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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涅卡教育思想研究

2016-03-09

关键词:学派哲学教育

周 采

(南京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塞涅卡教育思想研究

周 采

(南京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塞涅卡是晚期斯多亚学派的重要代表之一,其兴趣广泛,文笔优美,有许多重要作品留传后世。其哲学的两个部分即自然泛神论和伦理-治疗哲学,都与其教育思想密切相关。其伦理学作为古典幸福论的一种,努力揭示“最高价值”或人生的终极目的,追求贤哲的道德理想,并深入探讨了培养贤哲的方法。在罗马帝国后期,他开创了哲学史上的书信体写作方式,在西方思想史上一直被当作哲学劝说文字的典范。

塞涅卡;伦理-治疗哲学;贤哲培养;劝说力量

希腊化罗马时期曾呈现出三大哲学流派即伊壁鸠鲁派、怀疑论和斯多亚学派三足鼎立的局面。“进入当代以后,斯多亚学派思想的重要性重新为人们所认识,学术界甚至形成了专门的‘新斯多亚学派’,对于斯多亚学派的学术研究成为一个引人关注的重要领域。”[1]塞涅卡(Lucius Annaeus Seneca,约公元前4年—公元65年)是罗马帝国时期最为著名的斯多亚哲学家之一,生于西班牙科尔多巴城,自幼学习修辞学和哲学。公元31年,他进入罗马政界,其命运从此与克劳狄乌斯王朝的几位皇帝联系在一起,经历了人生的悲戏剧。塞涅卡早年信奉毕达哥拉斯神秘主义及东方宗教崇拜,后来转向斯多亚学派,成为晚期斯多亚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塞涅卡的道德文章大多文学色彩浓厚,生动、雄辩、细腻和栩栩如生,格言警句穿插其间,对后来的基督教思想家、近代文学家和哲学家都有很大影响,也是学界研究晚期斯多亚哲学的重要文献,译成中文的主要有:《幸福而短暂的人生——塞涅卡道德书简》《强者的温柔——塞涅卡伦理文选》和《哲学的治疗——塞涅卡伦理文选之二》。在这些作品中,他论述了伦理-治疗哲学、贤哲理想和培养美德的方法。以塞涅卡为代表的“斯多亚文字”的劝说力量在西方教育思想史有其重要意义。

一、自然泛神论和伦理-治疗哲学

按照西方哲学史上的传统说法,将希腊古典时代发生的从关注自然到关注人与社会判定为希腊哲学史发展的第一个转向。希腊哲学的第二个转向发生在希腊化罗马时期,人们关注的要点是人生的定位问题。个人的身心和谐与心灵的平静取代了城邦与公民合一的伦理与幸福,哲学研究的重点从城邦伦理转向个人精神治疗,这种转向在希腊化罗马的最大哲学流派即斯多亚学派(Stoic School)中得到充分体现。学界一般采用斯多亚学派发展的三阶段说。早期斯多亚学派由芝诺(Zeno Citium of Cyprus,公元前334—前262年)于公元前4世纪末至3世纪初创立,最为突出的是犬儒式的主观精神,反映了苏格拉底的影响;中期斯多亚学派明显偏向柏拉图学派,先前的“犬儒学派”受到极大压抑;晚期斯多亚学派又称罗马斯多亚学派,在某种程度上恢复了犬儒派精神,主要关注实践性的治疗哲学。塞涅卡是晚期斯多亚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

(一)自然泛神论

斯多亚学派在各种争论之后逐渐达成共识,承认哲学学说分为自然哲学、伦理学和逻辑学,三个部分是和谐统一的,都是研究同一个对象“自然”的各个方面而已。斯多亚学派虽然分为早期、中期和晚期,但其思想体系前后是一致的。作为晚期斯多亚学派重要代表之一的塞涅卡主要哲学思想包括两个部分,一个是自然泛神论,另一个是伦理-治疗哲学,两者都与其教育思想密切相关。

