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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剧的生态调查

2016-03-07陈艾张宇黄娇娇

南都娱乐周刊 2016年4期
关键词:陈思诚海林枪手

陈艾+张宇+黄娇娇

贺岁档战火还未燃尽。《唐人街探案》上映21天狂揽7.4亿票房,以鲜见的喜剧加悬疑新类型在众多国产片中脱颖而出,并持续甩尾。随着舆论高涨,迎来的除了赞美还有质疑。1月6日,微博网友@裸奔时代导演下饭发布视频并撰文“陈思诚你好,《唐人街探案》剧本真的全是你原创?”为好友编剧周颖鸣不平。编剧李亚玲转发并评论,直指陈思诚在创作环节“养蛊”,署名上贬低编剧地位。此话一出引爆舆论,陈思诚方随后称会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他本人也表示“从未输过官司,一定会告到底”,字字铿锵。这还不是高潮!“被维权”的程佳客戏剧性地连发四篇长微博反击李亚玲,让她一时间成众矢之的。陈思诚与李亚玲到底积怨至深还是确有侵权?年轻编剧只认钱不看重署名?编剧圈“养蛊”模式是否真实存在?本刊记者采访了多名圈内编剧与剧组工作人员,为你解读编剧圈的生态乱象。  采写_本刊记者 陈艾 张宇 黄娇娇 录音资料整理_实习生 张梦媛 袁虹 陆茜

门槛太低,贫富两极化

“隐身”编剧枪手们拿“白菜价”,还不要署名权?

某导演想拍一部时装剧,要求迎合年轻受众口味,于是找来行业内有些名气的编剧A,A的稿酬是10万一集,导演和制片听了A的创意后付了定金。编剧A带着创意约了年轻编剧B喝茶,两人一拍即合,豪气地给B开出3万一集的稿费来帮自己写剧本,B欣然答应。次日,B通过聊天群找到稿酬只要3000一集甚至还可以再压价的写手C和D,以“命题作文”的形式给二人发了任务,最后挑选了技高一筹的枪手C,并承诺此后有机会一起执笔更多剧集。C写完后,经过漫长的拍摄,终于播出。他在字幕中发现,编剧一栏赫然写着A、B,而C拿到的只有3000一集的稿费。

这不是一出职场厮杀剧,而是编剧圈生存状态的一个缩影。

“这行就是大编剧呼风唤雨,小枪手隐姓埋名”。田园(化名)忿忿不平,毕业两年多的她还挣扎在温饱线。热爱写作的田园是理科生,大学专业也与编剧不沾边,“突然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做什么”,临近毕业,她开始用课余时间在网上写连载、发帖子。经别人推荐,田园看了电视剧《心术》,知道了六六。“或许将来我也可以做编剧写故事?”她突发奇想,于是就开始往这条路上走,至今没打算回头。在编剧圈,和田园一样的人很多,半路出家,一开始发现这行有甜头,扎进去就拔不出来,甚至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名”。

编剧收入呈现出明显的贫富两级分化,大编剧30万一集,枪手可以低到1000块一集。田园就属于这部分低收入阶层,她毕业后在网上认识了“带”她入行的编剧,之后就开始接各种活。好的时候一集8000,她花钱也大手大脚;青黄不接时就自己看看书和视频补充点专业知识。直到现在,她都不敢对外称自己是“编剧”,“枪手”又觉得说不出口。“这个叫法是中国特色,但其实没署名是不合规的”面对大形势,小“枪手”田园无能为力。

对待枪手,编剧们所持态度不同。有人觉得这是投名状,只求成长和未来的机会;也有人觉得这是为自己懒惰找说辞,只要自己能讲好故事,肯定会有伯乐,何必做无名无分的“幕后英雄”?“道理我都懂,但依然过不好这一两年”做过枪手的小丘(化名)感叹道,明知可能成为“行业毒瘤”,为了仅存的机会和生活保障,还是不得不锻炼,顺便挣点“饭钱”。

除了枪手,还有许多“目的单纯”的兼职编剧,他们只为赚钱或只为兴趣。聪聪(化名)就是其中之一,“枪手实在太穷了,我不想过那么惨的生活,写了不一定能拍,拍了你也没有应得的权利和报酬”,编剧专业出身的他一直在影视公司做着宣传工作,空闲时间写写剧本。

编剧不进组,所以预留写稿的时间就好。一旦拍摄需要改剧本,自会有其他人补上,本就是“战时补充”的兼职编剧不怕没剧本写。至于是否在意署名权?“有些资方很坑,能给钱就不错了”。聪聪如是说。

现在已成名的资深编剧大都是中戏北电“戏文”毕业,自此以后“写字”为生。他们对“枪手”这个概念各执一词,大部分人不愿承认。但也不乏枪手们的“正能量”,知名编剧汪海林坦诚自己的枪手经历,“上大学期间赚点外快”的他与制片方约定不署名,惊喜的是片方觉得他写得不错后期竟然加了名字。“那时我很感激,1997年电视剧商业化刚刚起步,职业编剧也形成于那个时期。”(职业化是指只以写剧本为生,专业编剧有兼职属性。)汪海林觉得,如果要做编剧,最好还是做职业的。“职业编剧和专业编剧对市场的敏锐度、创作力不能同日而语。”

