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兆凤

（湖北经济学院，湖北武汉430205）



论莎士比亚戏剧塑造女性形象的三个维度

吴兆凤

（湖北经济学院，湖北武汉430205）

摘要：莎士比亚塑造了一大批文艺复兴时代的新女性，她们敢于反抗父权，在智力、勇气方面甚至超过了男主角。当然，由于当时的主流社会仍然主张女性必须顺从男性，仍然持男尊女卑的两性观，强调女性贞洁的重要性，故而莎士比亚的戏剧作品也有意识地迎合了伊丽莎白时代观众的伦理观念、道德标准和审美胃口，刻画了不少顺从夫权的女性形象。因此笔者拟从智力、勇气、伦理三个维度来探讨莎士比亚戏剧如何塑造其女性形象，并探讨其理想的女性形象及女性观。

关键词：莎士比亚；理想的女性形象；文艺复兴；智力；勇气；伦理；夫权

一、引言

国内学界目前对于莎士比亚的女性形象持大致相同的意见认为莎翁笔下的女性形象分为四类：软弱可怜型；机智活泼型；大胆反抗型；残忍罪恶型；也有研究者将莎翁37部戏剧中的128位女性形象分为三种类型：受男人掌控的弱者；邪恶的女巫；所谓“新女性”，这些新女性的智慧，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超越了和她们一起的男性，但她们最终都未走出国家、父权、夫权的圈子和摆脱男性的控制。

一个作家女性形象的塑造与其女性观，即妇女观，紧密联系，然而围绕莎翁的女性观，学界却出现了三种分歧较大的不同观点：第一种认为莎翁持进步的女性观；第二种认为莎士比亚的妇女观在本质上并不是人文主义的，而是传统的教会封建主义的；第三种认为莎士比亚持矛盾的妇女观。

笔者认为按性格或者按女性与父权、夫权的关系来划分莎士比亚戏剧中的女性形象有失偏颇，因为女人性格的类型古往今来、古今中外是一致的，不具有区分度；而仅从父权、夫权的角度来划分莎士比亚戏剧中的女性，适合主要女性人物，但不适合一些次要人物，如女仆、妓女、酒店女老板等次要的人物形象。有鉴于此，笔者拟从智力、勇气、伦理等三个维度来探讨莎士比亚戏剧如何塑造其女性形象，以归纳出莎翁笔下众多女性的共同思想及时代特征，并探讨其理想的女性形象及女性观。

二、智力之维

莎士比亚刻画了众多光彩夺目的女性形象，是什么让她们如此辉煌灿烂？答案是智慧。

一般来说，莎士比亚喜剧中大多数的女性形象都是聪明睿智的，如《皆大欢喜》中的罗瑟琳女扮男装，化名为“盖尼米德”逃到亚登森林，以避开篡位的叔叔对自己的迫害；《爱的徒劳》中的法国公主凯瑟琳和她的侍女们戴上面罩、交换着佩戴纳瓦国王与他的大臣们赠送的礼物以戏弄他们。

在莎剧中，女性的聪明睿智大致表现在三个方面：（1）善于女扮男装躲避凶险，如《皆大欢喜》中的罗瑟琳、《辛白林》中的伊摩琴、《皆大欢喜》中的薇奥拉、《维洛那二绅士》中的朱丽娅；（2）善于通过戏弄的方式试探心上人对自己的爱情或者讥笑丈夫的气量狭小，前者如《维洛那二绅士》中的西尔维娅爱上了瓦伦丁，但假装自己爱上了别人，请瓦伦丁替她写一封情书，结果他写了一封送给自己的情书，还浑然不觉，瓦伦丁的迟钝与天真反映了西尔维娅的聪明与多情；后者如《温莎的风流娘们》里的福德太太与培琪太太机智地要么把福斯塔夫装进衣服篓里、要么把他打扮成算命的婆子，巧妙地躲过了丈夫们所谓的“捉奸”，让读者忍俊不禁，不得不佩服伊丽莎白时代的主妇们是何等地足智多谋，把男人们戏弄得灰头土脑；（3）善于运用机智巧妙的言辞行事，如《威尼斯商人》中的鲍西娅在法庭上抓住“一磅肉”协议中的破绽，声称夏洛克可以割下安东尼胸前的一磅肉，但不能让他流一滴血，否则夏洛克即为企图谋害威尼斯公民的生命，根据法令必须处以重罚，鲍西娅运用巧妙地言辞拯救了安东尼奥的性命。