“按照自然生活”是斯多亚学派的一个基本观念。斯多亚学派在自然哲学方面有自己独到的贡献。该学派认为,宇宙是自然塑造形成并由自然统辖的。塞涅卡说:“我们斯多亚派哲学家认为宇宙中存在着两种元素,即原因和物质,一切事物都是由这两种元素形成的。物质是无生命的,不活动的,是一种具有无限可能性的实体,如果没有东西促使它运动,它就不会动起来。使物质变成它所希望的样子,形成为各种不同产品的,就是原因。因此,一定还有一种东西,事物是从它那里产生出来的;另外还有一种东西,事物是借助于它而产生出来的。前者是物质,后者是原因。”[2]133在他看来:“质料没有行动的能力,它可以为万物所用,但是除非有某物推动它,否则它是不会运动的。”[3]485斯多亚学派与亚里士多德学派的区别是把“一大堆原因”归结为一种原因。

在塞涅卡的哲学思想中有着较多的泛神论色彩。学界一般认为,“斯多亚学派的自然哲学其实就是它的神学”[3]563。无论就整个宇宙还是就其终极原因来说,“自然”都被该学派理解为“神”:一方面,神渗透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把世界造成有序的宇宙;另一方面,凡是统一体,尤其是高级的生命有机统一体,都需要一个主导部位或“形式”来统帅。在人身上,就是理性的灵魂。塞涅卡说:“我们自身之中就有着一种神性,它保护我们,并且注视着我们,我们作恶和行善都逃不出它的目光。”[2]83神性的力量降到了个人身上,高尚完美的灵魂受上天之力的激励。尽管斯多亚学派建构了一个庞大的哲学体系,但其关心的并非理论问题而是实践问题。斯多亚学派自然哲学中隐含的泛神论观点认为,在宇宙中存在着“普遍同情”, 一处的遭遇有可能会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得到呼应。人在长大成人的心理成熟中,会自然而然地从“自保冲动”的阶段发展到把道德当作幸福的阶段。这些主张反映出一种高贵的人文主义精神。“晚期斯多亚淡化前期的自然哲学和逻辑论证,将‘普纽玛’(preuma)神化,普遍关注实践性的哲学治疗,复兴‘犬儒派精神’,对外部世界保持‘无动于衷’的冷漠。”[4]68

(二)伦理-治疗哲学

广义的伦理学是斯多亚哲学体系的最高峰,属于理想主义伦理学的高贵典型。塞涅卡发挥了斯多亚学派所继承的苏格拉底-犬儒派精神,张扬一种主观性与客观世界激烈对抗的精神。塞涅卡对激情的治疗和对险恶环境的对抗也来自苏格拉底的唯智主义。他把“非理性”欲望和激情都分析为理论理性上的认知错误。

1.治疗愤怒和悲伤的哲学

斯多亚伦理学大部分不是现代意义上的伦理学,而是治疗哲学。现代伦理学把“利他”规定为“德性”的本质,斯多亚学哲学则是躲在“伦理学”名目下的人生实践哲学。晚期斯多亚学派更关注个人生命中的问题,如幸福与不幸等。因此,该学派所关心的问题并非如何论证人际关系的正当性,而是如何获得个人自己的幸福,把个体的“高贵自足”视为“德性”的本质,倾心于个体自身的本体性疾病的治疗。斯多亚学派所诊断的主要疾病是“激情”,认为所有激情都是疾病,其本质是本体性的失败感,是弱者的表征。塞涅卡继承和发挥了斯多亚学派“治疗哲学”的宗旨,将愤怒和悲伤视为激情类疾病中最为重大的两种。他在著名长文《论愤怒》中深入研究了愤怒的本质及其治疗方法,在三封告慰书即《致玛西娅的告慰书》《致波里比乌斯的告慰书》和《致母亲赫尔维亚的告慰书》中细致地研究了悲伤,尤其是妇女的悲伤。

首先,塞涅卡论述了“愤怒”的治疗问题。在他看来,愤怒不合乎自然,与人的本性最为相悖:“人天生是为了互相帮助,愤怒却只要互相破坏。一方面要团结,另一方却要求分裂;一方想要帮助别人,另一方却要求伤害;一方甚至会帮助素不相识的人,另一方却要攻击最心爱的人;一方甚至随时准备着为别人的利益奉献自己,另一方却只要能够拖人下水,就随时准备着一头扎入危险之中。”[3]8人的生活是基于友善与和睦的,是为了互相帮助联合在一起的,是出于彼此的爱。人的本性并不渴望复仇,而愤怒却总是渴望复仇,反映出人内心的脆弱,也带来了人性的恶劣化,如仇恨、歹毒、冷漠和凶残等。

