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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最后的熊猫村庄

2016-02-10白忠德

中国生态文明 2016年6期
关键词:秦岭大熊猫熊猫

□ 白忠德

秦岭最后的熊猫村庄

□ 白忠德

白忠德,1971年出生于陕西佛坪县,西安财经学院副教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协、西安市文联签约作家,陕西省散文学会青年文学委员会秘书长、西安市碑林区作协副主席。白忠德的文学充满对故乡的眷恋、对秦岭的崇敬、对秦岭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想象,先后在中国大陆、台湾、香港、瑞典、美国、加拿大等地区的30多家报刊发表散文、小说200余篇,出版散文集《摘朵迎春花送你》、《回望农民》、《斯世佛坪》等,曾多次获奖。其中,秦岭动物生态散文集《我的秦岭邻居》引起社会各界和媒体的广泛关注,先后获呀诺达生态文学奖提名奖、陕西省作协2014年度文学奖、陕西省社科界优秀科普作品奖以及冰心散文集奖。

秦岭自古就有大熊猫繁衍生息,民间称为“花熊”。

上世纪初,就有动物学家推测秦岭南坡分布有大熊猫,却一直未找到实物证据。1958年是个不寻常的年份,注定要载入秦岭大熊猫研究史册。这年春天,北京师范大学生物系女讲师郑光美带领学生到岳坝公社西河林区实习,寻到杨笃芳当作特务打死的“花熊”皮张。直觉告诉她,这是一种自己没有见过的动物毛皮,遂带回北京。郑光美根据带回的头骨标本研究考证,于1964年发表《秦岭南麓发现的大熊猫》,首次向世界宣布秦岭发现大熊猫的消息,由此揭开秦岭大熊猫的神秘面纱。

四川熊猫与秦岭熊猫是“兄弟”而非“父子”,这可是秦岭熊猫研究史上的一个里程碑。改写这一关系的是浙江大学生命科学院教授方盛国,他根据新的动物分类学研究结果,将熊猫分为四川亚种和秦岭亚种。秦岭亚种只有273只,仅占全国总数的17%,更为古老濒危,也更具遗传多样性研究价值。两个亚种地域分隔1.2万年,相貌、色泽、体格有着明显差异,内行人扫一眼就能看出来:前者头大牙齿小,头长近似熊;后者头小牙齿大,头圆更像猫——不是我们豢养的猫咪,而是浣熊科的小熊猫。前者胸部深黑色,腹部白色,下腹部毛尖黑色,毛干白色;后者胸部深棕色,腹部棕色,下腹部毛尖棕色,毛干白色,且有棕、白两色,更显漂亮娇憨,是国宝中的美人。前者是娇小的林黛玉,最长1.4~1.5米;后者是富态的薛宝钗,最长1.7米。

秦岭东西走向的高大山梁成为天然屏障,阻挡住北方寒流,东南季风沿岭南汉江河谷长驱直入,气候温暖潮湿,冬无严寒,夏无酷暑。高大的山体、复杂的地形,造成众多小环境、小气候,免除竹类大面积同步开花枯死给熊猫食源造成的威胁,也成为人类开发自然的壁障。南坡山势缓,坡度小,适合大熊猫活动。这里开发较早,人类活动频繁,彼此经常碰面,关系走得近。植被茂密,自我恢复力惊人,提供着良好的栖息地和较为完整的食物链。险峰林立,崖石纵横,形成众多独特的天然石洞或石穴,为其产仔、育幼提供了良好的保温性、安全性。竹林是大熊猫的主要食物,是其分布的决定因素。秦岭竹子种类多,巴山木竹、秦岭箭竹、龙头竹分布广泛,食粮充足。上世纪八十年代轰动全球的竹子开花危机并没有对秦岭种群造成多少影响。

当地亘古独特的农耕文化,对大熊猫生存、保护发挥着重要作用。农耕文化背景下的中国猎人,以狩猎满足自身需要,或者小范围以物易物。大熊猫肉粗不好吃,皮硬不好用,不属于狩猎品种。

近年来,秦岭地区建起多个自然保护区,以法律和行政手段保证着熊猫的自由平安。佛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就是其中重要的一处。保护区把佛坪县境西北部很大一片勾画出来,让熊猫在此舒适、自由、平安地生活。保护区管理局依山而筑,层层石砌环形护坡蜿蜒,座座楼房拔地而起,气势雄伟,绿树成荫,竹篁滴翠,俨然一座城堡,人称秦岭深处的布达拉宫。

秦岭熊猫性情温顺,野外撞见人不怯生,更不会主动进攻。胆子大不说,还熟谙人性,分得清敌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谁对自己好。三官庙、大古坪,是秦岭深处的熊猫村庄,这儿的人和熊猫是近邻。熊猫经常大摇大摆地走进村庄,造访这些邻居。有时闯入牛圈,吓跑耕牛,自己待在里面享清福。一旦有个三病两痛,就向邻居们求医问药,消灾祛病。调皮时招人嫌,可爱时惹人喜,柔弱时叫人怜,聪慧时赢人赞。摊上这样的邻居,又是国宝级的,村民们只好处处让着哄着宠着,自豪中夹杂着一丝丝无奈。

三官庙原本是秦岭山里一条普通的山谷。相传山谷里有个回龙庙,里面供奉着天官、地官、水官三位神仙,分别掌管着天地水。因了大熊猫的存在,三官庙变得不普通起来,在外界名声很响呢。凡来佛坪考察观光采访的人,皆要来这里见识大熊猫。

