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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盛唐边塞诗的时空描写艺术再探

2016-03-06赵志强

关键词:边塞诗

赵志强

(浙江金融职业学院 人文艺术系,浙江 杭州 310018)



初盛唐边塞诗的时空描写艺术再探

赵志强

(浙江金融职业学院 人文艺术系,浙江 杭州310018)

摘要:初盛唐边塞诗运用了多样的时空描写艺术,包括时空拉伸、时空迁移与时空对接,构筑叠加时空和三重时空结构,大大提升了边塞诗的艺术感染力。时空拉伸包括空间拉伸和时间拉伸,而空间拉伸又有平面空间拉伸和垂直空间拉伸。三重时空结构包括“外——内——外”和“大——小——大”时空结构。从审美意识的角度来看,是把客观时空转变为主观时空,为客观时空涂上浓重的主观色彩,从而使诗歌艺术感染力达到极致。

关键词:初盛唐;边塞诗;时空拉伸;时空迁移;多重时空结构

恩格斯指出,客观世界的“一切存在的基本形式是空间和时间”[1]。中国古代诗歌中的文学时空也是客观世界的反映,但它不是如西方文学时空那样像镜子一样“再现”,而是强调主观表现。这是有着深刻的哲学文化背景的。中国文化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强调“天人合一”。孟子说“万物皆备于我”,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似乎是一样的,其实有差别。孟子是向内求的,而庄子是向外求的。“万物皆备于我”——上天已经把一切应该具有的美德赋予“我”了,后面就是自己如何去做了——要“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一个是认识问题,一个是实践问题。反躬自省,诚实无欺,内心就会无比快乐;尽力按恕道办事,就无限接近仁了。儒家借助天道来印证善的人性的合理性,向内用力,目的是解决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

与儒家向内用力不同,道家是向外用力,是把自己和天、和万物一样,看作是“道”的一部分,既没有必要妄自尊大,更没必要妄自菲薄。所以庄子主张“齐物”,泯灭天地万物与“我”的区别,把大与小、寿与夭等量齐观:“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

孟子的认识充满主体意识,充满自信、乐观向上的心态,的确有法国哲学家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气概,给人以认识世界、探索真理的勇气和信心。而庄子更自信、更达观,也更潇洒,更自由,所以也更适合文人驰骋想象。所以李白要“吾将囊括大块,浩然与溟涬同科”,阮籍要童子跟随车后,“死便埋我”。何等气势,何等潇洒。

当然,在这样的哲学文化熏陶下的中国古代诗歌的文学时空,也必然更多是主体审美时空的建构,更多强调主体基于客体,包容客体,超越客体,更注重时间运动中的空间建构,用空间来表现时间的变化,也即强调在对对象的总体感知过程中,来体现主体对客体的认知、体悟、把握和超越。

初盛唐边塞诗人具有很强的开创意识和能力,运用了多样的时空构建手法,使边塞诗歌焕发出异彩。

一、时空拉伸

包括空间拉伸和时间拉伸,而空间拉伸又有平面空间拉伸和垂直空间拉伸。时空拉伸从审美意识的角度来看,就是把客观时空转变为主观时空,为客观时空涂上浓重的主观色彩,从而使诗歌艺术感染力达到极致。我们看王昌龄的《从军行》七首其一:

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坐海风秋。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

首先是“空间拉伸”。“烽火城”与内地的“金闺”已经是“万里”之遥,已经是让人不堪忍受。诗人还是嫌不够,又用一个“西”字,进一步推移两地的空间距离。如果到此为止,那还是不够,因为这仅仅是平面的拉伸,诗人随后又进行了垂直、立体的拉伸:“金闺”在平地,而“百尺楼”则直插云霄,更显天地一样的遥远。诗人就这样,通过平面空间拉伸和垂直空间拉伸,一步步延展戍卒与思妇之间的空间距离,最后就像崩断的弓弦一样,终于替自古以来的千千万万戍卒和万万千千思妇发出了那一声浩叹:“无那金闺万里愁”。另外,诗人还进行了有声空间与无声空间的对比:百尺高楼,苍茫空寂,只有戍卒一人独坐。这是对无声空间的描写。一声羌笛,划破宁静。“有声”之后,“无声”更甚。通过“关山月”的双关妙用,诗人还写出了空间的从黄昏到月上的时间迁移。其空间描写艺术可谓反复渲染,层层深入,造成了极佳的艺术效果。

其次是时间拉伸。此诗的时间有三个点:黄昏、秋天,另一个比较隐藏,是由曲辞《关山月》点出。黄昏、秋天,都是格外触发人们——尤其是旅人戍卒的思念之情的时刻。此时的节气正是秋季,凉气弥漫,正是触发远地戍卒、闺中思妇无边愁绪的时刻。自从《诗经·王风·君子于役》道出那样的名句:“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黄昏”这样的时间就非常容易触发人们思念在外从军征战的亲人。而诗中呈现的,恰恰是长年征战在外的将士的孤独:独自一人,枯坐戍楼,海风起处,四顾茫茫。而《关山月》则把时间拉伸到了遥远的过去、遥远的历史时光。《关山月》属于汉乐府鼓乐“横吹曲辞”。《乐府解题》曰:“《关山月》,伤离别也。”是守边士兵表达爱国思乡情绪的乐曲,一般是在马上吹奏。徐陵《关山月》诗“思妇高楼上,当窗应未眠……战气今如此,从军复几年……”哀怨缠绵,表达的就是这种思想之情。但是盛唐时代,国力强盛,人多昂扬之态,即使是抒发儿女之情,也不像之前、之后的文人那样悲悲啼啼,“愁”也是“万里愁”。正如送别朋友的王勃,告诉友人的是“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因为他相信“天涯若比邻”。与以往一样,这首诗歌的抒情主旨是状写守边将士对家乡亲人的思念,以及闺中少妇难耐的离愁。但由于有了多重历史节点参照,由于运用了时间拉伸的艺术手法,使得它获得了格外感动人心的力量。