塞涅卡把愤怒视为人的理性的敌人,这与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观点有很大区别。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提出了理性、激情和欲望三分的心理学,他所理解的“激情”主要是一种道德义愤,是针对不义的道德的反应。亚里士多德对这样的激情也相当肯定,认为没有愤怒就不能赢得战争。但塞涅卡在《论愤怒》中明确批判了上述看法。他指出:“屈服于任何一种激情奴役的人必定生活在这样的暴政之下。让美德堕落到去依赖恶习,这难道不是一种耻辱吗?”[4]12

在塞涅卡看来,愤怒的主要特征就是任性、放纵不羁和无法控制,因而是有害的。愤怒如果听从理性并遵循理性的引导,它就不再是愤怒。“理性就是她所赠予我们的武器;它强大、持久、顺从,它并不是双刃剑,不会反过来伤害它的主人。理性本身就足够了,它不仅能提供忠告,而且它能指挥行动。”[4]20塞涅卡意识到,由于当政者的愤怒可以被权力放大,会带来极大的危害。政治—司法正义—仁慈和宽恕是塞涅卡许多作品如《论愤怒》《论仁慈》和《美狄亚》(悲剧)等的主题。他在《论仁慈》里写道:“崇高精神的独特标志是温和与镇定,高尚地漠视不公和过错。”[4]167

其次,塞尼卡认为在激情类疾病中较为重大的另一种是悲伤。他在《论天意》中深入讨论了“为什么尽管存在天意,好人还是会遇到不幸”[4]323的问题。他在流放期间写的三封书信体文字的“告慰信”即《致玛西娅的告慰书》《致波里比乌斯的告慰书》和《致母亲赫尔维亚的告慰书》专门针对悲伤主题,是写给丧失了亲人或亲人遭受了巨大伤害的人的。这个主题的治疗技艺是检验斯多亚学派的哲学理论是否具有实践意义的一个重要个案。塞涅卡没有简单地把悲伤斥责为“有病”而主张完全的无情,而认为对于常人来说,“中道”更为合乎情理。适当的悲伤不是“病”,而一切过头的悲伤都掺入了观念成分,是典型的病态激情,只能用哲学来治疗,即启用斯多亚学派的理性知识的方式纠正其错误的价值观。

塞涅卡诊断出的人类其他重大“疾病”还包括对自己价值的否认或者失败感。他在《论生命大短暂》《论心灵的宁静》和《论闲暇》等作品中讨论了造成这些疾病的主要原因:对自己的决定没有真正的信念,听从各种外在价值评判的摆布,因而在尘世中疲于奔命。在晚期斯多亚学派时期,时代走向险恶和专制,从总体上说,人们在政治上已无能为力,所能做的就是在恶政面前保持自己的尊严。

2.幸福伦理学

塞涅卡的作品中也包括了现代意义上的伦理学思想,即把“利他”规定为“德性”的本质,认为善与恶的品性是人类心性所独有的。这突出体现在他对什么是幸福生活的理解中,尤其体现在他通过对恩惠问题的深入讨论所揭示的人际关系的正当性,这样的主题是标准的道德学,与教育的目的和任务问题密切相关。

斯多亚的“新价值三分法”包括自然冲动、论善恶(好坏)和激情。作为价值观,首先就是什么是“好”(善)和“坏”(恶)。人的幸福的特征是通过理性去摆脱恐惧和悲伤。拥有了正确的价值判断,就拥有了完完全全的幸福。塞涅卡在《论幸福生活》中指出:“‘最高的好乃是心灵能蔑视命运遭际,唯以美德为快乐’;‘最高的好乃是心灵具有不可征服的力量,从经验中学到智慧,在行动中沉着冷静,在与他人交往中礼貌关心’。还可以这样定义:幸福的人就是这样的人:他不承认在好的与坏的心灵之外还存在‘好’与‘坏’,他珍惜荣誉,追求德性,对于命运的遭际既不骄傲,也不屈服。”[4]348在他看来,“幸福的人”就是由于理性的天赋而摆脱了恐惧和欲望的人。“幸福生活就是拥有一颗自由、高尚、无所畏惧和前后一贯的心灵——这样的心灵是恐惧和欲望所无法触及的,它把美德看作唯一的善(好),把卑鄙看成唯一的恶(坏);至于其他一切,就全都视为无价值的一堆东西,它们的得失丝毫也不能增减最高之‘好’,也不能从幸福生活中抽去任何部分或添上半分半厘。”[4]348-349

