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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的革命
——从杜威对经验的哲学改造说起

2016-02-27王海萍

学术交流 2016年7期
关键词:杜威经验

王海萍

(黑龙江大学 哲学学院,哈尔滨 150080)



哲学的革命
——从杜威对经验的哲学改造说起

王海萍

(黑龙江大学 哲学学院,哈尔滨 150080)

[摘要]在哲学语境中,经验曾一度指向“知识”,而在杜威看来,直接指向人的生活,“经验即生活”。在他那里,经验不仅是指关乎人的生存样式或生存状态的诸事情本身,更为重要的是,它被赋予“做”和“行动”的探究含义而具有实践的内涵,由此,关于人如何存在这一问题的本质性思考就成为经验的题中应有之意。基于这种立场,通过杜威对经验的哲学改造,可以重新审视并进一步厘清“何为经验”这一学术界焦点理论问题;同时,在实践上,经验方法的运用对于探索如何使现代人摆脱现代性危机未尝不是一种有益的尝试。

[关键词]杜威;经验;经验自然主义;人的问题;现代性危机

一、 哲学改造的缘起

(一) 陷入困境的哲学

在杜威看来,哲学从一开始就与人们逃避危险、寻求安全与确定性息息相关,只是后来走向了一条不同的道路,即成为一种以追求“Reality”“有”等终极实在及其本性的“知识”,故而,哲学曾在很长的时间里被冠以知识之名。虽然,哲学一直保持着爱智慧的传统,事实上,哲学越来越脱离人的日常生活,高高在上,却在失去原有的价值。杜威认为,人们之所以有智慧上的需要,即哲学上的需要,其根本原因在于哲学的需要源于人们要面对并解决在生活中遇到的新问题。然而,杜威发现,现实却是不但问题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就连哲学自身也陷入了尴尬的困境:其一,哲学与大众相脱离,成了少数人书斋里的学问;其二,哲学与生活实践相脱离,这使得哲学具有的指导人们走出生活困境、解决问题的实践价值走向匮乏;其三,哲学与自然科学的断裂致使哲学研究里缺少新的科学方法的运用(在这里,杜威指的是科学实验法,也叫“经验方法”)。由此,杜威提出,全部哲学应当是对如何使用一种方法的指示和对未来结果的预见。在这个意义上,传统哲学不但没有很好担当起指导自然科学发展的重任,而且哲学自身也由于缺少科学性论证而显得有所欠缺。在这种情况下,杜威提出了哲学需要改造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将对经验的哲学改造与重构作为自己履行哲学新任务的起点。

(二) 杜威对哲学使命的理解

1.向生活世界的回归

“哲学的独特任务、问题和内容产生于共同组织的压力,在这种生活中,哲学的特定形式产生了;所以,其特殊问题随着不断进展的人类生活的变化而变化,有时在人类历史上构成危机和转折点。”[1]1在《确定性的寻求》中,杜威从心理学角度一方面探讨了哲学的起源问题,另一方面又揭示了哲学从开端就内在地规定了“二元对立”的潜在因素。杜威认为:“人生活在危险的世界之中,便不得不寻求安全。人寻求安全有两种途径。一种途径是在开始时试图同他四周决定着他的命运的各种力量进行和解…另一种途径就是发明许多艺术,通过他们来利用自然的力量;人就从威胁着她的那些条件和力量本身中构成一座堡垒”[2]1。由此,他断言,哲学事实上一开始源于满足人们生活上的需要,与人们的日常经验息息相关,只是后来走向了追求“知识”的道路。对于满足这种需求的哲学,杜威指出,它是一种“只是形式,旨在揭示‘实在’本身、‘有’本身及其属性。自然科学所研究的对象比较起来,哲学所研究的是一种更高级,更深远的存在形式,这是他不同于其他认知方式的地方”[2]11。事实上,这种哲学无论是形式上还是内容上都是杜威极为反对的且批判的,他指出,此种哲学的弊病恰恰在于它外在于自然抑或远离生活,却是高高在上的哲学。故而,杜威明确地提出,哲学的首要任务是回到生活世界中并对生活做出指导。