二、时空迁移与时空对接

我们以岑参的名作《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为例。公元754年(唐玄宗天宝十三载),岑参第二次出塞,充任西安北庭节度使封常清的判官,而武判官即其前任,诗人在轮台送他归京而写下了此诗。诗人通过“时空迁移”与“时空对接”(时空对撞)等多重手法,构筑了一个叠加的时空,描摹边地绝域的奇异风光和民风民俗,给人多方面的艺术冲击,使人感受到诗歌的多重艺术魅力。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是胡地,也即边疆时空景观。“白草”,据《汉书·西域传》颜师古注,是西北一种草的名字,王先谦补注称其性至坚韧。然经霜草脆,故能断折。“白草折”写出了北地风势的威猛,而且可以想见这个漫天皆白的空间还传来风的呼啸声,使这个空间具有了“三维空间”的感觉,它能够诉诸人的视觉之外的听觉。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则是典型的南国时空景观。“千树万树”显示出其壮美意境。在这里,诗人把南国时空与北方时空进行了“时空迁移”与“时空对接”。在时间层面,把冬天雪景与春天的花境进行了对接,冬景与春景在这里相遇、对撞,所以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力。

从“主观时空”与“客观时空”的角度,则可以看出“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是客观时空;而“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则属于主观时空,是诗人张开想象的翅膀所造就的幻景。正是诗人运用了“主观时空”与“客观时空”,“时空迁移”与“时空对接”这样多重艺术手法,才给我们造成了这样多的艺术享受和艺术惊喜,才造就了这样魅力久远的千古佳句。

三、构筑三重时空

还是以《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为例。岑参在这里构筑了三重时空结构。首先是“外——内——外”时空结构。“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是外在时空,“散入珠帘湿罗幕”“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是内在时空,“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又是外在时空。诗人在这里构筑了一个“外——内——外”时空结构,它同时又是一个“大——小——大”的时空结构。这样的“外——内——外”时空结构,使诗人的多重情感得到很好的抒发与表达:对边地新奇景色的好奇与喜爱,对温馨人情的歌颂,透过宏大、冷峻的外时空(百丈冰、万里凝),与具体的帐内时空(中军置酒)的强烈对比,得到了很好的表达。其次是“动——静——动”时空结构。“胡天八月即飞雪”是动态时空;“散入珠帘湿罗幕”是静态时空;“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是动态时空,而这动态时空里面又动中有静:“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是动态时空,“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又是动静结合时空。这样的“动——静——动”时空结构,使诗人的多重感情得以表现:外时空的动荡,内时空的相对静止,以及最终动静结合时空的构筑,既抒发了对朋友的依依惜别之情,又是为其漫长的孤寂的征程而发愁,还有自己归期未卜的惆怅。但这些都没有明说,而是通过把情感融入多重艺术时空来表现。汉代古诗有“步出城东门,遥望江南路。前日风雪中,故人从此去。”还不是用在结尾,还没有用时空表达感情的故意。到了唐代,这一用艺术时空对应情感世界的艺术手法,才日臻成熟。最后是“有声空间”与“想象空间”的构筑。岑参诗歌,不止诉诸视觉,还诉诸听觉。“北风卷地白草折”中的风声,“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中的乐音,“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中的风声,“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中的马蹄声(可想见),都是诉诸听觉的艺术手法。如果说其他诗人所构造的多是无声空间,那么岑参的有声空间就显得更为灵动、立体了。如岑参《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中的这四句:“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如果说“吹笛大军行”还只是启动阶段的单声部,那么到后面就是多部合唱了:“四边伐鼓”“三军大呼”,而且其效应惊人:“雪海涌”“阴山动”,这就形成了一个有声的波动的空间,同时,这也是诗人的主观想象空间。只有这样,才能够很好地表达出征大军的气势,才能够表达诗人的豪情。

初盛唐边塞诗人依靠雄阔的时代,构建了宏大的文学时空,抒发了立功边塞的壮志,创造了多样的文学时空描写艺术,使唐代诗歌更加丰富多彩,是盛唐之音的重要载体。

参考文献:

[1](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91.

[2]梅新林.中国古代文学地理形态与演变[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10.

[3]周晓琳,刘玉平.空间与审美:文化地理视域中的中国古代文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9.

[4]阎福玲.汉唐边塞诗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14:8.

[5]邓乔彬.诗的“收空于时”与画的“寓时于空”[J].文艺理论研究,1991(2).

(责任编辑:王荻)

Revisiting Time and Space Description Art of Early and Prosperous Tang Dynasty Frontier Poems

ZHAO Zhi-qiang

(Department of Humanities and Arts,Zhejiang Financial Vocational College,Hangzhou 310018,China)

Abstract:Early and prosperous frontier poems employ a variety of time and space description art,including space-time stretching,space-time migration and docking to construct overlapping and triple space structure,which promotes artistic appeal of frontier poems .Space-time stretching includes space and time vertical space stretching.Triple space structure includes outer-inner-outer and big-small-big space structure.From aesthetic space,objective space is transferred into subjective space,making it more subjective,resulting in poem art appeal to a large extent .

Key words:early and prosperous Tang Dynasty; frontier poem; space-time stretching ; space-time migration; multi-level space structure

收稿日期:2015-09-01

作者简介:赵志强,男,浙江金融职业学院人文艺术系教师。

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603(2016)02-01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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