塞涅卡深入讨论了道德生活中的一些基本准则如忠诚、自我控制、节制、慷慨大方、勤勉、仁慈、博爱、宽宏大量、节俭、诚信和责任等,认为人们应学着增强自制力、克制奢华、节制野心、缓和愤怒和培养节俭。在他看来,宽宏大量是美德之最,仁慈也非常重要。“伤害一个同胞也是犯罪,因为他是这个国家的一部分;如果我们崇尚整体,部分也应受到尊重。因此,伤害任何人都是犯罪,因为他是那个更大的共同体中的你的一位同胞。......单个成员不受伤害,这是合乎整体的利益的。因此,人类也应该不伤害个体,社会只有通过它的成员之间的爱和互相保护才能不受损害。”[4]53-54塞涅卡伦理思想中的特别开明之处是强调奴隶也是人。他在第四十七封信《论奴隶》中指出:“我们对待奴隶是残酷的,是不人道的。”“你称之为奴隶的人,追本朔源,他和你是来自同一祖先的,也和你居于同一晴空之下,和你同样呼吸,同样死亡。”[2]94奴隶也可以有自由人的精神。

塞涅卡在《论恩惠》中反映出的伦理思想被认为最具有现代意义上的伦理学特征。他指出,所有的恶人都是忘恩负义的,最能破坏人类的和谐。忘记恩惠的人对于没有回报的美德漠不关心,而这种状况大多数是我们自己造成的,因为我们没有选对施恩惠的对象。恩惠应施予那些仁慈、正直、诚实和懂得感恩的人。“我们讨论的是恩惠,探讨的是构成人类社会的首要联系纽带;我们需要确定行为准则,以避免将盲目滥施视作慷慨,当然,也要避免过于谨小慎微而有失慷慨;我们的慷慨既不能过多也不能过少。”[4]204-205

二、贤哲及其教育

塞涅卡将建立在理性基础上的有美德的生活视为幸福生活,亦即贤哲的生活。即使成不了“贤哲”,也要尽力做一个好人。这就需要在哲学老师的指导下学习哲学。为了治疗愤怒之类的激情病,他深入探讨了受教育期间的人的教育,也研究了受教育期之后人的德行培养问题。在一般学习方面,他也提出了自己的独到看法。

(一)贤哲理想

斯多亚学派强调苏格拉底道统——唯智主义,认为人的灵魂的主导部位是理智性的,不存在非理性部分,主观性的绝对自由可以抗衡一切外来压力。激情在本质上是一种认识问题,因而治疗激情不能靠非理性方式,只能靠知识,即对价值观的彻底重估。这就与教育问题联系到了一起。斯多亚学派并不像一般希腊人那样把德性理解为某种情感反应,而是完全理解为知识性的品性——拥有德性的人被称为智慧之人。由此也潜藏了一个基本矛盾:“一方面,斯多亚学派的哲学在其认识论中反对怀疑论,主张认识对于大部分人都是可能的;另一方面,斯多亚学派的哲学在其伦理学中又基本上否认有任何人达到了道德理想——贤哲。”[3]669贤哲(Sage)的首要含义是智慧的人(wise man),是一种知识性上的完善状态。塞涅卡在《论贤哲的坚强》中认为:“贤哲离神很近——除了生命有限,其他都与神没有区别。”[4]310贤哲是完美无缺的人,拥有人和神的美德;贤哲不会失去任何东西,不会悲伤,因为他的心是宁静的;贤哲具有远见,总能预先制订行动计划;贤哲富于同情心,援助他人;贤哲不可能被伤害,也不可能被羞辱。

斯多亚学派的道德理想——“贤哲”并非我们今天想象中的道德英雄,因为其美德大多是个人性的,是对自己的满意,依靠个体自己内心的力量掌握自己的命运。斯多亚学派的基本教义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贤哲。正因为如此,向贤哲进步的努力是有意义的事情。在塞涅卡看来,虽然不能成为贤哲,但我们能够努力做一个好人。一个好人是神的学生,神的模仿者,神的真正后裔。神去考验他,强化他,使他能宁静地面对所有灾难,把灾难都看作是训练。

