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丽

79个孤儿一个妈：负债200万建起“爱心村”

孙丽

李利娟和孩子们

河北武安妇女李利娟19年收养了79个孩子。为了庞大家庭的开支，她卖豪宅、汽车、首饰，依然入不敷出。如今，她仍背负200多万元的巨额债务。李利娟用阳光般的心态和微笑来对待收养的孩子，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患上严重的抑郁症，这让她内心无比遗憾。她说：“儿子，等20年后，妈妈再爱你。”

死而复生，走上收养之路

李利娟现年46岁，出生于河北省武安县上泉村，有三个姐姐和两个哥哥。她20岁出头，凭借服装生意，成为拥有400多万元存款的富婆。不幸的是，李利娟遭遇车祸，骨盆、尿管、肾、膀胱全部坏死，骨盆严重错位。医生诊断说，她再也站不起来了。丈夫悲痛欲绝，染上毒瘾，400万元家产被挥霍一空。

李利娟的家人学医，她的父亲召集开了家庭会议：“就是五马分尸，也要把利娟拽上。”一家人拿着李利娟的胳膊腿硬对，终于把骨盆对上了，但落下了个病根——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一年后，李利娟见丈夫彻底失去理智，无奈离婚，年仅4岁的儿子韩文判给了丈夫。一天，朋友告诉她：“快去看看吧，你儿子被他爸爸卖了。现在不去，你就再也见不到儿子了。”李利娟没来得及换下拖鞋，就抢了一辆自行车追儿子。在一辆即将开动的长途汽车上，她看见了韩文。人贩子过来抢孩子，把李利娟拉到车旁说：“这是我花七千块钱买来的。算上路费，你要想带回，必须给我8000元。”

半个小时后，李利娟的父亲送来钱，把儿子赎回去。李利娟受了刺激，心里留下了阴影，战战兢兢地过日子。她白天把韩文锁在家里，晚上睡觉也把门顶住，生怕儿子再被抢走。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两年后，李利娟二次创业，成为河北省武安市第一位女矿主，每月收入十几万元。她要让儿子过上有尊严的生活。可是，一天李利娟在上班的路上，看见矿井工棚门前围着一堆人。出于好奇，她过去看了一下，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三四岁女孩。

有人说：“你学狗叫，我就给你馒头吃。”小姑娘趴在地上学狗叫，馒头扔过来，她就像小狗一样跳起来接着。人群发出哄笑声。学完狗叫，人们又让她学猫叫。李利娟心里特别难受，她想，如果自己的儿子那次真的被前夫卖掉了，会不会也过这样的生活？想到此，她就揪心地疼。李利娟不由分说，抱起孩子回了家。韩文也觉得有了伴，很高兴。

可是，他们很快就傻眼了。女孩说的话她完全听不懂。有人告诉李利娟，这个小姑娘是四川彝族的。李利娟想：“我教育不好，老师肯定能教育好。”于是，李利娟就把小姑娘送到幼儿园。

突然有一天，正在做饭的李利娟听见身后有个声音说：“妈妈，我叫什么？”李利娟以为是幻觉，转过身看见是小姑娘，她激动得热泪盈眶，抱着小姑娘转了好几圈。李利娟给这个小姑娘取名李永超。

没过多久，有人把只有三个月大的男孩放在了李利娟的家门口，她又收养了。为了治疗这个孩子的脑积水，李利娟花费了4万元。随着孩子慢慢长大，李利娟发现孩子的智力也出现了障碍。邻居问李利娟：“你难道不心疼这4万元吗？”李利娟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死了这个钱给谁花呢？我生病的时候，他们给我洗脚、喂饭，甚至比健全孩子还好。”

儿啊，20年后再陪你

李利娟在喂养孤儿

李利娟先后收养7个孩子！娘家人看不下去了。亲友说：“你又不是没有儿子，收养别人家的孩子干什么？难道是养孩子养疯了？”去看望母亲，大姐把她堵在了门口：“你可以进去，孩子不能进。”二姐也语气坚决地说：“以后想咱妈了，你就带韩文来，别带这么多别人的孩子！”李利娟说：“哪个都是我自己的孩子！”听了姐姐的话，她的心都碎了。

孩子的吃喝拉撒都需要钱，李利娟不得不一次次到银行取钱，却意外遭遇打劫。她的头部被棍棒砸伤，缝了78针。由于失血过多，伤势严重，医院下了死亡通知书。母亲痛不欲生，可是想到李利娟特别爱美，就为女儿做了一件旗袍寿衣。

李利娟准备被送往火葬场。这时，她收养的7个孩子和韩文出现了。8个孩子一进医院的病房就痛哭不止，他们给李利娟的母亲磕头，说：“老人说过，死人三天可以还阳，我妈妈没有死。”有人往外拖孩子，8个孩子就俩人一组抱着一个车腿，给医生磕头。孩子们的额头上流出殷红的鲜血，他们哭喊着：“妈妈不能死，我们原来没有妈妈，现在有妈妈了，你不能走。”然后转向李利娟的母亲：“姥姥，我们求求您了，您不能把妈妈就这么烧了。”围观者都流下了同情的泪水。

