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台

1

我比弟弟长4岁。“长姐如母”，弟弟小时候，我宠着他让着他，长大后，经常代替爸妈管教他。他的终身大事，也是我一手操办的。很多人都夸我们姐弟俩关系好，弟弟也总显摆他有个好姐姐。

后来，我和弟弟相继成家。当时，两人的起点、经济收入都差不多。逢年过节或父母生日，姐弟俩都是“平均主义”。我负责给妈妈过生日，爸爸生日时，就由弟弟来张罗。其他节日请客吃饭，我们也实行AA制。

几年前，丈夫辞职下海，我的经济条件好了很多，买了车、换了房。弟弟的生活却一直原地踏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手足间也是如此。再请父母吃饭时，我就不再让弟弟掏钱了。最开始他也抢着埋单，但几次过后，他也习惯了我一个人包圆。老公曾对我说，偶尔得让弟弟花点钱，这事关尊严问题。我说：“一家人谈什么尊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干吗打肿脸充胖子？”

父母其实也是偏心的，哪个孩子大方、舍得，就会给予更多的夸赞和炫耀：“吃顿饭花了2000多，旅游花了1万元，我这个闺女大方又孝顺！”父母这么说的时候，我当然很是得意，却从来没想过，姐弟俩生活条件的差异以及我财大气粗的“显摆”，会成为阴影积压在弟弟心头。

2

爸爸70岁生日，我定了城里最好酒店里最大的包间宴请亲朋好友。大伙儿围着一张大圆桌，好不热闹。看爸爸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忍不住说：“老爸，你闺女孝顺吧。”老爸一个劲儿点头，宾客也争相夸我。

我给爸爸敬酒，并承诺：下半年带他和妈妈去台湾旅游，妈妈突然来了一句：“其实，咱儿子也很孝顺。就这顿饭，他之前一直跟他姐抢着出钱呢。”妈妈在帮儿子争面子，但她撒了谎。弟弟刚才还说我奢侈，不该到这么贵的地方请客。这不，他就接过妈妈的话：“这一桌子菜，得花我3个月工资。这种风光的事儿，只有我姐才能操办。”

瞧他这酸溜溜的劲儿。但我是姐姐，不跟他一般见识。弟弟却不见好就收，开始说他这些年的不易：媳妇被解雇，自己工资多年未涨，刚考上重点高中的女儿学费不菲……爸爸开始叹气，妈妈在抹眼泪，我打断弟弟，说：“今天爸爸生日，你哭穷干吗？再说，你有困难，我袖手旁观了吗？”

弟弟没打算消停，他斟满酒，一饮而尽，说：“姐，我还真有困难了！过几天我想带老婆、女儿去玩四五天，把你家那新车借我。”我说：“不行，我上班还得用车呢，开你自己的车。”说完，我继续吃饭，也没看他。过了半晌，看到老公冲我使眼色。一瞧，弟弟开始抹眼泪。“你今天怎么了？”我冲他嚷。弟弟也冲我嚷：“我就得开你家的车，让开也得开，不让也得开。”说完他号啕大哭。

之前这么多年，我挤兑、拒绝他的次数还少吗？但他从没像今天这样，众目睽睽下哭给我看。见此情景，其他宾客赶紧起身相劝，场面乱成一团。我精心策划的生日宴，就这样被弟弟给搞砸了。

回家路上，女儿乐不可支：“舅舅居然哭了，真好笑。”“不准你说我弟弟。”我大声训斥女儿，突然意识到：弟弟的眼泪，其实不仅是借车遭拒那么简单。这几年来，我的宽裕、大方，确实减轻了他的经济负担，但我的自得和对他的挤兑，却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

3

我赶紧给弟弟发短信：“这点事儿也值得哭？瞧你这出息。我借给你车还不行嘛，用多少天都成。”他倒回复得很快：“当着那么多人显摆你有钱，一辆破车都不借给我，算什么姐姐。”

换成以前，被弟弟这么挤兑，我肯定会大发雷霆，这一次，我却对他说：“姐姐错了。”我是真觉得自己错了，所以弟弟出发前一天，我将车加满油，亲自给他送过去。他非常激动，摸摸这，碰碰那，像小时候那样拽着我胳膊说：“老姐，谢谢啦！”

又过了一个月，妈妈生日到了，这次，我没再摆出大姐的姿态请大家去酒店吃饭，而是给弟弟打电话：“妈妈的生日你来办，就在你们家吃。”弟弟一迭声地答应下来。那天，弟弟在厨房忙活了一上午，一口气做了近20个菜。饭桌上，弟弟喝多了，醉眼蒙眬地看着我傻笑：“姐，以后咱俩还是AA吧。”弟妹接过他的话：“姐，我刚找了工作。以后，得咱两家一起轮流着孝顺爸妈。”我用力点头，以后孝顺父母这事儿上，还是要继续AA。同时，我也要重新学习和亲人相处的方式，除了爱，更要给他尊严。

（摘自《婚姻与家庭·社会纪实》2015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