2.消解二元对立,实现科学和人文的统一

履行哲学的新使命是杜威对经验进行哲学改造的出发点,而消解传统形而上学中的二元对立、恢复科学与人文的统一则构成杜威哲学观念的一个主旨。事实上,杜威确是通过他所倡导的以经验为核心的“经验的自然主义”或“自然主义的人文主义”思想在现实中的运用,在对立的诸元素之间建立起沟通的桥梁,恢复对立双方之间的连续性,从而实现科学与人文的统一。经过对哲学史的考察,杜威认为,传统科学与人文之间的对立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无论是传统的科学还是传统哲学一直延续着它们各自的传统;另一方面,这两个传统又始终处于无法调和的状态。对于两者间的区别,杜威并没有停留于简单的承认,而是进一步分析和挖掘其根本原因。他是把两者之间的对立与人们现实中面临的三个主要困难联系起来并且指出,现代科学的突破性进展所带来的现代危机以及权威的冲突已经构成了对哲学的巨大影响,这种影响表现为三个方面。首先,这种巨大影响集中表现在科学发展中形成的新的观念与传统的哲学旧观念的冲突和对立,从而使哲学陷入困境。其次,在面临的诸多问题中,杜威认为,哲学面临的最大难题是既要维护科学原理又要维护价值领域。再者,杜威进一步明确表示:前面的难题是一方面,人们不得不面对两个体系(知识对象的信仰体系和理想价值的信仰体系)及其法则,另一方面,人们又要打破体系障碍使二者彼此适应。杜威断言,这三个方面的难题交织在一起,不但会进一步加深科学与人文之间的矛盾与断裂,与此同时,还会增加解决问题的困难。经过分析,杜威指出,科学与人文的分裂和对立实际上是人与自然的断裂,它根源于人的二元对立的思维传统。对此,杜威解释道,由于人自身内在的双重性——人一方面是自然的一部分,同时又是精神领域的成员,故而,二元对立的思维源于人本身。因此,如何弥合自然与精神、建立人与自然沟通的桥梁不但是解决上述矛盾的核心要点,同时,它也构成杜威哲学思考的一个重要问题。由此,消解现实中二元对立的矛盾,特别是建立科学与人文沟通的桥梁就成为杜威改造哲学的又一个任务。

在杜威的经验自然主义思想中,他对原始经验的强调原因就在于此。他认为由原始经验本身具有的整合性特征,要想恢复事物原初的统一性必须回到原始经验中去。为此,杜威设计了一条弥合科学与人文二元对立的道路,即运用经验方法,从原始经验的整合性出发,经过理智经验区分和反思的历程后,最终又返回到原始经验当中。杜威认为,这一过程既是对理智经验成果的检验,同时,它又是弥合二元分裂恢复原初统一性的一个有效手段。杜威指出,这是因为,原本经验和世界是一个整体,只是由于对这个整体不同方面的研究(政治的、艺术的、教育的等)造成这个整体逐渐被分化、专业化以及整体的意义和价值被割裂、片面化。基于此,他进一步分析和推断,造成二元分裂问题的原因不是别的,恰恰在于不同方法的使用。由此,杜威果断提出,通过经验方法的运用,哲学能够作为文化沟通的部门或机构。具体而言,哲学通过对不同部门领域的经验进行互译,再把孤立的意义进行连接和扩展,进而实现不同部门间的联络和沟通。对此,杜威进一步指出,哲学要想履行好各部门的“联络官”的职能,真正地沟通科学和人文不同的学科、部门,它必须首先从自身的改造和转变开始。只有这样,世界的整体意义才能不被遮蔽并得以更好的呈现。因此,我们认为,在杜威那里,当哲学的新使命被明确表达为:当哲学要恢复世界原初的统一性与连续性、回到本真的生活世界以及实现人文文化和科学文化的彼此相互适合与统一的时候,哲学才能为人的现实生活提供指导。正是基于这种理解,杜威一面践行着哲学的新使命,一面进行对经验的哲学改造并构建起自己的经验自然主义哲学大厦。