知名编剧宋方金对想做枪手的入门者表示不解,“编剧圈是开放的,影视公司也都在寻找会写故事的人”,但是,“他们也在需要一个机会”本刊记者抛出疑问,宋方金连连摇头,“这一方面对以后的创作不好,一方面也不利于行业发展。”

近两年,电视剧每年播出15000集左右,最多可以达到20000集。国产电影也“部部紧逼”,年产平均达到800部。如此大的产量,势必匹配相应数量的产出者,而这,少不了这些作品创作者。

随着市场需求的增加,编剧队伍壮大。“编剧们良莠不齐,现在做这行已经没什么门槛了”汪海林显得有些失望。已经有了自己工作室的汪海林是编剧圈的佼佼者,被很多年轻编剧视为偶像。但回忆起过往,他也有“一把辛酸泪”,“枪手”、“讨薪”、“维权”……这些编剧圈的新闻关键词无一不是汪海林的个人经历。也是编剧们很难绕过的“坎儿”。

枪手是影视行业市场发展催生的产物,也是编剧生涯里有“中国特色”的发展阶段。很多人默认枪手代笔是这个行业的“潜规则”,但其实这种说法十分模糊。真正意义上的枪手是只代笔,不署名。现在还存在其他两种,参与创意和只完成初稿的,这些勉强也可算作其中。有些枪手为赚快钱,有些是等待机遇华丽转身。

他们也希望有自己的著作权,却只得到与劳动不成正比的血汗钱。“中国编剧就业没保证,也没编剧工会罩着”。聪聪和很多枪手一样,不敢把职业生涯都“交代”在写剧本上。姑且先做着,如果风向好,就呆久一些,如果一直乱下去,可能就远离这个职业了。

群体地位低,乱象频出

新手编剧:向市场缴械变“技工”养蛊OR集体创作?

在编剧圈里,署名排在最前面的剧本内容创意和人物关系的创作者是核心编剧。至于后期这副“骨架”谁来画血填肉就是联合编剧们的事了。与枪手不同,编剧署名和排位成为很多新手编剧看重的权利。这也是前段时间《唐人街探案》争论点之一。年轻编剧小艾(化名)刚入行时就是担纲辅助角色的“画匠”。因为自己写过的原创剧本没有走到拍摄,就参与团队创作。“我们老师的工作室很规范,一般是以合作者的状态对外接项目,包括去和制片方谈合作,合同也是分开签的。”小艾告诉记者,编剧合同会有署名及署名顺序的说明。

“年轻编剧参与集体创作很正常,比如《爱情公寓》”宋方金说,中国的集体创作容易变成“包工头揽活”模式,这与美国的集体创作差异化很大。美剧的核心编剧一般担当制片人或监制,开发出电视剧召集编剧试写,成功后签非常详细的合同,最终进入编剧组。编剧组非常固定,水准相当,编剧间彼此熟悉。相较而下,中国现阶段的创作属于委托创作,“类似于雇佣兵的感觉”。宋方金呼吁集体合作也能走向规范化。

对于李亚玲投诉陈思诚时所说的“养蛊”模式是否真的存在呢?其实这是种夸张的说法,算编剧们口中集体创作的一种,但发展的比较畸形。年轻编剧周颖在《唐人街探案》立项前曾提交过一版《把妹达人》的剧本。当时邀请他的人说要给王宝强、陈思诚量身定制一部作品,于是周颖熬夜赶工,发故事大纲给该剧组人员。“他和王宝强还提过一些意见”,周颖的大纲中也是在唐人街,屌丝王宝强被冤枉后为自己洗脱罪名大闹唐人街。周颖还列举了其中一些细节“潜伏回警局”“黑帮老大解围”等。从观众角度看,这些细节无非是很多经典动作电影的桥段,为什么被周颖说成是借鉴自己的?“从编剧的职业思维来看,这些可能是很普遍,但他们如果看过剧本,就应该给我一个说法”周颖显得有点委屈。

于是知名编剧们跳出来为周颖维权。《国色天香》编剧李亚玲是圈内“维权战士”,她为周颖鸣不平,也倾吐了对陈思诚的不满。“我们始终认为编剧是一个艺术家,是思想的创造者。”汪海林觉得“养蛊”模式像一场“杀人游戏”,自愿置身其中的编剧无疑放弃了自己的艺术家属性,成为纯粹的“技工”,相应的也只能获得文字打工者的一点权利,变得机械化。“年轻编剧在复杂的环境中,要明确自己处在什么位置,守住底线”汪海林劝诫年轻编剧警惕被下“蛊”。