而莎士比亚悲剧中的女性在对事物的认知方面都或多或少具有愚昧无知的特点，比如《哈姆雷特》中奥菲利娅和《奥赛罗》中的苔丝德蒙娜。奥菲利娅听信了父兄的告诫，认为哈姆雷特并不是真正地爱自己，而是以一个王子的身份逢场作戏，所以她心甘情愿地按她父亲的安排行事，不知不觉地充当了自己父亲的密探。奥菲利娅的所作所为不正是愚昧无知的表现吗？苔丝德蒙娜被奥赛罗充满异国情调的身世和辉煌的战绩所打动，然而她根本不了解他的另一面，即奥赛罗是极其愚昧迷信的，因为他宁可相信一方所谓“具有魔力”的手帕，而不相信苔丝德蒙娜对自己的爱情，认为手帕在则苔丝德蒙娜对自己的忠贞就在，手帕丢失则意味着她给自己戴上了绿头巾；另外，她也不了解奥赛罗是一个心胸狭窄、嫉妒成性的小人，因此与其说苔丝德蒙娜死于一个奸佞的阴谋家伊阿古或者是一个高贵的恶人奥赛罗，不如说她是死于自己的愚昧无知。

通过比较莎士比亚喜剧与悲剧中女性在智力方面的运用与表现，笔者认为他非常鲜明地在行为与言辞方面塑造了众多聪明睿智的女性形象，同时也从反面警戒观众愚昧无知的可悲与可怕之处。

三、勇气之维

勇气是莎士比亚刻画其女性形象的第二个维度，能够将勇气与智慧相结合的女性是他赞赏的女性，而有勇无谋则是莽撞冒失的表现；勇气还体现在是否敢于捍卫自己的正当权益，一个不懂得捍卫自己正当权益的人，甚至无法保护自己的生命。

莎士比亚不仅塑造了许多大胆追求爱情的年轻女性，而且还塑造了一些处于社会底层的、勇于捍卫自己正当权益的女性，如《驯悍记》引子中补锅匠赖斯拒绝赔偿自己打碎的杯子，女店主便在后面紧追不舍，看见赖斯喝醉了酒想赖账，她便报警；《错误的喜剧》中小安提福勒斯承诺用一串黄金项链换一名妓女的戒指，以答谢她对自己的款待，而该女子没有收到那串黄金项链，便跑去向他的妻子阿里阿德列告状；于是阿里阿德列率领众人出门寻找小安提福勒斯，最终才搞清楚原来所有的错误都是因为小安提福勒斯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大安提福勒斯；《亨利四世》中的女店主见福斯塔夫拖欠了自己大笔的房租及膳食费，也毫不客气地找来郡长捍卫自己的正当权益。

但同时，莎士比亚也塑造了一些软弱可怜、不懂得如何捍卫自己正当权益的女性，如在《奥赛罗》中，莎士比亚将苔丝德蒙娜与伊阿古之妻爱米利娅进行对照，后者大声地呼吁前者放弃对奥赛罗的顺从，勇敢地起来反抗，而苔丝德蒙娜明知奥赛罗对自己粗暴之极，却一味悲戚柔顺，并认为自己应该多多自省：“晚安，晚安！愿上天监视我们的言行；我不愿以恶为师，我只愿鉴非自警！”①（P224）实际上，如果她愿意，至少可以悄悄逃走，从而保全自己的性命，但遗憾的是，苔丝德蒙娜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最终被奥赛罗丧心病狂地掐死。

通过比较莎士比亚喜剧与悲剧中女性在勇气方面的运用与表现，笔者认为他一方面肯定了勇气在女性追求爱情与婚姻自由、捍卫正当权益时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但另一方面也否定了有勇无谋的大胆，认为勇气的运用必须与理性相结合。因此，莎士比亚心中理想的女性是智勇双全的女性。

四、伦理之维

伦理虽然在此作为第三个维度来探讨，却是莎士比亚非常关注的一个方面，因为他生活在一个父权衰落、夫权盛行的时代。

《李尔王》中莎士比亚从伦理角度着重探索了父母与子女的关系问题，认为子女虽然不必对父母愚孝，但一定要正确认识自己同父母的关系。李尔王的两个大女儿高纳里尔和里根为了获得他许诺的国土，而不惜出卖自己的良知，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面对两位姐姐的花言巧语，考狄利娅针锋相对地说道：“我的姊姊们要是用她们整个的心来爱您，那么她们为什么要嫁人呢？要是我有一天出嫁了，那接受我的忠诚的誓约的丈夫，将要得到我的一半的爱，我的一半的关心和责任；假如我只爱我的父亲，我一定不会像我的两个姊姊一样再去嫁人的”。①（P225）通过考狄利娅的这番话，莎士比亚厘清了一个女性与父母及丈夫之间的伦理关系问题，即她对父母、对丈夫的爱与责任应该各尽其名分、各占一半。