二、一场哲学的革命:杜威对经验的哲学构建

哲学为人们提供一种视野、想象和反思,它用理智解放行动,给行动以自由。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杜威打破传统哲学中二元对立的思维框架,把经验从知识论一隅解放出来,使其重获自由。我们认为,杜威对经验的哲学构建不仅是哲学上的一次革命,而且,它还是一次科学方法的革命,实现人文与科学的有机统一。不仅如此,这种革命性还体现为对经验与自然的统一性的一种恢复,从而使“实体”、意义与价值得以连接。我们认为,杜威的经验自然主义思想的种子萌发于他对自然、生命体以及人的这种“关系性存在”的关注和体认,成长、成熟于经验方法称为解决人的问题的科学方法。在这个意义上,经验已经不仅仅作为一个事实性存在,而且已经成为人们解决问题的具有实践智慧的工具。由此,我们认为,非常有必要重新梳理和审视杜威的经验自然主义思想,尤其是从这一思想大厦中的核心概念——经验入手,重温杜威对人之存在问题的理性反思。

学界一般把《经验与自然》视为杜威的经验自然主义思想的代表作,在那里,通过对经验与自然关系的考察和探究,杜威实现了以“理智”取代传统哲学中只居于知识一隅的“理性”。之所以如此,其根本原因在于:一方面,理智来源于经验世界,理智是生命有机体、自然“交互作用”的结果;另一方面,理智本身具有反思性,它是经验的一种积累和提升,它具有实践内涵,与人的谋划、控制、判断以及选择行为密切相关。由此,经验在一定程度上也被赋予了能动性、反思性和实践性。具体而言,杜威指出,由于人首先是一个生物性的存在,而这又是人们无法回避的问题,因而,人们为了“持自己的存在与周围世界之间的平衡性”,人们就不得不“不断地与周围世界进行相互作用,必须不断地解决这一过程中所遇到的各种问题和各种冲突”[3]284,因此,杜威认为,从人的生存角度出发,人的真正需要并不是来自于外在的某种力量或客观法则,而是来自于自然与自身不断的交互作用,对人的实践活动发挥着具体的指导作用的“理智”。之所以如此,我们认为在杜威那里,“经验”(理智)不只是一种静态的事实,反而是作为动词意义的探究来理解和使用的。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一方面,杜威对经验的改造和建构过程可以理解为一个从“存在”到“存在者”“此在”的交互作用的相互贯通的过程;另一方面,这个过程不仅是经验自身从事实到方法的延展,而且,这一过程本身又体现了一种关于“关系性存在”探究模式和思维方法的有益探索。

(一) 杜威对经验概念的哲学改造

杜威的哲学志趣以及哲学思想的萌发可以追溯至他的大学时代,这一时期,他先后接触、体认并吸收和改造了以赫胥黎为代表的达尔文主义、黑格尔“中介”的哲学方法以及威廉·詹姆斯关于经验的一些论断。可以说杜威对经验的哲学改造深受以上三个方面的影响。首先,形式上,杜威吸收了达尔文主义所强调的“相互关联统一体”的思想,不仅如此,杜威认为,达尔文的《物种起源》还引发了一场思维模式的变革。他指出,这场革命一方面体现在对那些被人们看作是绝对永恒和不可侵犯之物的攻击;另一方面,由于它揭示那些绝对的永恒之物是有起源的并且会消失的,所以,它又引起了一种思维模式的变革,而恰恰是这一模式一定会使“认识的逻辑发生变革,从而也使道德、政治和宗教发生变革”[4]83。其次,方法上,杜威借鉴了黑格尔寻求真理过程的“综合统一”的方法以及对“中介”的运用与重视。在这里,黑格尔的哲学方法形成了一种永恒的沉积,它影响并促使杜威的经验自然主义具有独特的叙述品格和哲学气质。最后,内容上,对杜威的经验自然主义思想的形成发生直接影响的是威廉·詹姆斯。杜威认为,詹姆斯对他的这种影响一方面体现在詹姆斯对连续性的强调,这主要表现在詹姆斯对生物学概念和方法的体认;另一方面,体现为杜威对詹姆斯“纯粹经验”的理解和吸收。基于以上三个方面的影响,杜威开始关于经验的哲学思考,并在此基础上形成自己的经验理论。

