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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不X”格式研究综述

2016-03-03吴佳妮

现代语文 2016年27期
关键词:构式句法谓语

□吴佳妮

“X不X”格式研究综述

□吴佳妮

“X不X”一直是语法学界研究的热点。本文从句法、语义语用、形式、语法化和主观性四个方面总结了近几十年来国内外“X不X”格式的研究概况,并总结了研究中存在的一些不足。

“X不X” 句法 语义语用 形式 语法化

“X不X”是一种正反问句格式。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学术界对它的研究从未停止过。国内外学者对“X不X”格式的研究越来越深入,成果也越来越丰富。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至今,学术界对“X不X”格式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对“X不X”的句法研究

大多数论文在探讨“X不X”格式时都会涉及“X不X”的句法特点。以往主要从“X不X”格式的组成成分的性质、句法功能等方面对其进行研究,目前的研究已经比较深入了。

对“X不X”句法功能的研究较多,而且形成了统一的看法。陶炼(1988)认为,“X不X”结构除了构成疑问句外,只能在句子中充当主语、宾语、介词宾语和定语,并且把“X不X”结构充当各个句法成分时能与之共现的谓语从意义上归纳为五类,第一类表示“随便、无关紧要”,第二类表示“不知道、不清楚”,第三类表示“询问、了解”,第四类表示“衡量、判断”,第五类表示“决定”。然而,按意义对能与“X不X”共现的谓语进行分类,可能存在着意义类别的界限不清的问题。程书秋(1998)认为,“A不A”结构只能由肯、否两项组成,不能自由扩展;肯、否两项词序不能改变;前边出现的修饰成分很有限;由重复的两项词语构成。“A不A”结构除了做谓语,还可以做主语、宾语、定语、状语、补语,除了用于正反问句,还可以用于陈述句、祈使句。以上观点大致反映了学术界对“X不X”句法功能的看法。

关于“X不X”的组成成分的性质,学者们也做过较多研究,产生了不同看法。李子云(1988)认为,只有动词性词语和性质形容词才能进入这一格式,指出“X”的性质不同,其构成的“X不X”格式的语法功能、表义也不同,并根据“X”的词性,将“X不X”格式分为四类:A类由一般动词构成,一般只能用在句中;B类由判断动词构成,出现位置不定;C类由性质形容词构成,不能用在句首;D类由助动词构成,可用于句首、句中、句尾。

与李子云的分类略有差异,邵敬敏(1989)认为“X不X”中“X”的性质可分为五种,即判断词、表态词、助动词、动词、形容词。他把表态词独立为一类,是从语用方面认为由表态词构成的“X不X”和一般形容词构成的“X不X”格式是有差异的。此外,他认为位于“X不X”前的句子S一般是陈述句、祈使句、反问句,“X不X”前后常有助问词语出现,“X不”一般只能带“呢”这个语气词。

除了词之外,词组也可以充当“X不X”的组成成分。徐来娣(2004)认为,“X不X”式中的“X”除了可以由动词和形容词充当外,还可以由动宾词组、状动(状语+动词)词组、动补词组等构成,并指出“X不X”中的“X”一般为单音节或双音节的词或词组。

彭吉君(2008)对“X不X”的组成成分的性质及其句法功能做了更为详尽的分析。他把“X不X”结构按“X”的性质分为六类:第一类为动词或动词性结构,包括单个动作动词、偏正结构、述补结构、述宾结构、连动结构、兼语结构、非动作动词,并指出这类“X不X”结构一般只能出现在句中,充当谓语;第二类为判断动词“是”,这类“X不X”可以出现在句首、句中、句尾;第三类为助动词,分为表示可能的、表示意愿的、表示情理上或事实上的需要的、表示允许的四类,一般出现在句中和句尾;第四类为趋向动词,只能在句中充当谓语;第五类为个别特殊介词,即由动词虚化而来的介词,这类“X不X”只能在句中充当谓语的修饰语;第六类为性质形容词,只能在句中充当谓语。彭吉军对“X不X”中“X”的性质分类非常细致,可以说几乎涵盖了所有可以进入“X不X”的“X”的情况。

按组成成分的性质对“X不X”进行分类,从四类到五类再到六类,可见对“X不X”的组成成分及其句法功能的研究已经逐渐深入,虽然在具体的类别上有所差异,但总的来说异中有同。

二、对“X不X”的语用研究

对“X不X”的语用研究包括对“X不X”语用意义和语用功能的研究。

以往研究一致认为,“X不X”的功能不只是一种疑问标记。徐杰、张林林(1985)认为疑问句有疑问程度的差别,他们把疑问程度分为最高、次高、次低、最低四种,并指出反复问句“X不X”可以表示次高也可以表示最低的疑问程度。其中,当“X不X”表示最低的疑问程度时,有请求听话人证实疑点的意味。

