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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伯族民间故事中的母题及其类型探析

2016-02-14时曙晖

天中学刊 2016年5期
关键词:锡伯锡伯族幻化

时曙晖



锡伯族民间故事中的母题及其类型探析

时曙晖

(伊犁师范学院人文学院,新疆伊宁 835000)

锡伯族民间故事的内容丰富多样,既有对英雄神圣历程的“书写”和奇特幻变的动物幻化,也有神奇浪漫的异类婚恋叙述,还有善恶因果报应的生活故事,这些故事中包含一系列的母题。锡伯族民间故事虽然想象奇特,极具浪漫主义色彩,但却与现实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是对不同历史时期锡伯族人民的社会历史风貌、思维活动和世界观的曲折反映,融汇了锡伯族人民的集体智慧,承载着锡伯族人民的历史记忆,蕴含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

锡伯族;民间故事;母题;类型

锡伯族是我国北方古老的少数民族之一,由于历史的原因,长期居住在东北和新疆。锡伯人民在不同的历史条件和地域环境中,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文化传统,为后世留下了丰富的民间文学遗产。其中,民间故事以散文体的叙事形式,真实地再现了锡伯族的宗教、民俗、经济、文学艺术等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对大量锡伯族民间故事中的母题进行研究,并将其置于世界民间故事研究的视野之中,在整个锡伯文学研究中具有重要意义。

母题是民间故事的基本构成要素,“一个母题是一个故事中最小的、能够持续在传统中的成分。”[1]499母题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它集中反映出一个民族的集体意识,“一个民间故事有可能只有一个母题,也有可能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母题复合而成,如果由若干母题按相对固定的顺序组合,就成为一个母题链,即类型。”[2]15类型作为文学的叙述代码,在民间故事的研究过程中,“如能将它们与某种原型和母题结合起来,就会更加深刻地认识作品的意义,发现其中积淀的某种特定的历史内容、人类经验和文化心理”[3]24。所以,民间故事的母题及其类型研究是一种从微观到宏观揭示民间故事特质的有效方法。锡伯族民间故事在漫长的流传过程中形成了较为稳定的叙事结构,表现出较为固定的母题组合,从而体现出独有的叙事特征。

锡伯族民间故事内容丰富,体系庞杂,按照丁乃通编著的《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可将其分为英雄故事、幻化故事、婚恋故事和民俗故事四种类型。

一、英雄故事——神圣人生历程的书写

长期以来英雄情结作为一种人类的集体无意识,被人们不断生发和渲染,英雄往往被赋予神的色彩:从奇异的出生、神奇的能力到曲折不凡的经历,都烘托出英雄的神性,锡伯族英雄故事也不例外,在锡伯族英雄故事中蕴含着奇生异貌、降服魔鬼、救美完婚等母题。

奇异的出生、超人的特性是英雄区别于凡人的明显标志,这一母题蕴含在我国古代各民族的民间故事中,“世界所有的民族经过同样的历史阶段,从原始社会到现在的社会演变,从简单的社会到发达的社会,原始人的思维全世界是统一的或类似的,所以同类的神话母题是同类的心理产物。”[4]23

《费扬阿英雄的故事》和《黑龙江的传说》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英雄的奇异出生,费扬阿的母亲停止生育十年后突然怀孕生子,此儿出生后便显得很不寻常;而保卫北江的英雄则是因为其母亲打猎口渴喝了江水,在草地上睡觉时有个圆东西钻进嘴里从此肚子就大了起来,英雄出生后浑身黑且皮肤似鱼鳞,长相怪异,生下便会说话,一个月后即会走路。

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人类在自然灾害面前常无能为力,只能借助于想象来战胜自然,因此妖魔鬼怪通常被认为是灾难的起源,民间神化故事中的英雄正是通过战胜它们以体现正义和神性,并以此确立英雄身份。英雄一般是借助法器最终战胜妖魔鬼怪的。“神助”也是英雄降魔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在双方势均力敌时常会有神灵出场相助。比如,英雄沙布吉借助柯尔罗佛送给他的宝葫芦,不但得到神仙水,治好了奶奶的眼睛,还战胜了妖怪莽古斯。在斩除妖魔的过程中,宝葫芦是他的唯一法器。

