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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仲舒和奥古斯丁本体比较管窥

2016-03-15

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奥古斯丁董仲舒本体

赵 全

(江西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江西 南昌 330022)

董仲舒和奥古斯丁本体比较管窥

赵全

(江西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江西 南昌330022)

摘要:董仲舒与奥古斯丁的本体——天与上帝存在许多相通相异之处。相通之处,在于两者都运用了理性的思辨方法,将本体划分为三个结构;而相异之处,则是董仲舒强调人的行为,天只是以人事为依归出现,而天人关系在“天人感应”中达到圆融,因此董仲舒的“天”是一个融通的大而化之的存在,并没有强烈的本体结构;奥古斯丁则是将上帝看做人的根本,而不是相反,因此,奥古斯丁更突出地构建了上帝的三位一体的本体结构。两者的比较体现了中西方思想的不同路径,即中国的思想是人文色彩的形上路径,不具备严格的本体论思维,西方则是神本色彩的本体路径,具备强烈的本体思辨特色。

关键词:董仲舒;奥古斯丁;本体;天;上帝

本体问题是哲学的重要问题,因为哲学化的历史需要在万物流变的历史过程中找出不变的“道”,因此,就需要为历史过程寻找形而上的理论基础,形而上的思辨归结到底,就需要为历史找出本体支撑。在中西历史哲学的各种理论中,第一个富有形而上思辨体系的当属中国的董仲舒与西方的奥古斯丁,而这两个历史哲学体系,无不以本体论的创新而著称于世,本文就力图比较这两者的本体,以丰富这方面的研究。

一、董仲舒本体浅析

董仲舒的本体,一般的主流观点认为是“天”,而“天”的含义,一般认为有三个层次,正如金春峰先生在《汉代思想史》中说的:“(董仲舒)讲的天,有三方面的意义,即神灵之天、道德之天和自然之天。这三个方面,他企图把它们加以统一,构造成一个体系。”[1]147,而且这三个层次的划分,有历史渊源,“多是董仲舒继承古代观念而沿袭使用。”[2]105同时,董仲舒对三个层次的处理,在于使它们统一起来,成为一个整体,并且为天人感应的大一统理论作形而上的论述。

首先,作为神灵之天,正如《中国儒学史》两汉卷所言:“所谓神明之天,与传统以天为百神之大者不同,董仲舒所谓天的神明之处在于天道无形而有赏罚之用。”[2]105而这种“赏罚之用”也就体现为灾异的现象。《春秋繁露》当中写道:“天地之物有不常之变者,谓之异,小者谓之灾。灾常先至而异乃随之。……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3]259因为“失”表现的就是人世错误,于是,在“国家之失”这个层次上定义灾异惩罚,凸显了“天”作为神灵之天而具备的道德意义。综而言之,董仲舒在神灵之天层次上的创新——天人感应,凸显了“天”的道德层次。

其次,作为道德之天,学术界的观点普遍认为,董仲舒将人事的道德归诸于“天”,《春秋繁露》当中有言:“今善善恶恶,好荣憎辱,非人能自生,此天施之在人者也。”[3]63而进一步考虑人性善恶与天的关系,董仲舒则在传统“天人合一”基础上,对传统儒学的思孟学派的人性本善说进行了修正,综合了孟子与荀子的人性论,得出了性善情恶论,并且性情都是受于天:“人之诚,有贪有仁。仁贪之气,两在于身。身之名,取诸天。天两有阴阳之施,身亦两有贪仁之性。”[3]295-296这里,人的善恶贪仁都是在于天的阴阳,因此,在道德之天的极点处,就出现了先秦阴阳家的影子。于是,天的自然层面就呼之欲出了。

最后,是自然之天,董仲舒将“天”的构造,诉诸于阴阳二气,“天道之常,一阴一阳。”[3]341并且“将阴阳二气作为沟通天人的中介。”[2]107于是在“阳者天之德也,阴者天之刑也”[3]341的认知基础上,将人的善恶与天之阴阳类比,从而得出了“物故以类相召”[3]359的结论,而完成天人感应的学说。

值得一提的是,“天”作为本体而具备的三个层次并不截然分开,而是水乳交融。在天人感应当中,人的行为与天的阴阳二气感应而产生祥瑞或者灾异,这同时就是天作为百神之大者对人世的赏罚。于是,三个层次的“天”就在天人感应中融合为一。而这样的“天”同时就出现了自己的对立面,正如有的学者指出的:“本来前提是被动的人命受之于天,在经过一系列逻辑推导后,董仲舒的实际结论是:人能够通过合适的方法来主动反作用于天。”[2]116所以,在董仲舒这里,人是具备主动性的。

