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传明

我曾经在牛津待过半年，对其印象非常好。在英国生活，首先让我领教到的是英国人办事的刚性、严谨和一丝不苟，这从负面讲便是古板拘泥、不懂变通、不通人情，我和朋友们将其戏称为不同于东方的四方四棱的“方脑袋”思维方式。

比如英国的警察，作风颇有点“皇家警察”的派头，他们昂首阔步地提着警棍在街头巡逻，并无多少“公仆”的谦恭，倒是有一种代表“王法”的清高。我们初到牛津，都得到警察局进行登记，登记时要付一定的费用。而他们所发的通知上就预先声明，登记者必须自备零钱，警察局不给找零，即使有零钱，他们也没有义务为你提供这种服务。这也就是在告诉你，这些事情都需要你好自为之、自己承担后果，“勿谓言之不预”。

有时，他们的这种严谨让人感觉好像到了有点较真儿的程度，在我们看来不无幽默感。例如刚到牛津，有几个从中国来的小留学生被分配到学院有数百年历史的古建筑里居住，心里难免有点恐惧、不安，于是他们就在学院的网站上问校方：“咱们学院晚上有鬼吗？”结果，校方的回复既“实在”又出乎我们的意料：“Not sure.（不确定。）”

此答案亦可谓是西方版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精神的体现，科学原本就应该如此较真儿，所谓“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

据资料介绍，牛津大学创办于1167年，当时正是南宋乾道三年，距今已有800多年，牛津城的历史当然还要更久。徜徉于遍布中世纪风格的古建筑的牛津街头，我有一种很有趣的感受，那就是假如真的有“鬼”的话，亡故七八百年的鬼魂在牛津照样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回家的路，因为拥有千年历史的小教堂仍在原地，牛津城的地标古塔依然矗立着，几百年前的墓地依然完好无损，牢牢占据着牛津城的中心位置。

相对于其他国家，英国在现代化的进程中，仍保持了其历史文化的连续性，这是非常难得的。我有一次受邀参加牛津大学的一个既古老又著名的学院——莫顿学院的晚餐会，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T.S.艾略特就曾在该院任教。这样的晚餐会在牛津大学是一个非常隆重的场合，学院的教师和学生们都要穿着专门的长袍出席，受邀的客人们也被要求穿燕尾服、系领结。到了晚餐会场，师生都依序站立，气氛肃穆、庄重，主持者首先以自古相传的仪轨用拉丁语祷告、行礼，然后大家才入座。

菜肴并不丰盛，我记得好像就是土豆、奶酪、鱼排之类。晚餐的意义主要在于精神会餐，也就是老师和学生边吃边聊，探讨彼此感兴趣的问题。这样的探讨、争论直到深夜才会结束，因此这种晚餐会实际上是牛津人的第二课堂，它与课堂教学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钱锺书戏言的“在牛津要吃够多少顿饭，才能毕业”，指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