杜威先是对生命有机体身心关系作出考察,并以此作为对经验进行哲学改造的理论前提。通过这种考察,杜威发现生命有机体与环境之间以及不同的生命有机体之间发生的“交互作用”是自然界发展变化过程中最基本的,也是最为重要的特征。以此为基础,他尝试从生命体活动的特殊样式揭示出身心关系具有的统一性或一致性。在杜威看来,一方面,自然中并不存在“终极实在”“不变的本体”,从时间和空间的角度来看,自然是一个“既无边际也无终境,而于内部构造无限复杂的宇宙”[1]35;另一方面,自然之中的生命有机体与环境为了适应新情境的需要使得彼此之间发生“交互作用”,正是基于“交互作用”在方式以及其特性上的不同,杜威将这个复杂的宇宙,即自然划分为“物理的,生命的,心灵的”[5]174三个层次。杜威指出,物理层具有“数理——机械学”的特点,其在与环境的交互作用过程中毫无选择反应性,完全处于被动状态。杜威认为,这一层次毫无主动性,处于自然之中最低的层次;生命层则具有“精神物理”的特性,即生命机体具有“需要、主动满足需要的努力和需要得到满足等等特征”[5]162,在这里,我们认为“生命层”体现了生命机体维持其本性的主动性,相比于完全被动的物理层,它是一个较高的层次;第三层是具有理智性质(即意识能力)的心灵层,杜威认为,该层是人所独有的,“人的心灵,它们具有意义而且产生;它们记录过去和预测未来”[5]165,人的心灵层不但能够连接过去和未来,而且它通过自身活动所体现出来的目的性、有意识性以及它对语言的运用而体现出的一般生物所不具有的性质和功能。就这一点而言,这不得不说是对前两个层次的巨大超越。同时我们也应当看到,只是在强调它们各自的特性时,杜威才把自然区分为这三个层次,事实上,这三个层次之间不但不存在断裂,相反却表现出是一个具有连续性的整体,这种连续性就是由彼此之间的“交互作用”维持的。至此,我们认为,正是基于对有机体的生命活动所体现出来的“交互性”和“连续性”特点的体认,杜威才能够揭示经验具有探究的能动性抑或能动的实践特性,与此同时,经验具有了无限的生命活力(机体的内在力量),并焕发出勃勃生机。

1. 经验的双重性及两套意义。一为经验、体验,意指在亲身去做的过程中或实践活动中获得的知识和技能,这里经验具有知识的内涵,是对象化的结果;一为去经历、去体验、去阅历,意指某人在情感与理智的作用下,体会有影响的事件发生的过程,这里的经验具有动词意义,指代主客之间相互作用、相互交融以及相互依赖、相互维系的整体的动态过程。杜威认为,经验是一个经受的过程,同时又是一种既施加影响又接受影响的活动;我们认为,正是在杜威继承、吸收了古典实用主义哲学家詹姆斯关于经验具有两套意义的主张后,经验不仅包括被经验的东西,而且它还包括能经验的过程。事实上,在杜威那里,一方面,经验是施加影响的活动,另一方面,它同时又是接受影响的活动。当我们的活动是忍受的活动时,经验“是一些用以改变事件进程的实验”;当我们的活动被看作主动的尝试时,经验是“对我们自身所做的实验和检验”[4]66。不但如此,杜威指出,事实上,我们在这一过程所体会到的快乐、痛苦,成功与失败就是经验的双重性本身。另外,杜威还指出,经验的双重性还表现在:对于一个持续的过程而言,经验具有不确定性。由于一事物与其他事物始终处于一种持续的“交互作用”过程中,处在不断的运动、变化当中。由此,在杜威看来,经验对象并不总是那个样子。

