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彩珍

出版传播与文坛镜像*——论叶圣陶儿童文学的创作与编辑活动

□文|刘彩珍

［摘 要］在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发展史上，叶圣陶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存在。作为教师、作家、编辑三重身份的叶圣陶，他的人际交游，超越了传统以血缘与亲缘为主的交际范围，他通过以新式报刊为平台的媒介传播网络，以社团为载体的私谊网络，以作家群为中心的社会网络，构建形成现代儿童文学发展的一次高潮。

［关键词］叶圣陶 人际交游 创作与编辑 儿童文学

在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发展史上，叶圣陶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存在。在叶圣陶的周围，聚集了当时一批知名的儿童文学作家编辑群体，如郑振铎、茅盾、赵景深、顾均正等，他们曾在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发展初期做出过重要贡献。在以往研究中，学界对叶圣陶的关注集中在文本内涵、作家心理、文化思潮、时代特征等要素。然而，当我们把叶圣陶的作品与文学活动基本要素连接起来，并进一步探寻这些文学要素究竟是通过何种方式生成、聚变时，我们就会发现，叶圣陶人际网络形成的报刊、社团、作家群平台，在很大程度上共同参与了现代儿童文学史的构建。

本文以叶圣陶早期的文学交往活动为中心，分析作为编辑、教师双重身份的叶圣陶如何通过人际交往，形成和建立自己的“作者”“读者”社会网络，从而推动其儿童文学创作和儿童文学出版事业的持续发展。

一、新式报刊与文坛崛起

自1913年刊登于《小说丛报》的第一篇文言小说《姑恶》算起，到1916年4月搁笔停写文言小说，叶圣陶先后在《礼拜六》《小说丛报》《小说海》等刊物上发表了20多篇文言小说。然而，在叶圣陶看来，这些文章的发表仅给他带来微薄的收入，没有给他的文学事业带来什么帮助。真正让叶圣陶感到人生转折的是那些零散发表在各类新式报刊上的文章，不仅让他赢得了声誉，使他迅速登上了新文学文坛，也让他赢得了与社会名士交往的机会，改变了个人的人生轨迹。

在1919年1月1日出版的《新潮》杂志创刊号上，叶圣陶发表了《对于小学作文教授之意见》，这篇文章被看作是我国新文化运动中第一篇国语教育论文，也被看作是新思想启蒙的重要作品。在文章中，他对当时小学生诵读的古文进行了批判，提出“作文命题及读物选择，须认定作之者读之者为学生，即以学生为本位也”［1］。这种“以学生为本”的思想，既是对当时新文化运动提倡新思想的一种积极呼应，同时也对当时的儿童观有着积极的影响。

在1919年《新潮》第1卷发表的《今日中国的小学教育》一文中，叶圣陶提出“小学教师，需要从教育的价值上做个出发点，适应着学生的天性，拣那学生所需要的给他们指导”［2］。在1919年《新潮》第2卷的《小学教育的改造》一文中，他对儿童读物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认为儿童兴趣对儿童阅读是非常重要的。这些文章提倡 “尊重儿童天性”的现代儿童观，在当时有振聋发聩的效果。

*本文系宁波市科技局软科学“宁波文化大市建设与宁波作家文化资源多元发展的策略研究”（2016A10067）和宁波市哲学社会科学学科带头人培育项目第四批培育对象立项课题“江南作家的文学交往与现代儿童文学的发展——以叶圣陶为例”（G15-XK27）的阶段性成果

除了言说，叶圣陶还积极创作新文学作品。1919年2月，叶圣陶发表了第一首新诗《春雨》。1919年3月，叶圣陶发表了第一篇白话小说《这也是一个人？》。在新文化运动中，叶圣陶开始写新诗，写新小说，写社会论文，这一系列的新文学作品和言说，引起了新文学运动的文人对他的关注。鲁迅在《致傅斯年》的信中说：“《新潮》里的《雪夜》，《这也是一个人》……都是好的。”［3］茅盾在革新后的《小说月报》第一期（1921年1月号）上，向读者介绍叶圣陶的小说，“我现在是要介绍圣陶兄的另一篇小说名为《伊和他》（登在《新潮》），请读者参看”［4］。新文化名人的推荐为叶圣陶进入商务印书馆工作、担任大学教师、从事儿童文学创作、进入社会文化名流等社会活动提供了一定的便利。

