阅读这些书来排遣欲望被压抑的烦闷。作为竹中时雄恋慕对象的芳子也有欲望。书中也把《孤独的人》的安娜,屠格涅夫《前夜》的叶莲娜和芳子相比照,芳子欣赏她们,自比她们,被那种敢爱敢恨的性格与悲惨的末路所打动,最后自己也因对爱情的强烈欲望而成为一个悲哀的女子。

其次,竹中时雄的欲望没有确定的方向,是普遍向外发散的。在特定的情境下,芳子成为竹中时雄欲望的方向。竹中时雄人到中年心里仍有浪漫情怀,家庭生活满足不了他追求新鲜生命的需求。一旦有鲜亮活泼的色彩闯入便触发他僵固的内心,与其说他喜欢芳子,不如说喜欢她身上的气息。竹中时雄曾渴望与一位女老师恋爱,就在那时认识了年轻美丽、崇拜尊敬自己的芳子,并成为她的老师,有权保护和教导他。竹中时雄很快忘记那位女老师。书中提到,“三十四五岁,实际上这个阶段谁都会感到烦闷,在这个年龄段常有跟下贱女人鬼混的事情,说到底也是聊以慰藉这种寂寞”[2]。竹中时雄过去喜欢他的妻子,后来喜欢芳子,还会喜欢上其他女人,他的年龄逐渐增大,而喜欢的女子都拥有年轻的年龄、新鲜的容貌、激情的生命,都因他无法排遣人生寂寞。

最后,竹中时雄的欲望以“棉被”为意象,为隔挡。他的肉欲始终被掩盖在理智的躯体下和棉被之下,不能昭示出来。“棉被”是一个意象,被放置在结尾处,承载着整个文本的内在精神和象征意义。“棉被”没有时刻出现,只在最后竹中时雄把自己的脸贴到棉被上。字数虽少却包含重要的戏份,起画龙点睛的作用。竹中时雄一直压抑自己,对芳子的渴望与爱恋始终未被他人发现,最后把脸埋入棉被中,正是对这种情欲表现和发泄的契机。棉被遮住了人的肉体,也直接接触人的肉体,所以棉被既造成了欲得而不可得的神秘感,也成为这种欲望的转嫁体。因此,棉被是一个隔断,隔开了被里与被外的空间,棉被外的人把对棉被里的人的肉欲转到了对棉被的亲昵上。棉被也是一个幌子,暧昧、隐晦而间接,普通的被子底下是赤裸裸的肉欲,见不得人所以盖起来。他有三次行为超出平常的理智,泄露了他内心隐忍的秘密,前两次是喝醉酒,第三次是走到芳子曾住过的房间。把脸埋入棉被中,看似平常,实则是最为克制的一种行为表现。芳子已经离开,竹中时雄感情趋于平静,但也更加绝望。棉被为什么不干净,一角明显脏污了?茹志鹃《百合花》里的爱情有“里外全新的新花被子”。《棉被》里的爱情是“不纯洁”的,竹中时雄作为一个中年已婚男子,青春不再,生活无聊,欲望强烈,极力隐忍,很难产生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肉体恋爱始终存在于精神中,难以实现,这种在精神上渴望肉体的“脏污”恋爱是痛苦的、寂寥的、残忍的。

孙绍振提到,“美的价值完全局限在科学和道德规范之中,一点超越性都没有,那只能产生高大全的绝对精神。美之所以为美,就在于它不但超越于真而且超越于善”[3]。竹中时雄的欲望是对人性真实的描写,从绝对的道德判断层面上讲毫无趣味,而从审美层面出发,展现竹中时雄内心的欲望以及欲望未得到满足或实现的痛苦,则有了更深的意味。这种道德与审美的错位,使文本更有艺术表现力与感染力。

二、多角关系——人物之间感知和行为逻辑的错位

孙绍振提到,“在小说中,即使关系十分密切的人物,如果要有自己的生命,有深度,则他们的感知必须相异”,“小说人物的生命,正在于:同一情境下,感知错位和行为逻辑错位”。[4]书中多处呈现出“错位”,书中的四个主要人物——竹中时雄,他的妻子,他的学生芳子、田中秀夫,形成四角,两两一对形成错位关系。