在一系列的传奇剧中莎士比亚从伦理角度探讨了夫妻之间的关系问题，认为妻子即便蒙受了不白之冤也必须对丈夫忠贞不渝。如《辛白林》中的不列颠公主伊摩琴虽然蒙受冤屈，被丈夫怀疑不忠，甚至差点被其指派的仆人杀死，但仍然女扮男装、不畏艰难险阻地去寻找他，以弄清事情的真相；又如《冬天的故事》中的王后赫米温妮遭受善妒多疑的丈夫里昂提斯的百般凌辱，身怀六甲仍被他以不忠的罪名打入大牢，生下的孩子又被他残忍地夺走，并立即公开审判她所谓的不忠行为，凡此种种，赫米温妮也只是以装死的方式来惩罚他，十六年后又“死而复活”，最终原谅了丈夫对自己的暴行，也可谓忠贞不渝的典范。在此，笔者认为妻子对丈夫的忠贞是夫妻之间伦理关系的核心因素，一旦妻子不忠，丈夫甚至有生杀予夺的权利，由此可见伊丽莎白时代是一个夫权盛行的年代。

所以，从对待夫权的态度这一角度来分析莎士比亚如何塑造其女性形象，具有重要的意义。因为在笔者看来，除了《奥赛罗》中伊阿古的妻子爱米丽娅勇敢地反抗自己的丈夫，几乎所有的妻子都心甘情愿地受制于夫权，如《驯悍记》中凯瑟丽娜最终被驯服，《威尼斯商人》中鲍西娅虽然聪慧过人但仍不忘向丈夫巴沙尼奥表示柔顺，《错误的喜剧》中小安提福勒斯之妻阿德丽安娜一再恳请丈夫回到自己的身边。所以，对夫权的顺从构成了几乎所有莎士比亚戏剧中已婚、甚至是已订婚妇女的一个重要品质。他刻画了委曲求全的未婚妻，如《终成眷属》中的海丽娜和《一报还一报》中的玛莉安娜。她们为了赢得未婚夫的心，不惜假扮成他们喜欢的女人与之同房。然而，海丽娜钟情的却是嫌弃她出生低微的势利之徒勃特拉姆，虽然后者贵为罗西昂伯爵，但满脑子尊贵卑贱的势利思想；而玛莉安娜苦苦等待的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安哲鲁，因为失去了嫁妆，安哲鲁便拒绝同她举行婚礼。即便是面对这样的男人，莎士比亚笔下的未婚妻们也要委曲求全，并不择手段地去嫁给他们，可见莎士比亚戏剧中展现的是一个男女社会地位不平等、男女权利失衡的世界。

五、结语

从以上三个维度的分析可以看出，莎士比亚刻画了众多多姿多彩的女性形象，他心中理想的女性必须聪慧、勇敢、贞洁并对丈夫谦恭柔顺，勇气与智慧必须理性地结合在一起，去服从一个由夫权统治的世界。它体现了一定的进步性，但同时，它也表现出相当的保守性，莎士比亚笔下的女性虽然大胆地反抗父权，但仍顺从于、甚至是盲目地顺从于夫权；虽然观念有所更新，但仍然重视和强调女性的贞洁；少女形象的塑造多姿多彩，基本上是光辉灿烂的，但作为未婚妻、妻子的女性形象相比之下则黯然失色，委曲求全、愚昧顺从、被动隐忍，展现的是一个夫权统治下的专制世界。

当然，结合当时的历史语境，笔者认为有必要为莎翁进步而又保守的女性观辩护。这是因为：（1）保护女性权益是否意味着让她们走出家庭、国家、社会的圈子；（2）如何在少女冲破父权的束缚、获得婚恋自由之后建立和谐的两性关系，并打破夫权在家庭中的专制统治仍然是一个尚待当时的社会去合理解决的问题；（3）如何扩大女性在社会上的影响，给她们提供职业（参照《泰尔亲王配力克利斯》中玛莉安娜如何招收学徒传授技艺），让她们享有与男性同等的经济地位与合法权益，建立一个男女平等的社会，甚至让她们参与政治事务，建立一种男女平等的政治制度，更是当时的英国人不敢想象的话题。因此，是时代的局限性使莎翁持这种进步而又保守的女性观。

（注：本文系湖北省教育厅思政处2015年厅局级青年项目“莎士比亚戏剧中的女巫形象研究”，项目编号：15Q152）

注释：

①本文对原文的引用出自威廉·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全集》（卷五），朱生豪译，北京：中国画报出版社，2014年版，第224，252页。

参考文献：

[1]陈立.莎士比亚笔下的女性形象[J].衡阳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 1999，（1）.

[2]黎会华.从《威尼斯商人》的女性人物塑造看莎士比亚的女权主义倾向[J].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2）.

[3]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全集（第一版）[J].朱生豪，译.北京：中国画报出版社，2014.

[4]武文琼.试析莎士比亚对女性的认识[J].大学英语，2010，（7）.

[5]肖锦龙.莎士比亚妇女观之人文主义说质疑[J].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8，（1）.

[6]杨洁.莎士比亚矛盾的妇女观[J].衡阳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