可以说，正是由于新式报刊媒介这个平台，使得当时只有中学学历的叶圣陶，不仅获得了超越时间与空间的教育理想实施渠道，同时也实现了志业与职业的融合。

二、文学编辑与童话题材的拓展

作为中国最早从事童话创作的作家，叶圣陶在童话创作领域取得的成绩，与文学研究会的编辑支持是分不开的。在认识郑振铎之前，叶圣陶偶尔创作儿童诗歌，但是还没有创作过童话，在郑振铎的不断约稿和集中推荐下，叶圣陶开始创作童话，并连续在郑振铎主编的《儿童世界》上发表童话，成为中国童话作家第一人。

1921年秋天，郑振铎在商务印书馆编辑《儿童世界》周刊，写信给叶圣陶，要求他写一点童话。“他主编《儿童世界》，要我供给稿子。《儿童世界》每个星期出一期，他拉稿拉得勤，我也就写得勤了”。［5］正是在郑振铎的邀请下，叶圣陶开始创作童话。从1921年11月开始，叶圣陶在《儿童世界》第1卷第9期发表了他第一篇童话《小白船》后，他又写了《傻子》《燕子》《一粒种子》等童话作品。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就写了4篇童话，创作速度惊人。这些作品，后来集中发表在郑振铎主编的《儿童世界》上。据统计，从《儿童世界》第1卷第9期始，至第3卷第9期止，半年时间内，叶圣陶共在该刊发表童话19篇。［6］

在创作过程中，叶圣陶也经常与郑振铎探讨童话创作的困惑与苦恼。例如，叶圣陶曾在给郑振铎的信上写道：“今又呈一童话，不识嫌其太近于‘童’否？在成人的灰色云雾里，想重现儿童的天真，写儿童的超越一切的心理，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企图。”［7］与郑振铎探讨创作心得，对于刚入门写作童话的叶圣陶来说是非常珍贵的。叶圣陶的《稻草人》出版后，郑振铎为《稻草人》作了序，说“《稻草人》在描写一方面，全集中几乎没有一篇不是成功之作”。［8］可以说，正是由于郑振铎的集中推介和高度评价使叶圣陶迅速登上了中国儿童文学文坛，并且在国内儿童文学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成为现代儿童文学史上的一名重要的儿童文学作家。

另一位文学研究会核心成员茅盾，对叶圣陶进入中国文坛也起了重要作用。在叶圣陶创作《倪焕之》后，茅盾对该作给予高度评价，“把一篇小说的时代安放在近十年的历史过程中，不能不说这是第一部……《倪焕之》是值得赞美的”。［9］可见，茅盾对叶圣陶的早期创作给予了高度评价，茅盾一锤定音的评论，影响深远，为叶圣陶登上新文学文坛起到了推动作用。

叶圣陶的新文学作品及文学研究会文人对他的褒扬激赏之作共同建构起他新文学作家的形象。刚刚走出吴县乡村的叶圣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被社会所认同，离不开文学研究会启蒙知识分子的积极宣传。那些最开始与叶圣陶唱和的作品大都来自于文学研究会编辑们有意识的组稿、约稿，这为叶圣陶日后的儿童文学创作和出版事业积累了文化资本。

三、作家群与出版产业的构建

如果说，在20世纪20年代初期，叶圣陶在儿童文学领域主要是以创作为主，而在20年代后期至30年代初期，叶圣陶的贡献，则由创作逐渐转变为创作和编辑的双重角色。这一阶段，叶圣陶所广泛交游的教师、作家、编辑群体，为其儿童文学事业的发展积累了丰富的人脉资源。