2. 经验就是生命事件,是生命活动的历程,即生长历程。杜威认为,生命系统不但赋予经验崭新的面貌,更给予经验以生命的活力。杜威认为,不论是低等动物还是人,他们生理性的生命机体都是为了让维持其生命进程而与物质资料发生适应或利用的关系。生命有机体是出于生存本能,即为了维系自己的存在而与周遭发生交互关系的,由此,杜威指出,经验不仅是生命的事件本身,同时,它也指向关于生命的实践活动及过程。在这个意义上,杜威强调,任何对经验的说明都必须“与经验意味着生命这种看法相一致;生命是在周围媒介中进行的,并且起因于周围媒介,而不是在周围真空中进行的。”这一原则相一致。他说:“凡是有经验的地方,就是有生物。凡是有生命的地方,就与环境保持双重的联系……生长与衰退、健康与疾病同样都与自然环境的活动相联系。”[4]64-65毋庸置疑,这一点恰恰说明经验存在于一个个生命事件和生命活动的过程当中。杜威又进一步说明,生物学的发展告诉我们:经验的主体至少是一种生物,它与其他一些机体形式之间是彼此联系的,而且这些生物(生命有机体)至少是“与那样一些化学过程相互连续,这些过程在生物中被如此地组织起来,以致真正构成一些具有全部规定性特征的生命活动”[4]83。

3. 经验是自然的一部分。在杜威那里,经验是人的智慧活动,而且,他强调这种有智慧参与的生命活动又是以自然作为其条件的,经验不但发生于自然之中,它同时又构成自然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由此,杜威断言,“经验既是关于自然的,也是发生在自然以内的”[5]3。进而,杜威认为,任何一个忠实于科学结论的人都会承认经验是一种存在,只不过它是在特殊化条件下发生的事情。而且,他认为,如果尊重科学研究的结果就必然要予以承认以下事实:“当经验发生的时候,不管它在时间和空间上所占的地位是多么有限,它就开始占有自然的某一部分。”[5]2而且杜威强调,正是这种经验占有自然的方式使得自然之中的其他组成部分也是可以接近的。事实上,经验是自然的一部分肯定了经验占有自然的能力。在杜威看来,科学已经证明经验不但能通过生命有机体的“交互作用”进入自然内部,而且,它还能够扩张到一个无限伸缩性的范围。总之,杜威认为,经验和自然是融合在一起的,经验无论如何都是既源于自然又归属于自然的。

4.经验是指向未来的生活方式。杜威认为,经验作为一种智慧活动是必将指向未来的,它把未来内涵于现在的行动、活动之中。由于生命有机体的活动具有连续性,因而,杜威断言,经验必然是指向未来的活动。他说:经验于未来要成为和应当成为的一切蕴藏于现在之中,而且,只有在这一持续性的过程中,经验才具有指向未来的特性。除此之外,他认为,经验指向未来的特性又是与我们经验它们的方式密切相关的。具体而言,由于我们的生活正在向前发展,我们生活在一个正在发生种种变化的世界上,无论我们是获得幸福还是遭到不幸,我们的每一个活动都将影响这些变化,而这些变化实际上是与我们的机体经验它们的方式,即与我们的本能、记忆、习惯等因素密切相关,在杜威看来,这些因素是不但能够对组织产生影响,而且它们还能够使连续性得到保障。杜威坦言,人们现在所关注的事情是如何改善人们在这个世界上共同命运的条件,而就共同体的非形而上学的意义而言,社会生活是一种经验的共同体。[4]82此意义上,经验是一种社会生活方式,人们就是通过“经验”而生存、发展于这个世界之中的。正如杜威所言,经验主要所指的并不是认识,而是指活动以及忍受的方式。由此,他认为,经验自身当中就蕴含着人们以什么样的方式生活的原理,进而,经验应该能够指导人的生活并给人的生活提供哲学上的依据。