其实,圈内常说的“命题作文”是编剧都知道的“规则”。汪海林说,80%以上的编剧都经历过,自己1999年《岳飞传》的时候也是被“命题”,他觉得这与所谓的“养蛊”不同,是正常现象。“《楚汉传奇》最早是陈道明找到我们,让我们写一个关于刘邦的故事。他把我们当成是一个组合在谈”对于与“养蛊”模式的区分,汪海林笑说“主要看制片方”。本该享受作品著作权“福利”的编剧们常常处在整个剧组的“下游”。

编剧与制片方时刻上演着“相爱相杀”的戏码,虽难以避免法律纠纷,但还是要相互依存。所以年轻编剧还要面临和制片方沟通的问题,“新人没有话语权,很容易被制片方压榨”。年轻编剧李逍雪谈起身边刚入行的小伙伴感叹道。如果双方沟通出现问题,面前摆着的就不是署名问题了,而是无休止的修改和不停的返工……

李亚玲在朋友圈吐槽陈思成

媒体报有关事件

“一些新人编剧的权利确实很难得到完全保护,他们在开始可能只收到10%左右的定金,但如果到后面项目没拍了,后面的钱很可能打水漂了”。曾为制片方担任法律顾问的律师缪缪(化名)在谈到编剧权利面露难色。某编剧形容圈内常态是“半年写稿,半年讨薪”,慢慢地,编剧们开创了更“稳妥”的收款模式,先拿10%定金,梗概写完再要20%~30%,中间每几集就结一次款,尾款尽量百分比小一些,最终领取。尤其对于新人来说,遇到中途遭砍的项目稀松平常,但为防“入坑”,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今年初,编剧们发现了“新大陆”,年轻一拨转头看向“IP热潮”。“还是多做原创作品吧,这样才能更多掌握话语权”。像李逍雪这样在IP为王的今天还是想坚持自己的年轻编剧并不多,毕竟,她面临的是原创剧本不可预测的风险。

内部无规运行,单打独斗

知名编剧:电视扎堆电影缺人,IP为王也要坚持原创

2015年11月27日,阿里影业副总裁徐远翔发表自己对编剧界发展的观点:我给在座的编剧指出一条生路,IP真的是有效的传达方式……此言一出,激起部分编剧“讨伐”。

对待IP热,编剧们也内部站队,一部分认为加入改编队伍很正常,一部分人则坚定地支持原创。“家里揭得开锅就不要参与IP改编了,你很容易变成流水线上的一个环节”,汪海林本人并不排斥改编,他反对的是“IP改编变成编剧工作的唯一”。编剧余飞在微博上夸张描述成“IP吧主和小说作者进入斗兽场自相残杀,是挟资本以奴化网络作家,杀伐过后再在尸堆中携导演、专业编剧来收割这血洗的IP……”

知名编剧们在IP面前誓不屈服,坚持原创。但自己的作品,却很难“我手写我心”。已有《手机》等作品的编剧宋方金有一肚子“苦水”。“有些作品被改得面目全非”,与枪手们得不到署名相反的是,名编剧们的剧本已经像换了一样,片方还要署他们的名字。宋方金当年的剧本《为了一句话》虽然在豆瓣是8.6的高分,但他却一点不买账,“剧集与剧本背道而驰”他抿了抿嘴,无奈地笑。剧本只是编剧的一道坎,从剧本到拍摄最后走到发行,每一步对于编剧来说都是如履薄冰。改剧本已是寻常,编剧们最怕的是好剧本被拍得“一团糟”,电视剧《士兵突击》是兰晓龙2001年写完的,2006年底才面世,这中间的五年换过不止一次剧组。“我刚入行时兴致勃勃,现在心如止水”宋方金自认手上有不少好剧本,却不敢轻易找人拍。

“于正剧是影视剧中的三聚氰胺,短平快生产”宋方金说完这句后噗嗤笑了,难道不怕于正粉丝?“编剧被骂习惯了,我说于正太多了”,宋方金称很开心看到侯洪亮团队用优质剧集《琅琊榜》《伪装者》终结了于正剧的霸屏模式。“天使不出现,魔鬼不退场”他说。正常情况下,电视剧剧本研发时间是越来越长的,一般是5到7个月,而创作时间通常会长达一年甚至两年。

电视剧是编剧们的“主菜”,大部分编剧都愿意做剧集,不想做电影。“电视剧编剧话语权和议价权更大”,汪海林感叹编剧圈鲜少职业电影编剧。大部分人是影视均沾,甚至是电视剧编剧“客串”到电影圈。宋方金从稿酬角度也对电影编剧缺乏进行了分析,“五百万的报酬才足以使电影编剧成为一个行当,而现今能达到这个薪酬的不超过三个,其他成名的电影编剧也不过几十万到一百万一部电影,他们十集电视剧就能拿回来”。所以宋方金笑说有时会劝刚入行的小朋友从写电视剧开始,不要掺合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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