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静，程丑夫*，金朝晖（.湖南中医药大学，湖南长沙4008；.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湖南长沙40007）



程丑夫教授治疗外伤性癫痫经验

黎静1，程丑夫2*，金朝晖2
（1.湖南中医药大学，湖南长沙410208；2.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湖南长沙410007）

〔关键词〕外伤性癫痫；黄连导痰汤；肝风痰热证；脾虚凝证；六君子汤；程丑夫

Clinical Experiences from Professor Cheng Choufu in the Treatment of Traumatic Epilepsy

LI Jing1, CHENG Choufu2*, JIN Zhaohui2
（1.Hunan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Changsha, Hunan 410208, China; 2.The First Affiliated Hospital of Hunan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Changsha, Hunan 410007, China）

〔Keywords〕traumatic epilepsy; Huanglian Daotan Decoction; liver wind and phlegm-heat syndrome; spleen deficiency and phlegm stasis syndrome; Liujunzi Decoction; Cheng Choufu

外伤性癫痫（post traumatic epilepsy, pTE）是脑外伤后脑部神经元反复异常过度放电所引起的突然、短暂、反复发作的中枢神经系统功能失常的慢性疾病,属脑损伤后的并发症,是常见的神经系统疾病之一[1]。中医将本病称为痫病，俗称“羊癫疯”。结合国内外相关文献的报道,PTE诊断需要符合以下标准:（1）癫痫发作前有明确的外伤史,无癫痫病史；（2）脑电生理证据和典型的癫痫发作表现；（3）排除其他原因引起的癫痫[2]。

程丑夫教授系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主任医师、国家二级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国家及省名老中医，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出身于中医世家，从事中西结合内科临床与教学40余年，经验丰富，处方灵活，贯通中西医，有幸侍诊于侧，睹程师潜方投药，常显奇效，受益良多，今将老师治疗外伤性癫痫临床经验总结介绍如下。

1　病因病机分析

外伤性癫痫病因主要责之于脑部外伤，经脉不畅，脑神失养，神志逆乱，昏不知人，遂发痫病。程教授认为外伤性癫痫责之于痰，每由风、火触动，痰瘀内阻，蒙蔽清窍而发病。其中痰浊内阻，程教授认为脑外伤致脑脉络受损，导致气机逆乱，触动积痰，痰积日久发热，痰火上扰，闭塞心窍，火盛动风，发为痫症。朱丹溪认为《丹溪心法·痫》指出:“痫证有五,无非痰涎壅塞,迷闷孔窍”，“百病中多有兼痰者，世所不知也”，且“痰之为物，随气升降，无处不到”。痰饮与水湿同性，本因质重坠而难达巅顶，然风邪上行而数变，风挟痰上，风痰乘虚而入，上扰清窍，终致痫病，故见头痛、眩晕、抽搐、呕吐等症状。明·虞抟《医学正传·癫狂痫证》云：“痫病独主乎痰，因火动所致也。”癫痫的发作与痰火上逆密切相关，火盛痰扰则发作，火息痰静则痫止。《医学纲目·癫痫》载：“癫痫者，痰邪逆上也”。深伏于体内之痰受外界诱因之鼓动，既可上扰神明，又可内滞脏腑气机，使阴阳之气不相顺接而突然发病。此外，痰为津气所聚，凝着既久，里结日深，胶固不拔，这是癫痫患者频发不止，缠绵不愈的病理基础。癫痫的发作与痰火上逆密切相关，火盛痰扰则发作，火熄痰静则痫止。外伤性癫痫患者平素多性情急躁，肝火上炎，挟痰横窜于胸中，心神失守，故突然昏仆，不省人事；火盛动风，风窜扰筋脉，故两目上视，牙关紧闭，四肢抽搐，喉中痰鸣，口吐白沫，并发出怪叫。惟风痰聚散无常，故发作而醒后如常人。患者病程日久，频繁发作，使正气日衰，痰结不化，长期服用清热化痰之药必伤气损脾，程教授认为脾胃转枢正常，脏腑气机才能升降出入有序，从而确保精微物质正常健运，使神有所养，并且使体内代谢产物及时排出，则无浊邪停蓄之患。一旦脾胃转枢失职，则脏腑气机失于调畅，体内精微物质不归正化，反聚饮生痰，成为导致癫痫的主要病理因素。