5.经验是一种方法和工具。杜威认为,经验和自然和谐地存在于一种关联中,于这种关联中,经验是达到自然,揭露自然秘密唯一的一种方法。他指出,经验之所以能够成为方法和工具其根本原因在于:经验过程是一个有理智参与的动态过程,这就使得这一过程中的经验不是僵死的而是具有能动性和创造性的。我们认为,杜威对经验的改造不仅仅是把经验作为知识的一种纠正,更为重要的在于,经验本身是一种方法,这种方法一方面使人与自然连接在一起,另一方面,它还能够作为方法去探求和解决人与自然相互作用中形成的问题。具体而言,杜威指出,经验方法的全部意义和重要性首先表现在自然科学的研究过程中,经验不但作为出发点,而且是作为研究方法以揭露自然真相为目标的。这要求我们要从事物或事件本身出发研究它们,并且,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发现经验本身,也就是事物或事件被经验时所揭露的是什么。同样,经验方法运用到社会问题中,也给予它们“更多考察的机会”,使得那些问题能够“在新的更加丰富的经验中开花结果”[5]7;在杜威看来,经验作为方法同时就具有工具性,二者是同义语,这时的经验具有实践意义,因为,它的意义和价值主要体现为自身成为方法和工具,即帮助人们解决问题、克服困难、扫除障碍的过程提供科学的方法和形式。正像杜威指出的那样,经验方法给实用主义真理观以科学的形式,从而弥补了詹姆斯在真理观上的缺陷。

总之,在杜威那里,经验既是被经验的事物,同时,它又是能经验的智慧,既是对象事物又是过程结果,既包括过去又指向未来,经验具有双重性内涵;同时,由于经验还具有连续性、统一性、整体性、创造性以及能动性等特点,因而,经验能够弥合二元分裂的思维方式,连接自然与人、连接意义与价值、沟通人文与科学,号召人们回到原初经验(前科学的)的世界去寻求解决问题;经验既是手段又是目的,作为手段,经验方法的运用使探究更加具有科学性,作为目的,经验自身丰富、多元的特点使世界的圆满得以显现。另外,杜威在《经验即艺术》一书中表达了艺术是最完美的经验,它也可以被看作是一种理想的经验,可见,在杜威那里,除了对原始经验和反省经验加以区分外,经验在层次上也是有区别的,因此,在我们看来,当经验从自然领域走进艺术领域,这不仅是经验本身的丰富和发展,而且这一过程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的活动、经验本身所具有的能动的实践性内涵。

