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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张爱玲小说中合肥方言的运用

2016-03-15丁怡琴王启俊

合肥学院学报(综合版) 2016年3期
关键词:合肥张爱玲方言

丁怡琴,王启俊

(合肥职业技术学院 基础部,安徽 巢湖 238000)



论张爱玲小说中合肥方言的运用

丁怡琴,王启俊

(合肥职业技术学院 基础部,安徽 巢湖238000)

张爱玲的小说被傅雷先生誉为“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有很强的文学性、地域性和历史性。分析张爱玲的小说,我们不难发现合肥方言在小说中恰到好处的运用。张爱玲巧妙地将合肥方言植入到小说创作中,不仅仅让小说更具张力,同时也是她对自己生命“寻根”的重要方式。张爱玲是孤独的,通过方言的使用,她能够找到“回家”的路,沿着这条路走向记忆的深处、心灵的田园。合肥方言在小说中的运用反映了张爱玲作品的艺术魅力。

张爱玲;合肥方言;艺术;寻根

张爱玲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女人,她的小说语言奇巧脱俗,新颖独特,除了正常词语的使用,方言的适当穿插也是其小说语言的另一种使用方式。其中,合肥方言在张爱玲小说中占据着不可忽视的地位。合肥方言的使用主要来源于张爱玲的成长环境、生命经历和家世背景。即便是后来到了上海,张爱玲还是对合肥有着不能割舍的回忆。不管是出于对家乡的怀念,还是出于对父母感情的追寻,张爱玲始终都是孤独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张爱玲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她只能借助于文学作品来表达。张爱玲的孤独是她生命的根,是她写给自己的讣告:“我有一间小木屋,仿佛是童话里的一朵鲜蘑菇,依附在百年老树上,撑着一把小伞,为我遮挡深冬的寒流仲夏的雨。我在小木屋里追忆、思考,假如人间的善恶爱憎无法分明,我宁愿飘浮在永恒冷寂的太空。”可以看出,正是这种孤独促使张爱玲借助于合肥方言来回味“家”的感觉。[1]

1 方言的文化价值及张爱玲笔下合肥方言的使用

方言在文学作品中具有独特的文化价值。方言代表的是一个地方的文化色彩和人文追求,从方言中可以领略当地的民俗艺术与文化底蕴。方言在文学作品中的使用凸显了文学本身的独特地位,让文学作品的唯一性得到彰显,极大地遵循了文学作品的艺术性。方言在文学作品中的体现为考察故事本身的历史性有着重要的辅助作用,促进了文学作品的研究。张爱玲小说中的合肥方言代表了独特的合肥文化,再现了合肥独特的历史风俗,具有很强的艺术性和思想性。张爱玲的合肥方言在小说《心经》《红玫瑰与白玫瑰》《创世纪》《小团圆》等多部文学作品中都有出现,并且出现频率很高。通过她对合肥方言的描写,我们能领略张爱玲运用文字的从容不迫与游刃有余。

《心经》里,小寒与同学们互仍吃剩果壳打闹嬉戏。小寒骂同学:“你们作死呢!”“作死”未必是合肥地区独有的方言,它广泛运用于各种场合,贴切的表达一种嫌厌的心情。但小寒语中的“作死”只是闺蜜间说惯了的口头禅,并不会往心里去。

小寒埋怨父亲回来迟了:“你瞧你,连外衣都汗潮了!也不知道你怎么忙来着!”[2]72衣服湿了说成“潮”正是典型的合肥话,这句话像极了情人间的对白,口头埋怨实则关心,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对方。父亲是努力在避着小寒——“那可爱的大孩子,有着丰泽的,象牙黄的肉体的大孩子”[2]84,小寒却是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整部作品并没有明写这种不伦之恋,但是我们可以从动作、对白中看出端倪。