2　临床思辨

程教授言：痫病主要责之于痰，兼有火、风。张介宾亦明确提出:“然痰之为病,亦惟为病之标耳,就必生痰之本。”显然,治痰虽重,但须辨痰之性及生痰之源而治,方能十全。故痫证发作期当泻火熄风，化痰开窍。患者病程日久，长时间使用寒凉药物必当耗伤正气，损伤脾胃，若脾失健运，水津不运，湿聚成痰，上蒙清窍。朱丹溪治痰，主张“顺气为先”“实脾为本”，同时指出痰在体内郁结的危害性，非常注重及时祛除体内泛溢、郁结、积聚之痰。脾主升清,胃主降浊,升降失常,则清浊无致,运化失职,痰邪内生,邪困伤脾,气血亏耗,痰蒙清窍,发为痰痫。清·陈复正《幼幼集成》云:“夫病至于痫,非禀于先天不足,即由攻伐过伤,惟以健脾补中为主,久服痰不自生,痫不自作矣。指出痫证为本虚标实之证,治疗应以补虚为主,以健脾化痰为治。故本着急则治标，缓则治其本的原则，发作期治以清热熄风，化痰开窍之品。当患者症状得到控制，痫病休止期则应去除其宿因，祛邪补虚为主，健脾以杜痰生。

2.1发作期之肝风痰热证

症状：外伤后，突然倒地，不省人事，牙关紧闭，口唇发绀，两目上视，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喉中痰鸣，无二便失禁，发作时间数分钟，醒后如常人，舌红，苔黄厚腻，脉数。辨证为肝风痰热证。

病机治法分析：外伤之后，程教授认为脑脉络受损，导致气机逆乱，触动积痰；气郁日久发热，两者杂合，痰火上扰，闭塞心窍，火盛动风，发为痫症。癫痫的发作与痰火上逆密切相关，火盛痰扰则发作，火熄痰静则痫止。治法：泻火熄风，化痰开窍。

常用方：黄连导痰汤。常用药：黄连、石菖蒲、半夏、陈皮、枳实、茯苓、甘草。用黄连、石菖蒲清热化痰之效，导引各药直入心窍中，心清则痰自消，而癫痫自除矣。半夏、陈皮、枳实、茯苓相助化痰，兼以健脾开胃，以加强祛痰之力。痰热偏盛者，加用天竺黄、竹茹寒凉性降，以清化热痰，定惊熄风。肝火动风者加川芎、天麻平肝祛风，白芍养阴柔肝、平抑肝阳；抽搐痉挛之症，加用全蝎，全蝎性善走窜，平肝熄风，搜风通络，为治疗抽搐痉挛之要药。烦躁惊狂以龙骨、牡蛎重镇安神。

2.2休止期之脾虚痰凝证

症状：痫症发作基本控制，但平素觉倦怠乏力，胸闷，眩晕，饮食欠佳，睡眠欠安，舌淡红，苔白稍腻，脉濡缓。

病机治法分析：痫病频繁发作，使正气日衰，痰结不化，程教授认为脾胃转枢正常，脏腑气机才能升降出入有序，从而确保精微物质正常健运，使神有所养，并且使体内代谢产物及时排出，则无浊邪停蓄之患。治法：益气健脾，祛风化痰。