按照李利娟老家的习俗，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死后，是不可以在家里过夜的。在8个孩子的坚持下，李利娟的家人不得不跟医院商量租了一间房，让孩子们和母亲多待一会儿。孩子们怕睡着了，妈妈又被拉出去烧了，就一直抱着李利娟三天三夜，跪得小腿都红肿了。

3天后，李利娟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她醒来听到医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命真大，是这些孩子救了你！”两行热泪，滑下李利娟的脸颊。

家里人不再反对李利娟收养孩子了。2003年秋，韩文以优异的成绩考取西北医学院临床专业，但是这个专业与他的军人梦背道而驰。当年10月，他参军入伍，在北京某部队服役，想“曲线求学”考军校。

2004年冬，韩文与战友发生口角，被对方打得鼻骨凹陷、颈椎错位，神经遭受压迫导致间歇性失明。李利娟感觉到对方有些背景，想到还有更多的孤儿需要自己照料，没敢深入追究。儿子需要手术，必须有她的签字。李利娟火速赶到部队医院，韩文从病床上挣扎起来，勉强向母亲打个了敬礼。看着鼻青脸肿的儿子，她心疼得厉害，忍着没有哭出来。

刚在儿子手术通知单上签完字，李利娟就接到老家医院的电话：“豆豆脑积水，必须第二次手术，如果不去手术，可能马上就没命了。”李利娟握着韩文的手，愧疚地说：“儿子，原谅妈妈，你大了，即使手术时妈妈不在身边，也可以应对。豆豆太小了，没有妈妈，只有死路一条啊。”

李利娟带着豆豆到上海救治，手术很成功。韩文却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他觉得妈妈爱的是那些孤儿，已经不爱自己了。他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反反复复洗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他就觉得自己的手太脏，不由自主地想洗。不仅如此，韩文还幻听幻觉，总感觉有人在他身后挥着棍棒打他，说他的坏话。当他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有。逐渐地，韩文大小便失禁。

更可怕的是，韩文甚至连话也不说了，还经常用头撞墙，试图自杀。李利娟只好把儿子送到陕西省一家精神病医院治疗，让亲友帮忙照顾。半年后，韩文依然不能和妈妈正常沟通。此后，长达数年，韩文都拒绝跟她相见。

母子连心。只要有机会，李利娟就给韩文写纸条，表达对儿子的爱。韩文严重抑郁，对于这些温暖的词汇，却能够感知。最初，他很排斥，渐渐地，他越来越想妈妈。妈妈的只言片语，像是火把，点亮了他黑暗的心空。他依然小心地收藏起来，将墙壁抠出一个洞，盛放妈妈送给他的宝贝。

大部分时间，李利娟只能在日记中和儿子交流：“总有一天，妈妈相信你会理解我的；总有一天，妈妈会陪伴着你。20年后，妈妈60多岁了，你40多岁，妈妈坐着轮椅，你推着我，我们一刻都不离开。妈妈是多么爱你，只是妈妈把爱分割得太多了……”

没想到的是，李利娟的矿山因城市规划，被下令停产。断了经济来源，她只能靠存款养家度日。入不敷出，她就卖豪宅、轿车和首饰等。

收养的孩子继续增加，为了容纳日渐增多的孩子，李利娟把家安在了乡下一个废弃的矿井边。平时，她靠摆鞋摊赚钱，还种了20亩地，养了100多头猪、十几只羊和上百只鹅。原本风采照人的李利娟，变得苍老、憔悴。

带儿待嫁，微笑迎接明天

雪上加霜的是，李利娟因操劳过度，晕倒了。醒来，持续数日低烧，浑身乏力，经医生确诊，她患上了早期淋巴癌。住院7天，孩子们来到医院，有的帮李利娟洗脚，有的给妈妈梳头，这个亲一口那个亲一口。大姑娘做了疙瘩汤，二姑娘包了饺子，三姑娘又做了挂面……同病房的老太太流着热泪说：“我们同样是养孩子，我养的是官老爷，你养的是福啊。”

2013年夏，李利娟带着孩子参加婚礼。由于乘坐的升降式电梯故障，突然从四层飞速下降，她手忙脚乱地按按钮，但无济于事。电梯重重地落在了一层，导致她尾椎骨折。医生输错了药物，她差点成为植物人。数次死里逃生，让她对死亡变得无所畏惧。她唯一怕的是，万一自己死了，孩子们就可能没了着落。

几个女儿陆续出嫁了，她们都做出一样的决定：“妈妈，我们分别带两个孩子出嫁。”大女儿李永超说：“这里孩子太多了，阿姨也忙不过来，我带两个，能帮您分担一点。”李利娟热泪盈眶，却担心拖累她，就婉言谢绝。李永超很坚决地说：“如果一个男人连这点爱心都没有，怎么会真爱我呢？”其他姐妹也表示：“找对象，必须要过这一关。”