(二) 经验的实践内涵和生活本质

前面,通过对经验概念五个方面内涵的揭示,可以看出,在杜威那里,经验不仅在内涵上具有实践性(前面论证过,不再赘述),而且从人的现实性来看,经验的本质即是生活。首先,从整体而言,一方面,生活的丰富性决定了经验的可能性。而生活本身的丰富性这一点又是由生活具有的共时性特征决定的。生活本身是丰富而完满的,既是现象的又是本质的,是确定的又是不确定的,是流动的而非既成的,既充满遭遇、忍受,又伴随愿望与想象,既是受动的又是能动的。另一方面,由于经验自身内含的理智具有反思性,这使得来自生活世界的经验具有指导具体生活的效能。经验从自身生成、流动直到自身得到不断的丰富的过程,事实上,是与生活中人们处理当下以及未来可能面对的事件密切相关的。这一点具体体现在:人在现实生活中的凡是与处理问题、事件有关计划、判断和选择等都离不开内含理智的经验抑或具有实践智慧的经验的指导,由此,在杜威那里,经验世界与人的具体的生活实际上是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这一点主要体现为经验的完整性与丰富性在本质上又是由生活本身的完整性与丰富性决定的。由此,杜威特别看重原始经验,主张回到原始经验(即生活世界)去解决问题。在杜威那里,原始经验通常被表达为那些粗糙的、宏观的和未加提炼的经验,事实上,原始经验也就是未经过人的反省、加工、改造过的东西,它们就是那些来自生活世界,并且是由人的直感直接捕捉到的、经验性的东西。由于原始经验直接来自生活世界,因而,一方面,它虽然不受传统哲学的二元论的影响,但是,另一方面,在它的内部却潜藏着以特定形式将主客的特性都不断揭示和发挥出来的可能性。在杜威看来,不仅如此,而且它虽然不能明确区分知、情、意,但是却能够从自身发展出对知、情、意的关切。同时,原始经验又表现出与理性和非理性经验的密切相关性:它与人的本能、潜意识等非理性活动密切相关,同时,它又能够超越非理性的范围并将非理性活动与自觉的意识活动联系起来并加以发展。这一切都足以表明,从整体性上来看,经验的本质即是生活。

其次,对于个体而言,生活的特性决定了个性化的经验。而生活的特性又由生活的历时性特征所强调。在杜威看来,一方面,生活就是生命有机体与自然环境相遭遇,是个体为了适应环境通过对行动、活动的自我调节,以便探求并实现生命个体自身的需求、欲望、目的和价值,由此,生活就是每一个生命体与环境的互动过程,而这一过程实际上也就是每个个体的经验;另一方面,生活本身又联通过去和未来,它伴随着个体由“特性”的自在存在向“个性”的自为存在发生、发展的全过程。就这一点而言,从个体存在的层面来看,它确实是在总体上折射出经验与生活的互动性。同时,我们又注意到,一方面,恰恰是在说明生命有机体(包括个人)与自然之间交互关系的时候,杜威明确提出经验的全部内涵;另一方面,由于这种交互作用,在杜威那里,自然已经不再是那个未经加工过的、没有人的痕迹的纯粹的自然,它已经由于人的活动的参与而被赋予了人的目的、意义和价值,即人化了的自然。由此,我们认为,在杜威那里,经验本身不仅包含着特性化的人向个性化的人去发展的内在要求,而且还包含着个体从自在到自为的自我经验的实现。总之,我们认为,在杜威那里,经验是实践的经验,它不仅在理论上具有实践的内涵,而且,在现实性上,它又是生活的指导,是个体生活实践过程连同结果。毋庸置疑,对于每一个个体而言,生活本身就是由个体的各种实践所组成,从这个意义来说,我们认为,生活的特性既造就了同时又反映了个体经验的个性化,生活即经验。

总之,无论是生活的整体,还是个体的生活,在杜威那里,它们在本质上都是经验的。从对经验五个层面内涵的深刻把握和揭示,再到对经验本质问题的阐发,我们认为,杜威对经验的哲学改造已基本完成,他推动了哲学的革命,使哲学的任务重新回到了现实的人的经验和生活,从而再现了哲学对人的福祉和关怀。

三、杜威对经验哲学改造与哲学革命的意义

杜威对经验的哲学改造,目的并不是建立一个不同于以往的经验论,其真正的目的在于探求解决人之问题的路径和方法。纵观杜威的整个经验主义哲学,我们认为,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特征在于他把生命体的存在作为其整个理论建构的发源,进而,关于人这一特殊的生命体的问题就成为其理论的有机构成,由此,“人的问题”不但成为杜威思想发展的一条主要线索,而且,它本身又体现了哲学本身的一次革命性转向:即从“哲学家问题”转向“人的问题”。尽管,杜威对经验的理解和解释曾经受到很大争议,特别是他的崇拜者——新实用主义的代表人理查德·罗蒂曾经对杜威的经验哲学理论做出过批评,但是,对于这种批评,国外学者舒斯特曼、斯图尔,国内学者陈亚军、江怡都给予有力地回击,他们的态度基本一致:罗蒂既误读了杜威,同时,他也误解了杜威。我们认为,对“人的问题”的强调是使杜威的经验哲学理论至今仍然具有极高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之所在。