娇蕊穿了一件绿色曳地长袍,沾着什么就染绿了。“她略略移动了一步,仿佛她刚才所占有的空气上便留着个绿迹子。”[3]“迹子”在合肥方言中是痕迹的意思。在振保的眼里心里,娇蕊整个人就像这惊心动魄的绿,移到哪儿,旗帜就插到哪儿,振保试图抵抗,没几个来回便缴械投降。

以上例子主要出自《心经》与《红玫瑰与白玫瑰》,这两部作品分别发表于1943年与1944年,合肥方言的运用开始崭露头角。到了1945年《创世纪》问世,合肥方言开始大量出现。

祖母不愿意潆珠出去找事做,说:“她那样的人,能做什么事?外头人又坏,小姐理路又不清楚——少现世了!”[4]234祖母说话向来是不留余地的,整个匡家都吃她的,喝她的,她没必要在言语上委屈自己。

潆珠在外打工被人追求,潆珠半得意半抱怨地和弟妹们说“被沾上了”,也担心那个人“靠得住靠不住”,觉得那个人“阴死了”。

“现世” “被沾上” “靠得住靠不住”“阴死了”都是典型的合肥话,情窦初开的少女第一次被人追求,尤其是这个人看上去并不太糟,心中是欢喜的。既想尝尝禁果,又担心代价太高,轻言放弃也不甘心,只能向弟妹一丝丝透露自己的秘密,扩大自己的喜悦,不然能怎样?正如张爱玲所说,女孩子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是不能够承认爱上对方的——没有了退路。

祖母骂潆珠:“就知道挡事!看你样子也像个大人——门板似的,在哪儿都挡事!”[4]257

祖母骂儿媳:“你们匡家的事,管得我伤伤够够了!”“我晓得这班人的脾气嗳,弄得不好就往你身上推。都是一样的脾气——是他们匡家的坏种嗳!我真是——怕了!而且‘一代管一代’,本来也是你们自己的事。”[4]259

祖母是典型的合肥人,出身显赫——有名的戚文靖公的女儿,带来丰厚的妆奁,骂起人来也分外有底气。“门板”“伤伤够够”“坏种”“一代管一代”,句句合肥土白像锋利的小刀子一样飞向匡家人,极具杀伤力。

小说中还有祖母与仰彝的对话。紫微不耐烦道:“别挡着人家的亮光呀——你几时上来的?”[4]256仰彝笼着手笑道:“我们老太爷真是越过越‘拨聋’了!”[4]256“拨聋”大多指一个人做事不靠谱,不值得信任。儿子说自己的父亲“拨聋”,正是要如母亲的愿,母亲与父亲吵了一生,多一个人站队总能增加自己说话的分量,仰彝也不觉得这样说自己的父亲有什么不妥,毕竟他的5 000元零花钱要靠母亲施舍。母亲言语再刻薄,对于儿子她是爱的,是护短的,就算儿子有什么不是,也是媳妇不好。

紫微床头有一个洋铁罐子,里面装了胶切片、松子核桃糖等。 糖、胶切片、外面包着白色糖衣的花生等都是合肥人爱吃的零食,储存在密封不透气的茶叶罐里,放在床头,随拿随吃。寥寥数语就勾勒出一幅鲜明的民俗风景画,让人陷入小说中的情境欲罢不能。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合肥方言的频繁使用极大地突出了张爱玲小说的地方色彩,反映了合肥当地的民俗文化。特别是在张爱玲创作后期,合肥方言的使用次数越来越多,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出张爱玲生命“寻根”的强烈程度。可以说,张爱玲小说中合肥语言的频繁使用并非是张爱玲无意之作,而是有意为之。这种语言上的刻意使用和表达,对张爱玲实现生命的追寻有着重要的意义。

2 合肥方言——张爱玲不能割舍的语言记忆

张爱玲小说之所以存在大量的合肥方言,与她的身世有着极为广泛的关系。张爱玲并没有在合肥生活过,但是她的亲戚及周围的朋友中不少都是皖籍人士。其曾外祖父李鸿章,以及从小照顾张爱玲的保姆何干,都是合肥人。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张爱玲势必会对合肥方言有着很深的感情。这种从小就与合肥方言“相处”的生活环境,在很大程度上为张爱玲语言思维及方言使用打下了深厚的基础。以至于后来,张爱玲开始细细研究合肥方言的构成方法与历史源头,有时还会专做考证,细究其源。[5]