1921年6月，叶圣陶被邀请到中国公学中学部任教，他结识了刘延陵、吴有训、周予同、陈望道、朱自清、朱光潜等人。20年代，“白马湖”作家群轰轰烈烈地从事文学创作，编辑出版各种文学刊物时，叶圣陶同他们当中的刘延陵、朱自清、俞平伯等人一起创办编辑过《诗》月刊，因此，他虽不曾在“白马湖”教过书，却被看成是“白马湖”作家群中的重要一员。叶圣陶通过与自己“白马湖”作家群中或同事、或同行、或读者的作家们建立的各种业务的、情感的关系，形成了丰富的人脉资源。他把“白马湖”作家的作品推向文坛，把偏居乡下的作家群所创作的作品带向了文坛，为“白马湖”作家群赢得声誉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作为一所新式的学校，“白马湖”作家群在从事日常教育之外，尝试推动学校的文学创作和出版活动，试图通过民间办刊来促进文学教育事业。与这个群体有紧密联系的叶圣陶，在1923年至1927年负责主编《文学周报》期间，发表了“白马湖”作家群创作的大量优美的散文诗歌，比如朱自清、夏丏尊、丰子恺、钱君匐（丰子恺的学生）的散文，刘延陵的诗歌，丰子恺的漫画等，使得这些作家的作品迅速被大家熟悉，也使得“白马湖”作家群迅速成为当时一个颇有影响力的文人群体。

叶圣陶对“白马湖”作家的作品集中发表，这对春晖中学的师生来说有着巨大的推动力。因为，作品的发表不仅可以给他们带来稿费收入，更重要的是，能够为他们赢得声誉。事实上，在当时，能够得到刊物编辑的赏识在杂志上发表文章或在出版社出版自己的作品，这是那些未出道的文人梦寐以求的事，即便是一些成名的知识分子，也需要不断地通过出版社和刊物，维持自己的声望和经济收入。［10］

因此，当叶圣陶在创作上有新作品出版时，他身边的作家群，对他的作品进行品读、推荐。1931 年6月，叶圣陶出版了《古代英雄的石像》，这本集子收录了1929年9月至1931年4月写的9篇童话：《古代英雄的石像》《书的夜话》《皇帝的新衣》《含羞草》《毛贼》《蚕儿和蚂蚁》《绝了种的人》《熊夫人幼稚园》《慈儿》。这本书在开明书店出版后，“白马湖”作家群的代表人物丰子恺就写了《〈古代英雄的石像〉读后感》。在文章中，极力描绘对叶圣陶童话的喜爱：“去秋我在病中曾经读过他发表在《教育杂志》上的《皇帝的新衣》。读一遍不足，想再读一遍；但腕力不能支持杂志的分量，我便特把这一篇童话撕了下来，以便反复玩味。”［11］

这些来自教育界、出版界朋友的推荐，为叶圣陶日后的教育出版事业赢得广泛的社会基础。后来，夏丏尊与叶圣陶合著《文心》时，陈望道、朱自清等同事好友再次写序，对《文心》进行推荐。

这一阶段的叶圣陶，一方面以白马湖湖畔的春晖中学为核心，借助这所新式学校，和他的教育界朋友创作撰文，开展了一系列文学活动，也在人际交游中不断促进文学事业的发展；另一方面，叶圣陶立足自己所主编的各类出版物，不断扩大和加深相互间的交往，使得身边的作家群、读者群不仅局限在某一地域、某一城市的范围内。叶圣陶所主编的杂志和出版物，将身边的编辑群体与作家群体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共同建构了一个教育出版产业共同体，促进了现代儿童文学的发展。

注释：

［1］叶圣陶.对于小学作文教授之意见［J］.新潮，1919，1（1）

［2］叶圣陶.今日中国的小学教育［J］.新潮，1919，1（4）

［3］鲁迅.致傅斯年［M］//复旦大学.鲁迅书信选.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3:6

［4］钟桂松.人间茅盾：茅盾和他同时代的人［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72

［5］叶圣陶.我和儿童文学［M］.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1980:4，

［6］武志勇.论郑振铎主持的《儿童世界》的编辑特色［M］//宋应离，袁喜生，刘小敏编.20世纪中国著名编辑出版家研究资料汇辑第4 辑.2005:597

［7］［8］郑振铎.《稻草人》序［M］//中国儿童文学大系理论1.太原：希望出版社，2009：66，66

［9］茅盾.读《倪焕之》［M］//中国文学史资料全编·现代卷:“革命文学”论争资料选编（下）.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0：626

［10］许纪霖等.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公共交往1895-1949［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258

［11］丰陈宝，丰一吟.丰子恺散文全编［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2：176

作者单位：（宁波职业技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