历史上有名的傥骆道从三官庙西北部穿过,曾经车水马龙人口众多。蒸笼场、骡马店、火地坝、李家沟、瓦房沟这些名字以及淹没在丛林荒草中的房屋遗址,昭示出昔日的繁华热闹。皆因自然条件的恶劣制约了生产生活,境内居民大量迁出,目前只剩下9户57口人。这些住户在东河谷底一字排开,长达三四里,是全县最偏远的一个村民小组。这里没有学校、商店、卫生所,不通电,看不上电视,看病或上学要到100多里外的县城或50多里外的岳坝镇,最近的药店、商店也在20里外的大古坪村。

熊猫、羚牛这些珍稀动物影响着他们的生活方式。土地原本瘠薄,又不能施用化肥农药,产量就不高。不能搞基础设施建设,运输靠肩挑马驮,照明靠油灯蜡烛;居住的是泥土房,里面摆设极其简陋。房前屋后开垦的坡地围上一人多高的篱笆,可那根本不管用,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一夜间就让野猪、獾、熊糟蹋得颗粒无收。羚牛等动物多次伤人,有一个村民还因此残废了,而无人伤害它们。村民何庆贵说,野生动物毁掉庄稼,他们从没要求过赔偿。国家有这方面政策,可野生动物不是政府让来的,便觉得没有理由要政府赔。

村民们种着枣皮树,往年价钱好的时候还能卖些钱,这几年几乎没人收,即使有收的,价钱也低得很。国家发的退耕还林补偿费,是他们的一个收入。另一个收入来自向导费,一年为客人找熊猫能得到报酬五千元左右,也有收入一万多的,这种机会极少。当向导钻山体力消耗大,是年轻人的事,年纪大的是跑不动的。有几家养了马,把游客的行李从凉风垭驮进来再运出去,钱赚得辛苦,还不稳定。不过国家林业局已经禁止除科研工作者外的其他人员进入,这两项收入就大幅减少了。家家喂几头猪,年底杀了熏成腊肉管一年,吃肉不花钱,等于把钱省了。

村民们却热爱着这片土地,热爱着秦岭山里的野生动物,自觉参与森林防火、野外监测、反偷猎和动物救助,成为秦岭熊猫的保护神。据说,保护站一共抢救过19只熊猫,11只是村民发现的。一位大娘讲,一只熊猫迷了路,困在她家院中,老伴二话没说,上山砍了竹子招待这位贵客。熊猫临走时还回头望望,感谢主人的盛情款待呢。

村民说,熊猫走农家很常见,它们常常趁着没人时进来“捣乱”一番,把厨房的炊具弄得稀里哗啦遍地都是,铁锅、木桶全成了它的玩具。熊猫手重,有时就把家什整坏了,玩兴过后才回到山林。有时竟然来农家看电视,偷吃放在灶头的馒头、稀饭,甚至赶走正在孵蛋的母鸡,把一窝蛋吃个精光,心满意足地开一次斋。人们对突然来访的熊猫很是友好,当贵客招待。我们能深深感受到熊猫与人和谐相处的自然与融洽,感受到秦岭山中人与自然的宁静与祥和。

村民们是住得偏远些,见识却不比外边人少。这里经常来大小官员、科学家、艺术家、新闻记者,甚至是高鼻子、蓝眼睛、操着一口叽哩哇啦语言的外国人。他们要在村民家吃饭住宿,要被村民带着进山找熊猫。长期以来的感知与熏染,让这里的村民熟知天下大事和动植物知识,个个都是兽类专家、鸟类专家、博物学家。也有村民学得一些外语,能与外国人简单对话。虽说是夹生语言,却也把外国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是惊讶于这群深山里的村民谙熟熊猫,还懂得他们的语言。那神情,也是极肃穆、极敬重的。

秦岭大熊猫 雍严格/摄

熊猫村庄里的村民们,祖祖辈辈与熊猫等野生动物和谐伴生,贫穷而自足,坚韧而执着,好客而率性。这里的宁静终于在2004年被打破,村庄的躁动始于这么件事:中科院动物研究所与佛坪保护区联合建立熊猫野外研究基地,陕西省政府决定将三官庙村民搬离,从根本上解决社区经济发展与自然资源保护的矛盾。熊猫村庄里的最后一批村民,面对命运的转机,把喜悦与落寞写在脸上。

村民们理解支持国家政策,有几户与保护区签订了协议,其余几户也愿意搬迁。移民完成后,三官庙河谷两岸的熊猫栖息地将连成一片,生态也将得到彻底修复。

何庆贵表情复杂地说:“搬到交通便利、生活条件好的大古坪或县城,当然是好事,可是没有了经济来源,人吃啥喝啥?房子在这里,老祖宗埋在这里,还能经常看到熊猫,时间长了也就有感情了……” 老何的想法很朴素,也是个实情。三官庙地区熊猫多,很容易见到。因为经常打照面,彼此很熟悉,也便成了朋友。这么大的山林单凭几个保护站人员,根本管不过来,村民们是熊猫保护的“义工”和帮手。然而,国家有国家的考虑,这也是大局。

人类把原本属于熊猫的栖息地还给它们的时候,三官庙的村民却得牺牲自己的生活方式,离开祖祖辈辈生长于斯的家园,走向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在秦岭这片土地上,秦岭人和熊猫相伴相生,留下许许多多有趣而感人的故事,这样的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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