“我小时候听合肥女佣说‘下晚’总觉得奇怪,下午四五点钟称‘下晚’——下半夜?疑是古文‘向晚’。‘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后人渐渐不经意地把‘向’读作‘下’。同是齿音,‘向’要多费点劲从齿缝中迸出来。旧说中通行的,没地域性的‘晌午’,大概也就是‘向午’。”[6]428

尽管张爱玲以后定居上海,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合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相反,合肥方言在其小说中更加频繁地出现。

小说《小团圆》中来自合肥乡下的女佣韩妈看到九莉(张爱玲)与九林(弟弟)吃饭总是挑食,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想起自己乡下的生活,拿来和这姐弟俩絮叨:“家里没得吃,摪(怎样)搞呢?去问大伯子借半升豆子,给他说了半天,眼泪往下掉。”[7]89然后催他们吃饭:“快吃,乡下霞(孩)子没得吃呵!”“霞子们“现在大多说成“霞们”,是典型的合肥话,纯朴善良的韩妈借助自己的亲身经历教育姐弟俩惜福知足。多年之后,张爱玲再回味起这段时光,逝去的岁月一一浮现,应该也是百感交集吧?

从根本上来讲,张爱玲小说中合肥方言的使用,不仅仅能够从根本上满足她心理对于故乡的追寻,同时也是她小说创作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素材。缺少了这些合肥方言,张爱玲几乎不可能找到这些词语的替代品。因此我们说合肥方言和张爱玲小说有种一种天生的互补关系,两者不可分割,共同构成了张爱玲完整的作品。

总而言之,无论是从张爱玲小说的内容还是艺术形式上来说,合肥方言都有其独特的存在意义。解析张爱玲的作品,选择以合肥方言为突破口,才能够更全面地去了解张爱玲的作品,进而充分了解张爱玲其人。

3 关于生命的“寻根”

对于张爱玲来说,合肥方言是富有故乡气息的独特语言,曾一度让张爱玲感受到生命的温暖,也正是这种温暖,让张爱玲感受到别样的情怀。她曾坦言,乱世的人,得过且过,没有真正的家。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年幼之时,她不得不面临父母的争吵与离异,一个支离破碎的家给了她很多家庭的阴影。如果可以选择,她愿意在那生活一辈子。“要是我就舍不得中国——还没离开家就已经想家了。”这句话其实是一语双关的,张爱玲从小到大都没有属于自己完整的家,她不得不面临着孤独与寂寞。在张爱玲的理想主义的小说《快乐村》中,我们可以看到张爱玲对于家的向往,而现实却不可能满足张爱玲的愿望,她已经习惯了被迫漂泊的生活。[8]

然而,作为一名女子,谁不希望拥有自己温暖的家?天才如张爱玲,在遇上文坛浪子胡兰成后,也只是“低到尘埃里”。恃才傲物、冷漠孤傲是她的保护色,胡兰成轻轻一句“你那么高,怎么可以?”就让张爱玲如飞蛾扑火般扑向那不属于她一个人的怀抱。“对于之雍,自杀的念头也在那里,不过没让它露面,因为自己也知道太笨了。”[7]241张爱玲总算为自己留了自己几分情面,没有走上不归路。