第一,竹中时雄与他的妻子的错位。竹中时雄的妻子一心扑在家庭生活上,竹中也认为她很温顺,但仍不满足。竹中时雄曾热烈痴情地追求过他的妻子,而三年后,妻子一成不变的脸庞,单调琐碎无聊的生活,令他厌倦,俩人的生命节奏无法合拍,背道而驰。两者错位的核心在于:心理状态与情感需求的差异,竹中时雄的妻子不能满足他的情感需求。第二,竹中时雄与芳子的错位。从表面上看,两人一个年龄大,一个年龄小;一个是长辈,一个是晚辈;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一个枯萎,一个茂盛。而正是这表层的因素造成了两人深层次的差距,即心理差距。竹中时雄作为一个有身份、有地位、有家庭的老师,对自己的感情显然更加谨慎,不敢坦白对芳子的爱,内心极度痛苦。芳子年轻热情,更加大胆和坦白,不能爱老师而冲动地转向爱同龄人。两者错位的核心在于:前者情欲的归属是向内的压抑,后者情欲的归属是向外的投射。第三,竹中时雄的妻子与芳子的错位。他年老的妻子和年轻的芳子站在同一衡量标准时,其差距就显现出来,这是旧式女性与新式女性的对比。已婚中年女子的容貌和活力比不过未婚年轻女子,旧式女性的新鲜感和刺激感比不过新式女子。但从本质上,两人是一样的,芳子就是过去的妻子,妻子就是以后的芳子。第四,竹中时雄与田中秀夫的错位。前者成熟稳重,后者幼稚冲动,更大的差异是,一个瞻前顾后,一个不计后果。从时间顺序上看,竹中时雄也曾当过田中秀夫,田中秀夫也会成为竹中时雄。第三、四组错位的核心相同,都在于时间轴上的倒置,是隐含在文本背后的错位关系。相比较而言,第一、二组的错位更为核心、更为直接,推动了整个小说的发生。

这四组多元“错位”不是传统的、简单、机械的对立与矛盾,“人物之间的情感关系非常复杂,往往既不在显性正反对立,也不在相互分离之中,而在一种微妙的‘错位’的心理建构之中。人物的生命系于互相被感知的过程中,这是一种横向的心理结构”[5],竹中时雄、他的妻子、他的学生芳子、田中秀夫四个人的感情关系虽然紧密,却并非心心相印,而是拉开了距离,处在交互的、有机的结构中,是“深入到人物内心的自我感知自我折磨”,更是“聚焦在人物的相互感知上”。[6]

三、结语

在《棉被》中,除了实用价值与审美价值的错位、人物之间感知和行为逻辑的错位,还存在人物与“氛围”之间的错位,即人物内心与外在环境呈现的错位,包括外界小事与内心巨大反应;外在身份与内在欲望;外在社会的认可、肯定与内在心灵的沉沦、痛苦等诸多错位。甚至,在人物自身也呈现出了“错位”,包括竹中时雄表面风平浪静与内心波涛汹涌,竹中时雄新旧观念,竹中时雄作为保护人和破坏人等错位。这些错位之间互相交叉,也各自独立。在《棉被》所呈现的错位中,裹挟着日本文学的物哀传统。从个人情欲的失落、苦痛、错位上升到人存在的失落、沉痛与错位,使小说呈现了“复义性”结构。

[1]孙绍振.美的结构[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48-49.

[2][日]田山花袋.棉被[M].周阅,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10.

[3]孙绍振.美的结构[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49.

[4]孙绍振.审美价值结构与情感逻辑[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271.

[5][6]孙彦君.“错位”范畴——孙绍振小说解读的理论核心[J].福建论坛,2008,(7):98-100.

【责任编辑:周 丹】

2016-09-10

祁婷(1988-),女,河南商丘人,助教,主要从事中外文学与文化关系、写作研究。

I313;I207.42

A

1673-7725(2016)11-006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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