具体来说,首先,在论及杜威的经验哲学时,国内学者陈亚军称,杜威对经验的改造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这一改造使得实用主义获得一种现代感。这种现代感主要体现在:它不但表达了对自然科学和人文价值的关系的格外重视,而且它还体现了对行动的性质以及它与思维的关系的关注;另一方面,杜威对经验的这一改造还引发了哲学对人的经验的日常生活世界的关注和理解。因此,我们认为,在杜威那里,哲学的意义和价值体现在对社会之改善的不懈追求之中,哲学应当把经验的日常生活世界作为其研究的首要对象,而不应该忙于与人的日常无关的事物。因此,我们认为,哲学思维是融于事件(经验)的开展当中的,哲学就是应用已知的经验去指导人生事物向更好的方向发展。而现代以来,我们的生活一直伴随着现代性危机或现代性问题的困扰,诸如生态危机、道德危机、科学危机等,从哲学层面来看,这些问题的核心体现为技术理性和价值理性之间的矛盾;具体来看,现代性危机有时表现为科学领域与人文领域的相互矛盾,有时也表现为集权制度和道德信仰的论战。就这一点,杜威强调,现代性问题的实质是源于人和自然、人和人之间的分裂。根据学者李庆霞的观点,一方面,自反性现代化是现代性问题发展与解决的历史趋势,其表现形式就是全球化时代的到来[6];另一方面,现代性的自反性又是现代性内在张力作用的结果。因此,我们认为,现代性问题必然要纳入到现代性的自我张力——自反性中去解决。同时,我们发现,“关系性”存在及其方法是理解和驾驭杜威整个经验自然主义思想的钥匙,而这一点恰恰很好地指明了解决现代性问题的一条道路,那就是,现代性问题应当由它的自反性特征所规定,它必须回到一种现代性的“关系性”存在即全球视野当中去解决。

因此,我们既是被经验的对象,同时,我们又是能经验的主体,我们既是现代性危机的承受者又是危机的创造者,我们始终处在制造问题与解决问题的张力之中,即现代性问题或危机同时处在能经验和被经验的张力之中。无论是为实现人与自然、人与人的真正和谐统一,还是构建起科学与人文沟通的桥梁,我们认为,基于对经验概念的哲学改造,杜威所构建起来的经验自然主义,无论是在思维方法上,还是在走出现代性危机的实践上,都是一笔宝贵的文化财富。

哲学史上任何一次革命,哪怕仅仅是一个哲学范式的转换都体现了时代主体的变换。今天,我们处在风云变幻的时代,不确定的因素时有影响我们的生活,总的来说,我们既处于现代性危机的困境之中,时代又要求我们现代人拥有反思现代性问题的一般意识。在此,我们仅以杜威对经验的哲学改造为例说明时代召唤着能够真正服务于人的生活,并能够使人们摆脱生存困境的哲学。

[参考文献]

[1][美]杜威.哲学的改造[M].张颖,译.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4.

[2][美]杜威.确定性的寻求[M].傅统先,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3]丁立群.实践哲学:传统与超越[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2.

[4][美]杜威.杜威文选[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5][美]杜威.经验与自然[M].傅统先,译.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

[6]李庆霞 .现代性的反思性与自反性的现代化[J].求是学刊,2011,(6):23-28.

〔责任编辑:余明全程石磊〕

[收稿日期]2016-03-11

[作者简介]王海萍(1977-),女,黑龙江呼兰人,讲师,博士研究生,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

[中图分类号]B01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16)07-004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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