文人的幸运就在于无论快乐或悲伤,欢喜或绝望,都可以通过自己的文学作品来表达陈述,实现自己情感的释放。如果说恋爱中的张爱玲是青涩的,那么如今的张爱玲已经足够成熟了,她借助于合肥方言来表达自己对于故乡的追求,而不是直接以理想主义的方式来呈现。这种通过合肥方言来隐隐表达对“家”的渴望,尽管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张爱玲对生命的“寻根”,但这种“寻根”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透过张爱玲小说的字里行间,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张爱玲对往事的回忆,她在考证自己家族的同时,也在寻找“我是谁”。正如张爱玲所说的:“我没赶上看见他们,所以跟他们的关系仅只是属于彼此,一种沉默的无条件的支持,看似无用,无效,却是我最需要的。他们只静静地躺在我的血液里,等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我爱他们。”在张爱玲孤傲冷漠的外表之下,仍旧会有一颗渴望爱与被爱的赤子之心。[9]

对于张爱玲的小说创作来说,她渴望从小说中虚构出一个“家”,来填补现实中缺失的家。合肥方言的运用让张爱玲深深地追溯那段成长的岁月,从深深的追忆中获得“家”的团聚和重逢,让她的生命“寻根”更加具有意义,让她的“家”更加完整。研究张爱玲小说中合肥方言的运用,不仅仅是要探究其小说的表达技巧和情感表述方式,更应该借助于合肥方言来探究张爱玲的心灵世界,不断跟随她去寻找生命的归宿。无论如何,合肥方言在张爱玲小说中已经有了独特的标志,她不仅仅是内容的表达,更是情感传递的重要符号。合肥方言已经逐渐沉淀成为其小说的构成元素,对于形成其小说特色有着重要的促进意义。

4 结语

作为张爱玲小说中的独特风景,合肥方言的使用在一定程度上彰显出合肥独特的地方色彩。合肥方言已经融化成为张爱玲记忆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成为与其生命息息相关的重要纽带。张爱玲对于合肥方言的适时使用,不仅仅彰显了张爱玲对于语言驾驭的能力,同时也是她对往事、岁月的深深回味与追求的重要方式。通过对张爱玲小说中合肥方言的探讨,可以看出张爱玲小说中接地气的一面,从另一层面领略张爱玲的小说的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

[1]袁媛.记忆·体验·生命——论张爱玲小说的合肥方言情结[J].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1):124-128.

[2]张爱玲.心经[M]//金宏达 ,于青.张爱玲文集:第一卷.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

[3]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M]//金宏达,于青.张爱玲文集:第二卷.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143.

[4]张爱玲.创世纪[M]// 金宏达,于青.张爱玲文集:第二卷.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

[5]陈敏.谈张爱玲小说的语言艺术[J].宁德师专学报,2004(12):46-48.

[6]张爱玲.嘎?[M]// 来凤仪.张爱玲散文全编.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2:463.

[7]张爱玲.小团圆[M]// 止庵.张爱玲全集.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

[8]何明清.论张爱玲小说的语言特色[J].职大学报,2008(2):25-27.

[9]魏华.张爱玲小说语言风格影响之评述[J].滁州学院学报,2012(6):26-28.

[责任编辑:杨立平]

On the Use of Hefei Dialect in Eileen Chang’s Novels

DING Yi-qin,WANG Qi-jun

(Department of Basic Courses Teaching,Hefei Technology College,Hefei238000,China)

Eileen Chang's novels are regarded as “one of the most beautiful harvests in the world” by Mr.Fu Lei,which have a strong literary,regional and historical nature.With the analysis of Eileen Chang's novels,it is not difficult to find the proper use of Hefei dialect in them.She cleverly adopted Hefei dialect in her novels,which not only fills the novels with more tension,but also is her way to trace back to her own “root”.Being lonely,she can find the way home through the use of dialect,to the deep memory and the pastoral heart.Therefore,the analysis of the use of Hefei dialect in Eileen Chang’s novels,is important for studying the artistic charm of her works.

Eileen Chang; Hefei dialect; art; roots

2016-02-28

2016-04-20

2014年省教育厅重点项目(SK2014A368)资助。

丁怡琴(1974—),女,安徽肥东人,合肥职业技术学院基础部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职业教育、汉语言文学。

I24(254)

A

2096-2371(2016)03-00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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