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义哲

在挪威这个颇为神奇的国度里，不期而遇的自然奇观与独特文化，造就了北欧之北简单却永恒的美好。

无论Beatles或村上春树，人们对《挪威的森林》总抱有太多虚幻的遐想。世界尽头固有的高纬度诞生出粗犷漆黑的木头房子、欧洲梦魇般的维京海盗与千百年来山妖肆虐的传说，却让易卜生、格里格和蒙克成为拯救世俗灵魂的天使。在这个颇为神奇的国度里，不期而遇的自然奇观与独特文化，造就了北欧之北简单却永恒的美好。

奥斯陆，维京海盗孕育的“文明大陆”

雨后的清晨，奥斯陆依旧陷入沉睡。叮叮当当的有轨电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懒洋洋地驶过，我这个异乡客在空荡荡的街道等待对面的绿灯亮起，然后安心地穿越几世纪前由青石铺成的花纹繁复的马路。奥斯陆只有一条名为卡尔约翰的城市主街，两旁没有高楼大厦，路边没有奢靡的店铺，仍然保持着百年前的样貌。只有风格前卫的奥斯陆中央车站才让我把这座城市跟“全球物价最高昂的首都”联系起来——就在百年前，挪威还属于欧洲最贫穷落后的国家。古堡式的市政厅保留着朴素的砖红色调，66米侧塔上的49个排钟正在有节奏地敲击。自1990年起，诺贝尔和平奖颁奖仪式在此举行。远处低调的皇宫，没有城堡，没有围墙，百年来它一直保持着朴素甚至有点寒酸的样子。尽管流淌着维京战士骁勇野蛮的血液，但挪威人却用不曾停止的阅读和写作全力对抗漫长极夜流淌的枯燥。老歌剧院门前，现代戏剧之父易卜生的铜像与挪威另一位戏剧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比昂松沉默地对视着。尽管各自作品都已经搬上国家剧院的舞台，但直至今天，两人似乎还是暗自较劲的竞争对手。街角是国家画廊窄小的正门，那里收藏着爱德华·蒙克最重要的油画——也许他并不在意，自己那幅最为知名的《呐喊》，如今已成为微信深受欢迎的奇异表情包；在著名的雕塑公园（Frognerparken）里，大师古斯塔夫·维格兰的作品被恭恭敬敬地收藏着，那些奇异的造型几乎是一部石头上的人生历史，从生到死，从爱到重生。高耸的生命柱（Monolitten）上的形态，恰似人生美妙的悬浮状态。

渡轮停在奥斯陆海湾内的比格岛（Bygdoy），充满传奇色彩的维京海盗船、几位古维京人的遗骸和人类第一位到达南极的西蒙森的博物馆傲然挺立在这里。在声名显赫的维京船博物馆（Viking Ship Museum）里，“奥斯堡”（Oseberg）、“科克斯塔德”（Gokstad）和“杜内”（Tune）3艘风格迥异的海盗船，映射出千年前维京人的“海盗生活”。无疑，维京海盗曾是整个欧洲的梦魇，但当沉闷的中世纪结束，新教盛行之时，他们也打通商路，开疆辟壤，发现了冰岛、格陵兰，甚至有人驾驶维京船穿越北极圈到达了北美洲。正如哈拉尔德三世公元1050年建都奥斯陆时，不曾预料千年后，这里已然成为一片被文明笼罩的陆地。

卑尔根，盘旋在世界尽头的历史回声

来到北大西洋沿岸的卑尔根，像是步入了世界的尽头。令这座挪威第二大都市引以为傲的，除了壮阔的峡湾、鲜美的鱼子酱之外，自然少不了享誉世界的文化遗产。作为挪威的旧都，卑尔根城中的大多数建筑至今仍然保持着数百年前的原始面貌，港湾旁的布吕根木屋（Bryggen）便是城市永恒的地标。这些大块头的木质建筑物，至今仍演绎着卑尔根在北欧航运和贸易史中曾经扮演过的重要角色。布吕根木屋群是一栋栋红黄白相间的精巧建筑，色彩缤纷，最典型的是三角形的锥状屋顶，洋溢着浓郁的北欧童话氛围。木屋区不大，纵横100米开外的街道，60多幢老房子，多为三层建筑，狭长的窗户，陡峭的屋顶，绝大多数木制建筑都镶加了保护板，并在面向通道的一边修有外楼梯和走廊。每座建筑都有一个或两个独立的院落，还有石砌的地下室。14世纪至16世纪中叶，以德国城市吕贝克为首的“汉萨同盟”，主宰着波罗的海至北海间的贸易，并相继在俄罗斯的诺夫哥罗德、比利时的布鲁日、英国的伦敦和卑尔根建立一系列重要的商站。卑尔根商站的主建筑，就是用木头搭的货仓兼住宿的布吕根木屋。这些五颜六色的典型北欧式建筑，被戏称作“德国码头”。如今，这些年过700的木屋们，已经成功转型为咖啡馆、高级餐厅、传统工艺品店，以及各路艺术家的工作室。