邵敬敏(1989)则探讨了由“X不X”构成的一类附加问句,它不表示疑问,区别于由“X不X”构成的有疑而问句。他认为这类“X不X”附加问,表示“就始发句S的内容征求对方的意见或希望对方予以证实”的语用意义。他把这类“X不X”附加问看作是一种独立成分,且可以移位。“X不X”有两种变式,即肯定变式和否定变式。当说话人倾向于征求对方意见时,多采用肯定变式,当说话人想强调句子S的内容,表示一种不容怀疑的语气时,多用否定变式。邵敬敏把“X不X”看成是一个附加问,使得越来越多的学者对“X不X”附加问的语义和语用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宋金兰(1993)也通过具体例子进一步论证了“A不A”并不是一种天然的疑问句形式,当“A不A”处在主语、宾语、定语位置上时,其构成的句子都可能是非疑问句。陈昌来(1993)则把正反问句“X不X”在具体句子中的语用功能分为有疑而问、半信半疑、无疑而问三种。他指出:半信半疑指的是说话人对某一事实或情况有比较肯定的估计,需要听话人进一步的证实;无疑而问指的是说话人已经有自己确定的见解,不需要对方进行回答。

还有学者对“X不X”的具体用法进行了研究。郑娟曼(2008)将“好不好”的用法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表示询问和征求意见的附加问形式;一种是通过对对方话语的否定,肯定自己所说的话语,并将这种“好不好”称为一种话语标记。余光武(2009)根据附加问“好不好”在具体语境中的不同表现,将其分为四类:征询意见的真问、请求认同的弱问、弱化制止强度的假问和表达辩驳语气的话语标记非问,并用交互主观性理论和面子保全理论等对其产生的机制做了分析。潘晓军(2009)认为,“好不好”不仅仅是一个疑问标记,而是一个多功能的话语标记。“X不X”所表达的语气可以分为委婉型、命令型、反驳型。虽然目前学界对“好不好”等具体的“X不X”格式的语用功能并未形成统一的观点,但确定的是,“好不好”类“X不X”已经成为一种话语标记,根据语境的不同,具有不同的语用功能。

在语义方面,学者也进行了较多探讨,且集中于探讨某类具体的“X不X”的语义。李子云(1988)认为,“X不X”格式用于具体句子中,其语义指向有三种情况:一是正反两意并举,二是偏指肯定意思,三是偏指否定意思。

季方(1985)指出,当“X”的词性不同时,“X不X”所询问的内容会发生变化。他认为,当“X”为动词时,“X不X”是问将要发生的事情,并指出谓语动词表示的动作如果不能以主观意志来控制,一般不能进入“X不X”格式;当“X”为形容词时,“X不X”是询问被提问者当前所处的状态,“X没X”是询问被提问者状态的变化。此外,他还专门分析了“是不是”的用法及特点,认为“是不是”除了可以询问将要发生和已经发生的动作外,还可以询问正在进行的动作行为。用“是不是”提问时,提问者带有明显的倾向性。他对“X不X”语义的分析,不仅对于区分不同性质的“X不X”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对于指导对外汉语教学也有非常重要的价值。

对“好不好”的语义研究也有很多,但也存在一些差别。郑娟曼(2008)认为附加问“好不好”的语用意义可以归纳为四种,即提醒、拒绝、申辩和反驳。高华(2009)则认为附加问“好不好”有两种语用意义,即“寻求允可”与“提请注意”,并且“提请注意”是由“寻求允可”发展而来的,标志着“好不好”已经虚化为一个话语标记。

荣丽华(2012)则对四个“X不X”结构“是不是”“好不好”“行不行”“对不对”在形式和意义表达上的不一致进行了分析,认为“询问”“商讨”“建议”是四者共有的表义功能。她对这四个结构在语义委婉程度上的大小等级进行了排列,即“好不好>行不行>对不对>是不是”,并认为“这种差异与‘X’本身的意义有关,体现了‘理据承继原则’”。她将这四种“X不X”格式放在一起对比,通过具体例子找出它们表义的异同点,对促进“X不X”语用意义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三、对“X不X”的形式研究

学者们很早就注意到“X不X”有多种形式,并对这些不同的形式及其形成的深层原因进行了探讨。刘永发(1994)探讨了“A不A”格式中当“A”有两个以上音节时,往往只重复第一个音节而形成“a不ab”的原因及其表达功能。他从汉语单双音节形式并存以及离合词的存在、语言发展的尚简原则、汉语中“四字格”形式居多、语感这四个角度分析了“A不A”格式省略成“a不ab”格式的原因,虽然具有借鉴意义,但是未深入到语言内部去探讨。

生成语法学家们更倾向于从语言内部去探讨“X不X”格式的成因。Wang(1967)认为,“X不X”是由一系列合并和删除的过程得来。黄正德(1988)对此提出异议。他把“A不A”式分为两类,即“A不AB”型和“AB不A”型,并指出“A不AB”型是由单句的深层结构经过语音重叠产生的,而“AB不A”型则是由含有并列谓语的深层结构经过照应省略产生的。此外,他指出两者的区别还表现在:“AB不A”型遵守词语自主律和避免介词悬空,而“A不AB”型则不遵守这两个规律。黄正德这一系列观点的提出,从语言内部解释了“X不X”形式生成的原因,极大地促进了“X不X”研究的深入,对后来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借鉴作用。