在锡伯族民间故事中,英雄最终都得到美女的爱慕。“才子佳人”是中国通俗小说的一个重要模式,事实上它也是民间故事中救美完婚母题的延续。英雄在降魔过程中,遇到落难的美女,他们齐心协力,战胜妖魔,最后喜结良缘。流传于东北地区的故事《龙女出海》讲述的是苏西宝帮助老百姓惩罚了恶财主,还娶了龙女,但凶恶的财主看到龙女长得漂亮就带着人马上山来抢人,在妻子的帮助下,苏西宝把财主和狗腿子全都冻死冲入大海喂了王八。其实,这种婚姻形式既反映了早期的锡伯族人对人类童年时期外婚制的一种历史记忆,又表现出对自由婚配的内心向往。

二、幻化故事——动物崇拜习俗的体现

所谓幻化,即奇异的变化。幻化作为神话思维的重要表现形式,也大量出现在锡伯族的民间故事中,承载着该民族对历史的集体记忆。锡伯族民间故事中的幻化母题,除个别为动物与动物、动物与其他事物的幻化,绝大多数故事讲的是动物与人之间的幻化,而在诸多动物中,鹰、狗、狐狸和鱼幻化为人的故事最为普遍。“人与异类间的互化,仍留存着图腾崇拜的远古遗音。”[5]29

出于对鹰的崇拜,锡伯族民间故事中的神鹰母题不仅数量多,而且内容也相当丰富,根据以神鹰为主线所构成的不同情节,可分为多种亚类型。首先是鹰报答英雄救子型,如《真肯巴图鲁》和《三兄弟》,虽然故事情节不同,但基本上是按照“英雄遇难——杀巨蟒救雏鹰——得到神鹰的帮助——英雄在神鹰帮助下达到目的”的结构模式构成的。其次,还有鹰帮助穷人惩罚贪财者型,如《捕鱼鸟》《秃鹫》中的神鹰母题均属此类型。鹰在民间文学作品中的艺术形象反映出早期锡伯人狩猎谋食的生活方式。

狗即使在现代乡村生活中仍然是锡伯族人的好伙伴。在新疆锡伯族聚居区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狗,狗是人们狩猎活动中不可或缺的帮手,所以锡伯族人对其有鲜明的感恩色彩。基于此,在锡伯族幻化故事中,狗都是作为正面形象出现。如《狗找伴》的故事,说狗先后寻找到三四个动物为伴,但终因这些动物胆小而离开了他们,最后,因人胆大,又体贴自己,最终狗和人成为好朋友;《猫和狗的故事》中猫和狗相互协作,克服困难,最终寻回了主人的宝物,但因猫先向主人表功而受到宠爱,狗却遭冷落。这个故事流露出锡伯人所持有的猫狡诈、狗忠诚的文化观念。

锡伯人大多敬仰狐仙,很多人家专门给狐仙设立神位,以保佑家宅平安,所以狐狸幻化故事在锡伯族民间故事中最为广泛。在这些故事中,狐狸和人一样,有情有义、善恶分明,为了报恩,狐狸不但幻化成美丽的姑娘,与小伙子结婚,而且还精通医术,帮助百姓治病去灾。在《夜诊》这个故事中,成梅帮助狐狸成功接生,全牛录的人都知道后,还给她送了一个“蝶佛玛嬷”(锡伯语:狐仙婆婆,即聪明能干的接生婆)的绰号,大家非但不疏远她,找她接生的人反而更多,“正是狐仙再暗中帮助成梅,让她成为名医”[6]55。至今锡伯人仍将接生婆称作“蝶佛玛嬷”。敬重狐狸得善果,伤害狐狸则遭殃,在锡伯族幻化故事中也流传着许多猎人打死狐狸给全家带来灭顶之灾的传说。《恶果》中的猎人塔山布打死一只白狐狸后,不仅儿子得了疯病,而且他家几代人都会出现神经病。打猎高手关大炮打死一只千年黑狐狸,该狐狸的魂附在他的爱妻身上,导致妻子发疯并死亡。