(二)培养美德需要学习哲学

斯多亚学派强调通过学习哲学和理性论证来进行自我治疗,而非被动的、非理性的信仰。在塞涅卡看来,哲学揭示了真理和自然,揭示了人生的规律,使人与世间的普遍现象合拍。哲学是“灵魂的健身术”,要聆听哲学家的教诲,从他们的著作中发现真理。智慧的生活需要每天反思,而没有哲学的指点,人的生活就不能除去恐惧和忧虑。学习哲学的意义还在于能磨练和锻炼人的个性,向人证明应做什么和不应做什么。塞涅卡说:“只有受过完整教育的人,通过不断实践被训练和培养到完美程度的人,才能获得美德。”[2]214

塞涅卡在第八十八封信《论七艺》中认为,七艺不追求教人如何变好的知识,而是为了赚钱。“我认为这些学科都不值得学习。”[2]180在塞涅卡看来,关键在于教授这些学科的学者是不是也教授美德。“那么我们为什么又要让孩子学习七艺呢?这不是因为这些学科能使他们品质优良,而是因为这种教育能训练他们头脑,为他们获得美德做准备。”[2]188美德是习得的,不学习七艺也完全可以获得智慧。“再说我有什么理由认为,一个不与书本打交道的人就永远成不了有智慧的人呢?要知道,智慧并不是躺在书本里的。智慧引发的是真理,而不是词语。”[2]189-190

(三)培养美德的方法

塞涅卡在《论愤怒》中讨论了人在受教育期间和以后时期的愤怒治疗问题。他指出:“受教育时期需要最多地加以注意。它也将被证明是最可受益的时期;因为当心灵还是很稚嫩的时候去训练它是很容易的,而要去控制那些已经随我们长大而长成的恶习则是一件困难的事情。”[4]42塞涅卡试图找到产生愤怒的生理机制或自然原因;认为人的性格各有差异,炽热的心灵本性上最容易愤怒;本性难以改变,只能通过辛苦的锻炼,多消耗或减少热量来抑制愤怒;游戏是有益的,适度的快乐会使心灵放松并平衡。他意识到,虽说从一开始就给孩子以正确的训练是最有好处的,但指导起来会有困难:既不能培养愤怒,又不使其丧失生气。应引导孩子向往善的事物;不娇生惯养,不许懒惰和安逸,远离过分快乐;应使童年远离阿谀之词,听真话;应给孩子找性情文静的老师和家庭教师。

塞涅卡认为,在受教育时期结束以后治疗愤怒的首要任务是压制冲动,关键就是不要轻信诽谤而产生被伤害感。理性应当掌管力量的缰绳,通过训练克服激情是可能的。每日三省吾生,愤怒就会停止。为了防止愤怒的发生,人们必须还要考察自己的本性是更加适合积极的事务还是更加适合闲适的研究与沉思,必须转向自己的天赋倾向指引的方向。应当读那些成熟作家的作品,学习一些面对不幸的知识;应注重理解,记忆是一回事,理解是另一回事;谈话法有助于启发人主动学习而非强迫学习,不能为他们接受的东西是几乎传不进去的。“作为法律的捍卫者,国家的管理者会用言说治疗人类的本性,尽量使用较为温和的治疗方法,说服对方做他应该做的事情,赢得他内心对荣誉和公正的渴望,在他头脑中输入对恶行的憎恶和对善的尊重。如果没有效果,让他接着转而诉诸较为严厉的言辞;在此他仍然会以劝诫为目的。如果还是没有效果,那么最后让他诉诸于惩罚。”[4]9

三、塞涅卡在西方教育史上的地位

塞涅卡在西方教育思想史上的地位不是一个孤立的个人评价问题。而是与古罗马在西方教育史上的地位相关联并存在争议的问题。古罗马文化作为希腊-罗马文化的一部分,被看作不过是对希腊模式的效仿,充其量起了一个希腊文化传播者的作用。但“这完全是引人误入歧途的迂腐之见。恰恰相反,在文学和视觉艺术以及法律和政治科学领域,罗马的成就都是别树一帜的”[5]。在斯多亚精神的影响下,古罗马教育思想注重人格培养,强调人道思索与公民责任;重视诗歌、喜剧、历史以及修辞等被称作人文教育的博雅课程;主张因材施教,循循善诱。