常用方：六君子汤加减。常用药：党参、茯苓、白术、法夏、陈皮、甘草、木香、砂仁。党参、白术、茯苓、甘草健脾益气；陈皮、法夏理气化痰；木香、砂仁行气燥湿化痰。痰浊盛而恶心呕吐痰涎者加用制胆南星、厚朴化痰降浊；抽搐动风之症者加用僵蚕、天麻、蝉衣熄风止痉；心神不宁者，加用远志宁心安神，远志既开心气而宁心安神，又能通肾气而强志不忘，有“交通心肾”之长，是治疗癫痫的常用之药；心情抑郁者，加用郁金、贯叶金丝桃疏肝解郁。

3　验案举隅

唐某，男，29岁，湖南益阳籍，门诊病历。初诊：2014年11月15日。患者一年前因车祸致脑外伤行开颅手术治疗。头部CT示：脑挫裂伤，右侧额叶脑挫裂伤，右侧颞叶颅骨骨折。术后5天患者引发癫痫症状，表现为突然意识丧失,突然倒地,不省人事,双眼上翻,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口中伴怪叫,持续数分钟，苏醒后如正常人一样，曾前往湖南多家医院就诊。综合患者症状、体征及辅助检查诊断为癫痫，出院后一直口服丙戊酸钠（具体用量不详）抗癫痫治疗，起初效果尚可，病情有所缓解。就诊前半年丙戊酸钠治疗已效果欠佳，遂停用，颇以为苦，遂求诊于程教授。患者自述常情绪激动或劳累后则出现突然倒地，不省人事，牙关紧闭，口唇发绀，两目上视，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喉中痰鸣，无二便失禁，发作时间数分钟，醒后如常人，但觉神疲，头晕头痛，恶心泛呕，1周发作3～4次，偶一日发作数次。刻见：神疲，头晕头痛，易怒，恶心泛呕，夜寐欠安，饮食欠佳，二便正常。舌红，苔黄厚腻，脉弦滑。西医诊断：癫痫。中医诊断：痫病，肝风痰热证。治法：清热熄风、化痰开窍。处以黄连导痰汤加减：黄连6 g，法夏10 g，枳实10 g，陈皮6 g，竹茹10 g，茯苓10 g，远志10 g，石菖蒲10 g，天竺黄10 g，川芎10 g，天麻10 g，白芍10 g，全蝎3 g，甘草6 g。14剂，水煎服，日1剂，早晚分服。患者服药后觉症状较前好转，遂自服此方2月余，药后情况好转，已连续7周未发作。

二诊：2015年2月15日。病史同前，昨日突发头晕头胀，咳少量黄脓痰，右上肢感觉异常，右指颤抖症状，言语不利，烦躁不安，纳食可，夜寐欠安，二便调，舌红，苔黄腻，脉弦。辨证为肝风痰热。但各症状程度较前减轻，守原方加减。处方：黄连6 g，法夏10 g，枳实10 g，陈皮6 g，竹茹10 g，茯苓10 g，全蝎6 g，荆芥10 g，生龙骨30 g（先煎），生牡蛎30 g（先煎），蓝布正10 g，贯叶金丝桃6 g。14剂。患者服药后头晕头痛消失，右指仍有颤抖，遂自服上方1月后，症状基本得到控制。

三诊：2015年4月20日。病史同前，4月19日发作一次，发作情况大致同前，持续约5 min，休息25 min后症状好转，发作前心悸气短，全身乏力，言语表达困难，记忆力下降，纳寐欠佳，大便溏，舌红，苔薄黄，脉细。证属心脾两虚，痰浊夹风。治之以补气益血、化痰定痫。改用归脾汤合白金丸加减：白术9 g，当归9 g，茯神9 g，黄芪12 g，远志6 g，龙眼肉12 g，酸枣仁12 g，人参6 g，木香3 g，白矾3 g，郁金15 g。14剂。服药后无明显癫痫发作征象，一般情况可，守上方服药45剂。