漫步于布吕根这个古老的区域前，人们都会迫不及待地奔向海边那闻名遐迩的鱼市场。摸着清晨的微光，夹杂着腥气的微凉海风吹在沾着湿气的脸上，眼前的码头已是一派繁忙，满载而归的渔船上满是如凯旋猎人般骄傲的船员，鱼贩开始忙碌起来，一箱箱刚打捞上来的海鲜被哗啦啦地倾倒出来，活蹦乱跳，闪着耀眼的银光。人们或忙碌地布置摊位，或高声说笑，或讨价还价，静谧的海岸顷刻间就被整个集市的热闹搅动起来。700年间，作为挪威最重要的贸易港，布吕根木屋无疑见证了最热闹的光阴一跃，与最熙攘的物是人非。

挪威峡湾，被山妖统治的冷酷仙境

在欧洲，没有任何两座城市之间的铁路海拔高度能与奥斯陆和卑尔根匹敌。这条建造在1301米山上的火车线路堪称挪威的奇观，184条隧道以及55个车站成就了今天著名的经典旅游线路——Norway in a nutshell（挪威缩影）之路：绵延2.5万公里海岸线的崇山峻岭傲然伫立于北大西洋中，从冰川到峡湾，从奥斯陆、特隆赫姆到卑尔根，汇集了风景最壮观的火车、渡轮和巴士路线，如果持有Eurail欧洲铁路通票，还可享受特别价格。在这漫漫长路上，每一段行程都享有独特的风景，那是无数震撼人心的冰川、雪山、瀑布、河流、山谷，从蒙克的故乡，一直通向格里格的诞生地。

世界上大约80%的峡湾在欧洲，而欧洲的峡湾主要在挪威。从北部的瓦伦格到南部的奥斯陆，一个接一个峡湾和无数冰河遗迹构成了挪威西海岸壮丽的风光。北极冰川和北海汹涌的波涛在数亿年间用非常复杂的方式吞噬着陆地，将其切割成锯齿状，海水最终延伸到内陆，形成一条条内陆“河流”，最终产生了峡湾。巍峨群山和浩瀚海洋这场无休止的战争，使得观光者能有幸直面自然这一最为壮丽、伟大的侧面。峡湾的美，很大一部分在于它的纯净。这些由海水变成的“内陆河流”，既深且冰冷，极其优良的水质让峡湾湖泊变成了一颗颗清澈见底的宝石。卑尔根是游览挪威三大峡湾的最好起点，从这里出发可以游览挪威最长也最深的松恩峡湾，有女王峡湾之称的哈当厄峡湾和盖朗厄尔峡湾。移步换景的游船之旅和撼人心弦的弗洛姆铁路之旅将狭窄的达尔斯峡湾和呼喊山成群结队的瀑布群加入进来，成为大自然在地球上雕琢出的最壮观的印记之一。

挪威最北端——世界知名的极光观测点特罗姆瑟，因有北大西洋暖流通过，即便是在最寒冷的冬夜，户外的温度也远高于世界其他观测点。每年9月到次年3月，特罗姆瑟都会迎来最佳极光观测期，几乎每两三天就可以观测到一次较为强烈的极光爆发。与此对应的，是每个民族都有的属于自己的精灵。挪威的精灵有点怪，有点丑，挪威人称它们为“山妖”。在每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山妖们游荡在原野中，统治着这片被冰雪覆盖的陆地，幻化出夜空中最奇异的光：妖冶的绿色光带在天幕上缓慢扭动，渐渐照亮整个天空，天地间除了呼啸的风声，就只剩下眼前那片绿莹莹的天空。天地如镜，照尽真容而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