程书秋(1998)在黄正德(1988)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探讨了当“A不A”式的组成成分发生变化时,其省略方式产生的变化。当“A不A”结构由双音节词构成时,根据“语音重叠律”,可以省略为“A不AB”式;当“A不A”结构由述宾式介词短语构成时,为了避免“介词悬空”,只能省略为“A不AB”式;当“A不A”结构由述宾、述补、附加、偏正式四类动词短语构成时,其省略方式多样。当“A不A”结构由述宾或偏正短语构成时,则可以省略为“AB不A”式或“A不AB”式;当“A不A”结构由述补或附加式动词短语构成时,只能省略为“A不AB”式。

黄正德(2009)进一步探讨了“A不A”格式的两种不同形式及其生成机制。他认为真正的“A不A”问句是基础生成的,具有一个“A不A”成分(疑问的并列VP或者疑问的功能中心语),这个“A不A”成分受其在逻辑式中所得到的辖域释义的制约,它们都要受制于逻辑式移位,移位所产生的句子都受空语类原则的约束。这是“X不X”问句的生成机制,也是它区别于“还是”问句的重要标志。

对“X不X”的形式研究,从语言内部揭示了“X不X”格式的生成机制,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X不X”研究的发展。

四、对“X不X”的语法化和主观性研究

“X不X”的语法化研究往往和主观性研究联系在一起,是近年来学者们关注的重点。彭吉君(2008)从语法化的角度来分析“X不X”结构,并制定了判定“X不X”结构语法化的三个标准:从结构上看,位置发生改变且不能进行变换的“X不X”结构发生了语法化;从语义上看,意义虚化的“X不X”结构发生了语法化;从功能上看,表示弱发问或非问,带有主观性的“X不X”发生了语法化。此外,他还对“X不X”格式语法化中的不对称现象进行了探讨,指出这种不对称表现为数量上的不对称、同一类别内部的不对称、对立关系上的不对称,认为产生这些不对称现象的原因有:静态性语义特征的有无、评价义的有无、是否具有认知上的常规性、使用频率的高低以及韵律、语体因素的影响。这些发现对“X不X”的语法化研究都具有借鉴意义。

王琴(2013)也从三个方面给出了判定“X不X”构式语法化的标准。在句法位置上,做谓语的“X不X”的句法位置发生了改变,即不做谓语或谓语的修饰语;在语义上,意义虚化、带有主观性;在功能上,不表疑问而表弱问或非问。根据这个判定标准,她把“X不X”的语法化等级分为三类,即非语法化类、半语法化类和深度语法化类,并指出“X不X”构式语法化的动因和机制是句法位置的变化、重新分析、主观化、隐喻等。对“X不X”的语法化做了比较全面的分析和研究。

此外,还有对某个具体的“X不X”格式的语法化和主观性研究。潘晓军(2009)认为,“好不好”的语义从协商发展到祈使,从反诘发展到反驳,是其不断语法化的标志。“好不好”的命题功能变为言谈功能,由客观意义变为主观意义,由非认识情态变为认识情态,句子主语变为言者主语,这些特点都体现了“好不好”发展过程中的主观化。王天欣(2011)认为,“好不好”由句内成分向句外成分的演化伴随着主观化,表现为“好不好”的意义逐渐虚化,疑问程度越来越弱,由有疑而问发展为无疑而问,主观性越来越强。

荣丽华(2012)则把“X不X”看成一个“确认(X不X)”构式,并解释了该构式语法化的过程。她认为“X不X”的确认义是通过这一构式表达出来的,表示“发话人就言谈内容通过正反问‘X不X’的方式请求受话人的确认”。她把“确认(X不X)”构式分为三个子构式,即“受控确认构式”“互控确认构式”“发控确认构式”,并分析了每一类子构式的形式和意义,并揭示出该构式语法化的机制是礼貌原则和重新分析、类推。同时指出,“确认(X不X)”构式的发展演变体现了主观化的过程,即从“受控确认构式”到“互控确认构式”再到“发控确认构式”,发话人对言谈内容的主观确认程度越来越高。这一研究角度新颖,具有借鉴意义。

总之,“X不X”在历时发展的过程中,语法化程度越来越高,主观性也越来越强,这为大多数学者所认同。

五、“X不X”研究中的不足

综观国内外学者对“X不X”格式的研究,已经非常细致和深入,但仍存在着一些不足。比如:内部研究存在不平衡现象;对“X不X”的句法功能、语义语用、语法化和主观性研究多,形式研究少;事实描写多,理论解释少,描写是解释的前提,但是没有深入到语言内部而仅仅停留在语言现象表面,始终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国内很少有学者从语言内部去探讨“X不X”的形成原因和生成机制。在今后的研究中,要突破固有的局限,从更多的角度运用更先进的理论来研究“X不X”格式,使研究更加多样化、更加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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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王琴.“X不X”正反问句生成、演化与语用认知研究[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3.

(吴佳妮 江苏南京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210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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