此外,鱼幻化成人,和普通人相恋结婚生子,或者彼此结成好朋友的幻化故事也是锡伯族民间故事中常见的类型。这类故事的通常模式是捕鱼人在捕鱼过程中无意中救了一条鱼,鱼为了报恩,幻化成美丽的姑娘以身相许,如《卖鱼郎》《人鱼恋》等。这些故事都反映出渔猎文化因素大量存在于锡伯族民间故事中,并且奠定了锡伯族整体文化结构的基础。

三、异类婚恋故事——神奇与浪漫构建的想象空间

在锡伯族民间故事中,有相当一部分讲述的是奇特怪异的婚姻爱情,这些故事一方面体现了锡伯人民天真、浪漫的想象,另一方面反映出锡伯远古社会的民俗形式。从人类学的角度看,这些故事不仅用神奇和浪漫构建了一个个想象的空间,还阐释了人类原始的自然崇拜和生殖崇拜。这类神奇婚恋母题包括人与动物之间的婚恋和人与妖魔之间的婚恋。

人与动物之间的婚恋母题主要包括人狐婚、人鱼婚、人鬼婚和人狼婚,其中人与狐狸的婚恋故事流传最为普遍。《报恩》中的保山阿从小失去父母孤苦无依,一次在给春小麦浇水时无意中救了狐狸一家二十几口,为了报恩,一只小狐狸化身美女给保山阿做妻子,不但帮助他得到金元宝,还给他生了5个孩子,并跟他在一起生活了40年,给了保山阿一个圆满的人生。捕鱼业在锡伯族历史上曾占有的重要位置,对鱼神(尼穆哈恩杜里)的崇拜是锡伯族自遥远的渔猎时代沿袭至今的又一重要信仰习俗。“出于对鱼的尊敬,锡伯人每年春秋两季出网之前,都要举行隆重的祭鱼神河神仪式,届时杀公猪一头,烧香跪拜,以猪血浇渔网,求鱼神河神保佑渔猎丰收。”[7]111因此,人鱼婚的母题也是锡伯族民间故事中的重要母题,《人鱼恋》就是其中的一篇。伊犁河南岸的捕鱼能手郭世才放生了一条红鲤鱼,为了报恩,红鲤鱼变成美丽少女,每天给他做饭,两人产生了爱情,最终红鲤鱼为了救他,还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善良的渔人对鱼施恩,当恩人陷于危难之时,鱼幻化成人帮助恩人摆脱困境,并与之产生恋情,这一情节线索在锡伯族民间故事非常普遍,再次证明渔猎经济在锡伯人生活中的重要意义。这些异类婚恋故事中的女性,均体现出勤劳、善良的性格特点,这也是人们理想中的贤妻巧妇,“家有贤妻,不愁柴米;家有巧妇,何愁不富。”这些故事能够满足那些生活在底层的锡伯族人民,帮助他们看到生活的希望,为他们找到生活的动力,使那些渴望建立美好家庭的贫民获得精神上的慰藉。

在锡伯族民间故事中有一些是关于人与鬼的婚恋故事,在这类故事中,人与鬼因偶然机遇相识并相恋,最初因人鬼有别而不能共同生活,可最终鬼魂经过超度,得以恢复真身而复生,与人永结秦晋之好。例如,《救命》讲述一个叫沃克山的读书人,求学途中住店时偶遇一女鬼音娘,双方相互仰慕萌生爱情,沃克山为了能与音娘长相厮守,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使之还魂,从此一家人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异类婚恋故事重点突出动物和妖魔的聪慧、善良,他们往往能与人类相扶相携。这一母题不自觉地表达了锡伯人敬畏自然、万物平等,以及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这一朴素的生态伦理观念,同时也“曲折地反映出锡伯族先民在意识中仍留存有人与动物之间存在血亲关系的观念,透露了人对动物所持有的早期宗教意识”[7]112。