古罗马教育思想有其发展脉络和基本特征,古罗马教育家总结了当时的教育经验,为后代西方留下了丰富的教育智慧。正如西塞罗一再强调的那样,传统始终是罗马教育中最重要的部分。老加图(Marcus Porcius Cato,公元前234—前149年)坚持古典传统,反对奢华之风,主张净化道德,认为罗马不把国家的成就归于少数个人,而是归于一起生活和工作的各个民族的集体智慧。在希腊化和拉丁化的争论中,西塞罗(Marcus Tullius Cicero,公元前106—前43年)站在折中调和的立场,论述了雄辩家的教育理想以及天性和教育的关系。塞涅卡的重要贡献是深刻论述了道德教育的理想。昆体良(Marcus Fabius Quintilianus,35—100年)提出了年轻一代的系统教育计划,精辟论述了教学法思想。

从哲学渊源来说,古罗马教育思想受到斯多亚学派的深刻影响。该学派创始人传承了苏格拉底道统(犬儒学派)、柏拉图和赫拉克利特的自然哲学以及希腊的逻辑学,开创了一种平衡诸见解的新哲学。“斯多亚学派哲学是整个希腊化罗马时代最重要的哲学流派之一,它既强调主观性的内在自由和刚毅德性面对险恶敌意的外部世界威胁时的抗衡力量,又论证了一个客观的一元论自然观,强调自然即‘神’主宰着一切,宇宙无比善好。这种既有鲜明特色又全面丰富的思想使它吸引了众多的追随者。”[2]354塞涅卡的教育思想是以斯多亚学派的主张作为积极的精神支持的。

在教育内容方面,斯多亚主义教育思想更关注“博雅科目”的学习,以便塑造男孩子的性格,造就诚实和关心社会的人。道德的善恶完全取决于知识的有无。所谓好人就是有知识的人,而最大的邪恶是灵魂的愚昧。他的“治疗哲学”的思想是要把其与众不同的强理性主义推广到底。塞涅卡认为,人人都有自身的价值和重要性,不论种族地位或性别,普天之下皆兄弟。他强调通过教育使人格完善,认为只有受过完整教育的、通过不断的实践训练和培养到完美程度的人才能获得美德。受斯多亚学派“按照自然生活”主张的影响,塞涅卡主张顺从自然的教育。他详细研究了人的天性的特点,注意到人的性格各有差异,并主张根据人的天性来进行教育,因势利导才能取得教育的成效。

“斯多亚文字”的劝说力量在西方教育思想史有其重要意义。罗马人对修辞的兴趣和成就超过了其他国家。而晚期斯多亚学派恢复了修辞学的地位,力图将深奥甚至苦涩的治疗良药通过可以接受的方式传播给大众。塞涅卡开创了哲学史上的书信体写作方式。他特意使用了与朋友或亲人一对一的交谈的形式展开自己的写作,在西方思想史上一直被当作哲学劝说文字的典范。

在古罗马教育思想中蕴涵了西方绅士教育理想的渊源。和西塞罗一样,塞涅卡也强调感情冲动必须服从理性,主张对年轻人进行礼仪教育并主张锻炼。西塞罗、塞涅卡和昆体良所受到的训练以及所接受的观念来自以文学为基础的传统,他们所受的教育是诗歌、喜剧、历史以及修辞(演说术)——这些被称作人文教育,即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者所致力于恢复的人文文化(HumanisticCulture),并使文学成为核心课程。在进入20世纪以后,人文文化在西方世界繁荣昌盛,人文主义者创造了强有力的教化和宣传的机制,即文科中学、公学、语法学校、拉丁语学校以及女子学院等。[1]

[1] 周采.斯多亚精神及其教育意义[J].教育学报,2013(4):122-128.

[2] 〔古罗马〕塞涅卡.幸福而短促的人生——塞涅卡道德书简[M].赵又春,张建军,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89.

[3] 汪子嵩,陈村富,包利民,等.希腊哲学史(4)(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

[4] 〔古罗马〕塞涅卡.强者的温柔——塞涅卡伦理文选[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

[5] 〔英〕迈克尔·格兰特.罗马史[M].王乃新,郝际陶,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1.

(责任编辑 钟昭会)

2016-09-23

教育部规划基金项目“当代西方教育史学流派研究”(13YJA880112)。

周采(1956—),女,安徽庐江人,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西方教育史学史。

G40-01

A

1000-5099(2016)06-0132-05

10.15958/j.cnki.gdxbshb.2016.06.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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