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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红尘有真趣

2016-03-12刘华

检察风云 2016年3期
关键词:弄堂纸片木头

刘华

上海有很多得到了妥善保护的知名城市文化遗产,但也有很多不那么著名、不那么重要的城市遗产,它们大多与家长里短、市井红尘生活纠结在一起。

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变化迅猛的大都市,许多非著名城市历史文化遗产实际上正徘徊于消失与存在的边缘。城市是属于历史的,也是属于未来的,笔者并不认为任何的城市遗产都必须要在原址原封不动地保存,有些也许是注定要消失和改变的。在保护历史文化遗迹和当下民众诉求以及为未来负责之间,很多时候我们确实很难权衡利弊得失。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当它们消失的时候,曾经关注过、在其中生活过的人们大概总会有些怅惘的情绪浮上心头。不管怎样,我们总该为它们的存在留下点痕迹。

老宅“纸片楼”就在上海市宁波路390号,2013年曾经蹿红网络。它其实是一幢带有三角的多边形建筑,“纸片楼”的“尖角”后方紧贴着一条名为石潭弄的弄堂。绕到建筑后方就会发现,其实薄如纸片的立面只是假象,在“纸片楼”的后方可以看到,整幢楼随着石潭弄的延伸逐渐变得越来越宽,在石潭弄和宁波路上各有一扇门供居民出入。“纸片”形状仅仅是一种视线错觉,整幢楼三角形的格局使得它在某个角度看起来薄得仿佛一张纸。这栋楼在笔者估计应该是民国时期建造的,民国建筑在上海很多很多,“纸片楼”的独特建筑形状让它在网络时代出了一回风头。

“纸片楼”所在的石潭弄也是一个有趣的窄弄堂。石潭弄,曾名直隶路,曾经是闻名上海的木器家具业一条街。20世纪20年代初,这一带有不少木器店,最初主要制作宁式木器家具,以后逐渐经营上海本地白木中式木器。1945年到1949年生意最兴旺时期,石潭弄一带有张万利、蔡永兴、殷合兴等木器家具店铺40余家,弄口的上海家具店一直开设到20世纪末。南京路步行街的游人几乎很少注意到这条小弄堂,更不要说弄堂口内里一点的虹庙了。虹庙也叫保安司徒庙,约有500多年历史。虹庙地处闹市,所以前来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一天到晚络绎不绝。清光绪年间,曾有诗描述说:“司徒庙小竞烧香,因列洋场极闹场。”现在庙口左边的红墙依然被香火熏染得“黑中透红”。随便提一笔,沪剧《庵堂相会》讲述清乾隆年间青年寒士陈宰庭和乡绅千金金秀英在一座道教庙宇中烧香偶遇,彼此一见钟情。好事多磨,经历波折,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喜结良缘。故事始发地的庙宇,就是虹庙。

盆汤弄是一条与南京东路平行的小弄堂,在福建中路和山西南路之间。此地原是上海公共浴室文化的发祥地,“盆汤”二字便是佐证。旧时的澡堂没有冲淋设备,洗澡时用一种腰圆形的木盆装上热水,就叫盆汤。自上海开埠后,一家家浴室聚集于此,成了商人巨贾、平头百姓的清爽之地。晚清文人葛元煦,撰有《沪游杂记》四卷,其中津津有味地说道,租界盆汤“以盆汤弄之畅园、紫来街之亦园为最久,星园继之,官座陈设华丽,桌椅皆红木嵌湖石,近增春园、怡园密房曲室,幽雅宜人,堂内兼有剃发、剔脚等人”。有记者注意到了这个老弄堂里面老的木头电线杆,“盆汤弄从弄口排到弄尾,6根‘电线木头’依次矗立。每根杆上印着诸如‘盆汤1’‘盆汤2’的白色编号。电杆笔直,乌黑凝重,木筋粗粝,表面爬了些青苔”。老弄堂就在繁华的南京东路隔壁,“逼仄的弄堂,灰墙的石库门,古旧的木电杆,与近在咫尺、霓虹闪烁的中华第一街,产生了一种有趣的时空交错”。这是一条很有历史的弄堂了,上海市历史博物馆馆藏中就有一张题为“清末南京路盆汤弄口”的照片,照片左侧可以看到一根方形笔直的木头电线杆。但记者说盆汤弄的木质电线杆是上海市区最后6根花旗松“电线木头”是不准确的,因为不但与盆汤弄相交的石潭弄两头就有两根同样的电线木头,华东政法大学长宁校区,也即原来的圣约翰大学校园里面也有不少这样的方形电线木头矗立着。