四诊:2015年7月1日：痫症发作基本控制，但平素觉倦怠乏力，胸闷，眩晕，饮食欠佳，睡眠可，舌淡红，苔薄黄稍腻，脉弦。患者痫症症状控制，改用香砂六君子汤加减：木香6 g，砂仁3 g，党参12 g，茯苓10 g，法夏10 g，陈皮6 g，白术10 g，远志10 g，蝉蜕3 g，僵蚕10 g，天麻10 g，制南星10 g，郁金10 g，厚朴10 g，甘草6 g。14剂。电话随访2月，未见复发。

按语：朱丹溪在《丹溪心法·痫》指出：“痫证有五……无非痰涎壅盛，迷闷孔窍。”从痰浊与痫病的发病关系作了探讨;《医学纲目》认为：“痫本病痰热挟惊，宜寒药清心降火化痰为主。故古法用二陈汤加南星黄连……。”朱丹溪在《丹溪心法》中提出治疗痫病“大率行痰为主,用黄连、南星、瓜萎、半夏,寻火寻痰,分多分少治之,无不愈者”。有医家认为“痫由痰致,痰自脾生,脾虚痰伏”,治法上《医宗必读》指出:“治痰不理脾,非其治也......故治痰当先补脾,脾复健运之常,而痰自化矣”，故谨遵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的原则，发作期治宜泻火熄风，化痰开窍为主，方用黄连导痰汤加减；缓解期应扶正祛邪，补益后天，健脾化痰，杜绝生痰动痰之源，此为治痰之根本大法，方用六君子汤加减。故在整个治疗过程中，程教授谨从整体辨证论治，审症求因，辨明疾病虚实，依据患者个体特点随症灵活加减，投以行气、引经药及虫类药等，故获得较好的疗效。

4　小结

程教授所谴治疗外伤性癫痫方虽药味不多，然收效显著，因其谨守病机，审证求因，治疗特点有四: （1）治痰先从行气调中入手。脑外伤患者脑脉络受损，导致气机逆乱，触动积痰，痰火上逆而猝然发病，故程教授在此方中多用清热化痰之品，邪去而正安；程教授言痰饮病多由气化异常所致。气行则痰行，气滞则痰滞；故必先顺气，顺气必先调中；（2）妙用引经药。尤在泾在《医学读书》中言：“兵无向导则不达贼境，药无引使则不通病所。”药性之长，归各其经，力专效宏。《素问·大奇论》云：“三阳急为瘕，三阴急为疝，二阴急为痫厥，二阳急为惊。”其中二阴是指手少阴心经，说明心与痫病关系密切，故治疗上妙用黄连、石菖蒲导引各药直入心窍中，心清则痰自消，用药主次有分，丝丝入扣，而痫病自除；（3）善用虫类药。正如叶天士所言“久则邪正浑处其间，草木不能见效，当以虫蚁药疏通诸邪。”虫性善行走窜，通经达络，收剔筋骨之风远胜草木之品；（4）注重后天。程教授谨遵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的原则，扶正祛邪，补益后天，健脾化痰，杜绝生痰动痰之源，此为治痰之根本大法。

参考文献：

[1] Frey LC. Epidemiology of posttraumatic epilepsy-a critical review.Epilepsia.2003，44 Suppl 10:7-11.

[2] Zhao Y. Clinical epidemiology of posttraumatic epilepsy in a group of Chinese patients. Seizure，2012，21（5）:322-326.

（本文编辑李路丹）

·临床研究·

〔通讯作者〕*程丑夫，男，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研究生导师，E-mail：ccf66@163.com。

〔作者简介〕黎静，女，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呼吸内科疾病的中医药防治。

〔基金项目〕国家中医药管理局“2013年程丑夫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传承工作室”项目资助；湖南省中医药管理局项目资助（湘财社指[2011]57号）。

〔收稿日期〕2015-10-25

〔中图分类号〕R259;R742.1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

doi:10.3969/j.issn.1674－070X.2016.0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