我们可以发现,人的这种主动性,就在于人的意志行为选择善恶,关于这一点,董仲舒所提倡的是“原心定罪”的“春秋决狱”:“《春秋》之义,许止父病,进药于其父而卒。君子原心,赦而不诛。”[4]2868所以,这是一种“动机伦理”,而善恶的标准就是动机,动机则来源于天,这样人的主动性就体现为人是否以天的仁德作为自己行事的准则,而不考虑实际的效果。这里凸显的是人的自由与绝对善恶。

对于董仲舒的“天”的讨论到这里似乎就结束了,但是,学术界关于董仲舒的“天”还有一段公案,那就是董仲舒的“天”是可言说层面的存在还是超越层面的存在?有的学者认为董仲舒所言的“天”是可言说的存在,而不是彼岸的超越存在。“首先,在天或者神的定性上,董仲舒说:‘天者,百神之大君也。’董仲舒用一个肯定的语气干脆利落地给‘天’一个界说。从言说方式上,‘天’是可说可道的,也就是并没有溢出可把握的范围。”[5]而另一些学者则不这么认为,他们写道:“天本身是绝对的形而上存在,没有任何形象”。[2]107

那么,“天”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笔者认为董仲舒的“天”并不是单纯可说可道的、可把握的存在,因为在《春秋繁露》当中有这样的语句:“天意难见也,其道难理。”[3]467同样,“天”也不是绝对的形而上存在,而是与人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董仲舒学说的目的就是“观天之志”[3]467,而手段就是“明阴阳、入出、实虚之处”[3]467,于是,在作为阴阳自然之天的层次上把握“神灵之天”,这样一来,“天”就呈现为一种与人世关联而非绝对的形而上存在,人能且只能把握感应于人事的“天”。

综而言之,董仲舒的本体——天,是统一历史上的神灵、道德、自然的三个层次的存在,而且在这种架构下,天人关系就被表述为“天人感应”,于是在将阴阳道德化后,人的行为感应阴阳之气,从而出现祥瑞灾异而达到神灵之天对人世的奖惩赏罚。“天”似乎就呈现为一种与人世关联而非绝对的形而上存在,但是,人只能把握能够感应于人事的“天”,于是,对于真实的“天意”“天道”则是“难见”“难理”。所以,董仲舒就持一种二元论倾向:既使得天为人事所感应,又保证天的绝对地位。这是一种试图用人的理性穿透形而上存在的尝试,是一种类似西方“信仰寻求理解”的尝试。

二、奥古斯丁本体浅析

西方的奥古斯丁在论上帝的三位一体时,与董仲舒可资对比者多。首先,奥古斯丁认为上帝是三位一体的;与董仲舒的“天”之三个层次一样,奥古斯丁的上帝论的三位一体也是有历史渊源的。

在奥古斯丁时代,圣父与圣子、圣神的三个位格的概念已经初步成型,并且三者的关系也成为争论的主题。也就是说,如何表述这个关系,成为认信信仰的前提,在这场争论结束的时候,尼西亚大公会议听取了众多教父的意见,形成尼西亚信经。然而,圣父与圣子、圣神的关系在人的理性中不能明了地理解,更精确地说,就是上帝的三位一体结构如何得到理解,是奥古斯丁面临的问题。

奥古斯丁面对此问题的时候,不同于中国的董仲舒。董仲舒面临的问题是统一“天”的三个层次,而奥古斯丁则是要解决上帝至一与三个位格分裂的矛盾。在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正如有学者指出,奥古斯丁开辟了不同于神秘主义路线的神哲学路线,并由此而对上帝的三位一体作出了理性诠释。[6]

在面对三位一体问题的时候,首先要处理的就是尼西亚大公会议确定的“Una essentia tres personae”的信仰范式。具体而言,就是如何用理性理解上帝是简质的至一,但是却有三个位格。要解决这个问题,就需要更深入地探讨三个位格的关系。而奥古斯丁从古希腊传统的“pros ti”或者拉丁传统的“relatio”出发,也即是从“关系”范畴出发,论证了圣父与圣子的关系,也就是说,圣父并不是在自身的意义上被认为是上帝的一个位格,而是在与圣子的关系上是圣父;圣子也不是在自身意义上是圣子,而是在与圣父的关系上是圣子。于是三个位格就不是一种分离的状态和外部联系的状态,而是互相处于一种内部圆满联系的状态之中,每一个位格都是以其它位格为前提与基础,于是,三个位格就是上帝的一。

进一步分析,因为“关系”不是偶性,于是,上帝的三个位格就不是在偶性的基础上理解,而是在不变的关系中理解,这样,奥古斯丁的关系存在的观点,解决了本质与偶性两个倾向的迷误,即位格不能够在本质的意义上认为是单独的神,由此产生多神论;另一方面也不能够在偶性的意义中理解,由此产生形式论。