盆汤弄、石潭弄,包括附近那条曾经存在过30多家香粉店的香粉弄,都是很有历史味道的老弄堂。它们和左近的南京路混搭在一起,散发着一种很独特的历史、现实互相映照的趣味。笔者在附近几个弄堂寻访时,也遇到了一些拿着相机的三三两两游客。但这种小弄堂的消失是迟早的事,记者关于这些电线木头报道的缘起,也是因为它们就要被替换掉,那么逼仄的弄堂,要做这样一项作业,肯定也是因为这片社区要大规模改造。这也不仅仅是政府或者资本的想法,也是这片社区居民的心中所思。笔者在盆汤弄拿着相机东拍西拍的时候,就有居民问是不是要拆迁啦,还有的问是不是想要买她的房子等等。这片弄堂社区不管将来如何改造,但现在它的这份独特趣味应该被记录下来。

浙江电影院是邬达克在上海的早期作品之一,具有鲜明的现代派风格。它位于浙江中路123号,1929年11月设计,1930年9月竣工。2012年期间曾经传出消息要拆除,一时间网上、网下舆论哗然。迫于压力,开发商当时向媒体明确表示,浙江电影院将予以原地保留,重新改造后仍作为影剧院使用。但是今天看来,其实就是原计划无限期搁置了。浙江路依然是一个挤满人流、车流和摊贩的小马路,浙江电影院也依然是一个不温不火的老年人电影院。因为那里有很多小的饭馆,从武汉热干面到香港丝袜奶茶都有得卖,又有卖各种干货、水果、煮玉米、热红薯、烤馕等等的摊点,所以笔者经常逛这段福州路和广东路之间的浙江中路,虽然乱糟糟人车混行,但确实也有一种生猛的生活况味在其中。但这种状况肯定不会无限期地延续下去,浙江电影院其实依然徘徊在存在还是消亡的悬崖边上。笔者不是邬达克粉丝,所以不认为所有邬氏的作品都必须原址原样地保留。但作为一个城市历史博物馆的从业人员,笔者认为我们需要记录下它曾经存在于红尘的乱纷纷烟火气。

城市遗产的存废和保护力度,大多依赖于资本、政府、民众的三方博弈,按以往经验,民众常常处于弱势,但由于互联网舆论这个变数的强势加入,近年来情势发生了微妙转变,2012年的浙江电影院案例就证明了这一点。不过浙江电影院的现状也说明,对于这个变化也不需要抱过大的希望。那些大量存在于这个城市中的非著名的历史建筑、弄堂、桥梁、电线杆、特色社区等各种形式的城市遗产,已经有很多在无声无息中消失了,惊觉过来再要寻找一张清晰的照片都成为不可能的任务。红尘纷扰,但生活的况味也大多在市井纷纭中。

笔者认为城市博物馆应该为每一份有一定共同记忆沉淀的历史文化遗产建立一份影像档案,记录下它们存在时候的形象以及和周围居民的互动。散布在这座城市的那些徘徊在存在与消失边缘的非著名城市遗产是如此众多,作为城市历史文化守护者的城市博物馆和博物馆人应该行动起来,承担属于自身的一份历史文化责任。

栏目主持人:沈海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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