李利娟知道，爱的传递正在成为现实。她不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和爷爷的故事。她的爷爷在武安市算是名医，心肠慈善，一些付不起药费的病人，他不仅分文不取，还把粮食和钱物送出去救急。爷爷去世后，收到了380个花圈和500多个挽幛，十里八乡数千人浩浩荡荡地前来送葬。

15年前，李利娟的母亲胃出血动手术，胃切除三分之二。医生说她只能活三两年，但老人现在已是84岁高龄。就在记者采访当日，老人一旦拔掉输氧管，就戴上老花镜给孩子们缝棉裤。李利娟对母亲说：“上帝不会让您这样的好人走的。”母亲则心疼女儿：“孩子，你太不容易了。娘能分担一些就分担一些，咱不能让孩子们受冻啊。”

由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和李利娟相处了7年的男友，先后被她气走了6次。

有一次，李利娟住院接受抢救，男友特意赶来陪她，心疼地说：“你歇一下，让别人替你看孩子。”李利娟说：“不行，孩子给别人看我不放心。”男友尴尬地说：“我就是想跟你单独说会儿话。”李利娟说：“明天可以吗？”男友一下子没了心情，生气地对她说：“跟你这样的女人生活，太难了。”面对李利娟这个不可救药的“傻子”，男友又爱又无奈。

李利娟过生日，男友特意从山西跑来，花了一万多元，送给李利娟一条金项链。再次见面时，见李利娟没把金项链戴在脖子上，就问她：“项链呢？”她毫不犹豫地说：“当出去了。”两个人因此大吵一架。后来，男友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情，把项链赎回来，又送给了李利娟，他说：“利娟，要珍惜他对你的爱，东西还要留下。再没有钱，我们一起想办法，不能再这样做了。”李利娟听了老人的话，心头暖暖的，很感激。

听说“爸爸”被气跑了，几个大点儿的孩子打电话给李利娟的男友：“爸爸，你在哪呢？回来吧。妈妈需要一个家。”

男友的父亲希望他们尽快结婚，李利娟却说：“我给他充足的时间去考虑，考虑好了再结婚。”男方的父亲问：“什么叫考虑好了？”李利娟回答：“三年不跑。”原来，给她介绍男朋友的不少，接受她本人的挺多，但是接受这75个孩子的男人并不多。李利娟说：“如果爱我，他永远不会走；如果不爱我，留也留不住。感情这事，强求不得。”

李利娟属于民间孤儿收养，不符合收养规定，也享受不到国家每月给予孤儿的1000元补助，河北民政部门已经给其中49个孩子上了低保。19年间，李利娟总共收养了79个孩子，除了6个没来得及办理收养手续外，其他73个全部上了户口，户主都是李利娟本人。这些孩子80%是因残疾被遗弃的，目前急需手术救治的孩子还有4个患兔唇、3个患心脏病、3个患脑瘫、两个患脑积水，手术费用缺100多万元。

第75个收养的孩子刚出生两天就被父母抛弃了。留下的，是一张字条：“是儿子盼女儿”。因婴儿脸浮肿，李利娟连夜把孩子送往医院诊治，被查出患有心脏病。医生说，如果离开氧气时间再长一些，孩子就可能死亡，需要手术费大约20万元。李利娟召开了家庭会议，成家的孩子们凑了几万元钱，最后还差10万元。李利娟笑着说：“实在不行，把‘爸爸’留给我的项链继续当出去。”孩子们哭了。

养育这些孩子，李利娟负债累累，大家庭其乐融融的氛围却未被影响。

同学聚会，有人问李利娟：“你怎么这么傻呢，不去美容，不唱歌跳舞，却弄一帮被人抛弃的孩子。”她却说：“我一点儿都不傻，你们在存钱，我在存人呢。”也有人和她算账：“你欠债这么多，什么时候才能还上？如果指望他们养老，你得等到猴年马月？”李利娟笑着说：“也许您的孩子很优秀，咱们按照月薪一万计算。就说您孩子每月给您1000元养老，而我是79个，即使每人给我100元，也是7900元啊。”她用行动告诉大家：“孩子是无形的财富，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韩文看到社会各界对妈妈的高度肯定和认可，对妈妈刻骨的恨也逐渐淡化，并开始和人交往了，他对偶然前来看望他的李利娟说：“妈妈，您太辛苦了，我很心疼。”李利娟欣慰地流下了热泪。她知道，儿子已经原谅了她。但是，她没有分身术，对儿子的那份爱只能暂时保留。她对韩文说：“儿子，再等妈妈20年，让妈妈那时候再好好爱你。”韩文含泪同意了。

2015年12月，当地政府特批李利娟40亩地创建“爱心村”。中华少年儿童慈善救助基金会、嫣然天使基金等公益组织也将帮助她解决孩子手术治疗等难题。李利娟觉得，这是上帝奖赏给她的最好的荣誉。

（责任编辑：刘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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