但是,古希腊的“pros ti”传统并没有明确位格间是什么关系,于是,并没有标识出上帝的三位一体至一性的具体路径,那么,这个标识就寄托于“persona”上。

在拉丁语中,“persona”与古希腊语“prosopon”一样,都有“面具”的意思,但是,根据现阶段学者对于罗马法的研究,在罗马法中,“persona”更多的体现为“人格”,也就是一种权利义务的抽象承载者。所以,“persona”就具有通约为至一性的可能。所以,当说到“Una essentia tres personae”的时候,上帝是至一的,也就是说,只拥有一个本质,但是,却拥有三个位格,而每个位格都是关系的存在,并且是不同的抽象权利义务的承载者(存在方式的显现不同),也就是说,三者的区分仅仅是一种存在方式显现的不同,与罗马法中的人格的区分一样。

所以,通过奥古斯丁论证上帝而产生的观点,我们可以明白,奥古斯丁并不像德尔图良那样简单排斥理性,而是在信仰与理性的张力中,以信仰寻求理解为依归。但是,奥古斯丁毕竟是一位神学家,因此,当理性无法穷尽信仰的地方,奥古斯丁则坚决选择信仰。因此,奥古斯丁写道:“如果你理解,上帝就不存在了。”[6]这是与中国的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的“天意难见也,其道难理”[3]467是一样的,也是在用理性论证上帝之后,表达出了对于至高者的绝对性。

行文至此,我们可以说,奥古斯丁面对的问题是如何理解尼西亚大公会议确定的上帝三位一体:上帝既是至一,同时又具有三个位格。在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奥古斯丁首先认为上帝是一个独一者,并不以人事为依归,其次,他利用了古希腊哲学的“关系”范畴,将三位一体论证为在关系模态中存在,同时通过罗马法精神中的“人格”概念,将三个位格定义为类似于“人格”的抽象存在。所以,奥古斯丁也是用理性穿透上帝,是“信仰寻求理解”;但是又表现了上帝的绝对性,即上帝不能被完全理解。

三、比较与申发

通过上文的论述,我们可以知道,董仲舒与奥古斯丁都对历史上的本体论作出了处理,董仲舒是统一历史上的“天”的三个层次,并且以人事为依归,构建了一个本体论系统;而奥古斯丁则是面对历史上的困境——上帝至一与三个位格的矛盾,作出解答,运用的是希腊哲学中的“关系”范畴的模态形式,解决三个位格的关系。两者虽然处理的具体问题不同,但是都对于本体的绝对性作出了论述,并且都是用人类的理性去解决形而上的存在问题,是“信仰寻求理解”的尝试。

但是,两者也是存在分歧的,董仲舒的本体论的落脚点和目的是在于人事,因此,其本体论就引申出了“天人感应”学说以及相关伦理学问题;但是奥古斯丁的本体论是在于解决对上帝的信仰问题,因此其论证其本体论的时候,并不牵扯人事的道德伦理,而只是纯粹的形上本体研究。因此,董仲舒的本体论更具有形而上的人事规约效应,而奥古斯丁的本体论则更具有思辨的色彩。

这样的本体论构建,也产生了东西方不同的思维路径,也即东方的思维路径在于以人事道德为切入口与归结点,是具有人文色彩的形上路径,而不具备严格的本体论思辨思维;西方的思维路径在于以独一存在为解释对象,是神本色彩浓厚的本体思维,因而其本体论对于人事道德则鲜有涉及,是具有严格思辨色彩的思维路径。

参考文献:

[1]金春峰.汉代思想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2]许抗生,聂保平,聂清.中国儒学史:两汉卷[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3]苏舆.春秋繁露义证[M].北京:中华书局,2002.

[4]李昉.太平御览[M].北京:中华书局,1960.

[5]朱丽霞.董仲舒天人之学非宗教性之审视[J].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6).

[6]徐龙飞.形上之路:“Una essentia tres personae”[J].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22(5).

责任编辑:张彩云

Brief Probe into Comparing the Ontology of Dong Zhongshu with That of Augustine

ZHAO Quan

Abstract:The ontology of Dong Zhongshu and Augustine——heaven and God have many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The similarity lies in that they both use rational method to divide the ontology into three structures. The difference is that Dong Zhongshu emphasizes human’s behaviors, and the heaven is just the reflection of human’s behaviors, the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eaven and human comes to harmony through the theory of "correspondence between man and universe". So Dong Zhongshu's heaven is the existence which is lack of the element of noumenon. But Augustine takes the God as the origin of human. Therefore, Augustine constructed the Trinity of God to express his ontology. The comparison between them reflects the different paths of Chinese and Western thoughts, that is, the Chinese thought is the metaphysical path, and doesn’t have a strict ontological thinking, while the western thought has a strong feature of ontology.

Key words:Dong Zhongshu; Augustine; ontology; heaven; God

收稿日期:2015-11-26

作者简介:赵全(1989-),男,江西九江人,江西师范大学政法学院外国哲学专业2013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西方社会历史观。

中图分类号:B0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275(2016)01-00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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