四、生活故事——善恶因果报应的价值观念

锡伯族民间故事中有一类生活故事,这一故事的讲述既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娱乐和消遣,也是锡伯人对自身历史的一种记忆行为,通过讲故事的形式,记忆并传播社会的文化传统和价值观念,构建特定历史阶段的文化形态。锡伯族生活故事以它特有的生动性和亲切性,反映了锡伯族人民的基本生活面貌、伦理道德观念和文化价值观念。这类故事中最多的是对善恶有报、因果轮回观念的灌输。如心地善良的穷人和好吃懒作的富人分别遇见处于危难之中的动物(鱼、蛇、燕子等),穷人心地善良,因为善待生灵最终得好报,而富人见此十分眼红,照猫画虎,结果却遭惩罚,如《燕子的故事》《阿克图与巴克图》《老头和三个女儿》等。

和阿尔泰语系诸民族类似,锡伯族民间故事中,孝顺老人将得好报是一个重要的母题,很多故事都教育人们要尊敬和孝顺老人。《老人为什么受尊敬》讲述的是古时候,由于连年大旱,人们生活十分艰难,于是老人被视为白吃饭的累赘,要抬到山上摔死。一个小伙子不忍心残杀自己的老父亲,把他藏起来赡养。后来,在危难时刻老父亲指点儿子找到水源解救了乡亲们,又用智慧救出祭献蚊虫的儿童,从此人们废除了残杀老人的法规。这则故事从侧面反映出由于生产力水平的低下,人们不得不残杀老人以解决生存问题的社会现状。《老头和三个女儿》是流传于新疆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的一则故事,讲述老头的大女儿嫁给了卖杂碎的,二女儿嫁给了卖鱼的,三女儿嫁给了种田的,老头儿出门去看三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对他非常冷漠,而三女儿夫妻俩都对他问长问短,问寒问暖。这则民间故事也传达出锡伯族人重农轻商的习俗。

生活故事大多以善终将战胜恶为结局,这样程式化的结果看似简单,但意义深远。这些蕴含着传统文化观念的锡伯族民间故事,通过口头流传这种方式,以老百姓喜闻乐见又易于接受的形式传播着“做好人,行好事”的道德观,通过感受故事中主人公行善带来的好处,以及作恶多端的下场,让“善恶有报”这种朴素的观念在人们思想中根深蒂固,以至于深刻地影响其思想和行为,并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综上,锡伯族民间故事虽然想象奇特,虚幻幽密,极具浪漫主义色彩,但与现实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对不同历史时期锡伯民族的社会历史风貌、思维活动和世界观的曲折反映,融汇了锡伯人民的集体智慧。通过对其民间故事的深入研究,我们可以进一步了解锡伯族人如何运用口头方式使其主要的知识体系和价值观念得以世代相传,并且在日常生活中更好地发挥其娱乐、教育等诸多的社会功能,最终使其成为中华民族文化整体内容的重要组成部分。

参考文献:

[1] 斯蒂·汤普森.世界民间故事分类学[M].郑海,郑凡,等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

[2] 李丽丹.18―20世纪中国异类婚恋故事的叙事学研究[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08.

[3] 杨经建.论明清文学的叙事母题[J].浙江学刊,2006(5).

[4] [俄]李福清.神话与鬼话[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

[5] 王立.古小说“人化异类”模式与本土变形观念的形成[J].西南师范大学学报,2002(1).

[6] 王刚,金永辉.新编锡伯族民间故事集[M].乌鲁木齐:新疆科学技术出版社,2008.

[7] 佟进军.锡伯族动物崇拜观念研究[G]//锡伯族研究文集.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5.

〔责任编辑 杨宁〕

On the Motif and Type of Xibo’s Folktale

SHI Shu-hui

(Yili Normal University, Yining 835000, China)

Xibo’s folktale is colourful in content. It includes hero’s life experience, magical changes to animals, romantic marriages and retribution of kindness and evel. These stories have a series of motifs. Although Xibo’s folktales has unique imagination and romance, it has close links to the real life. It is a refletion on the Xibo People’s social history, thinking activities and world view, which integrated the collective widsdom, carried the historical memeries and connotations of Xibo People.

Xibo; folktale; motif; type

I207.4

A

1006−5261(2016)05−0076−04

2016-03-14

伊犁师范学院中国锡伯语言文化研究中心开放课题(2014YSXBYB08)

时曙晖(1970―),女,新疆伊犁人,副教授,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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