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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不怕”看吕剧中反面人物的塑造

2016-02-04

北方音乐 2016年19期
关键词:吕剧矛盾冲突

景 婧

(浙江工业大学,浙江 杭州 310023)

从“天不怕”看吕剧中反面人物的塑造

景 婧

(浙江工业大学,浙江 杭州 310023)

吕剧体现的大多是惩恶扬善的思想,贴近生活、轻松幽默,少有大奸大恶之人,注重以事说理,褒贬善恶于嬉笑怒骂之中。这一特点在吕剧的反面人物身上体现得更加鲜明。“天不怕”是吕剧经典剧目《李二嫂改嫁》中的李二嫂婆婆,也是吕剧中的经典反面角色,她的身上正能够体现出吕剧在塑造反面人物时“漫画化”的特点: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却也有时让人恨得牙根痒痒,让人厌恶、唾弃。但偶尔也会因为出丑、搞怪,让人捧腹大笑。这与吕剧中的矛盾冲突在矛盾双方、冲突起因和演绎方式上都很少针锋相对、锋芒毕露的特点有关,也与山东人民的性格特点密不可分。

吕剧;李二嫂改嫁;反面人物;戏剧冲突

吕剧作为一个在黄河三角洲一带广为流传的剧种,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其题材贴近生活,唱词生动幽默,人物刻画鲜明,生动地反映了齐鲁人民朴实、厚道、善恶分明的思想特征,曾经在建国后的一段时间风靡一时,深受当地百姓喜爱。在莫言的小说中,也有大量的吕剧元素,如《檀香刑》中的“猫腔”,指的正是山东高密地区流行的吕剧“茂腔”的唱法。

吕剧题材大多脱胎于生活琐事、民间传说,只有少部分历史剧,绝大多数都是以大团圆的结局收场,反映了当地的风土人情,体现的大多是惩恶扬善的思想。与其他剧种相比,吕剧没有京剧的铿锵有力、气势恢宏,也没有昆曲、越剧的浅吟低唱、温婉柔和,它更加贴近生活、轻松幽默,少有大奸大恶之人,注重以事说理,褒贬善恶于嬉笑怒骂之中。这一特点在吕剧的反面人物身上体现得更加鲜明。有戏迷将其反面人物的塑造称之为“漫画式的刻画”,可谓是精准。“天不怕”是吕剧经典剧目《李二嫂改嫁》中的李二嫂婆婆,也是吕剧中的经典反面角色,她的身上正能够体现出吕剧的这些特点。

一、“天不怕”恶在何处——吕剧中反面人物的形成

《李二嫂改嫁》是吕剧中一出具有里程碑式意义剧目,创作于上世纪50年代初,是为了响应当时中央“百花齐放”的方针与周总理《关于戏曲改革工作的指示》而产生的。故事改编自王安友的同名小说,讲述了鲁西南农村的年轻寡妇李二嫂青年丧夫,饱受恶婆婆“天不怕”的欺凌,在生产生活中,李二嫂与同村农民张小六产生真挚的爱情,却迫于封建的思想和婆婆“天不怕”的压迫无法在一起。经过妇女会主任等人的帮助,两人终于勇敢地冲破世俗的禁锢,喜结连理。故事具有典型的时代特征,而“天不怕”也成为了一代人心中“恶婆婆”的代表人物。

这出戏之所以能成为吕剧中的经典剧目,除了因为它顺应潮流,反映了当时的主流思想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里面的人物形象塑造得栩栩如生,既反映了鲁西南农民的典型特征,又顺应了人的天性,反映了当时人们心中鲜明的是非观,深得人心。

“天不怕”作为里面主要的反面形象,具有吕剧中反面形象的代表性特征: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却也有时让人恨得牙根痒痒,让人厌恶、唾弃。然而,说回来,这样的人,也不至于上升到国恨家仇的高度,不至于让人欲除之而后快,就像每个人身边都会有的那种人,虽然有无数的缺点,却也终归还是个普通人,看到他吃了瘪、受到了教训,看到正确的思想得到了弘扬,观众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正是吕剧的题材所决定的:吕剧中多家庭剧,讲述的大多是家长里短的故事,就算剧情紧张、事态紧急如《姊妹易嫁》,反映的也只是普通家庭中的矛盾冲突,生活中的琐事,又有多少大是大非呢?

说起来,这些反面角色之所以成为反面角色,大多是因为生活中普通人身上常见的缺点被放大化了,这种“放大典型特征”的讽刺手法与漫画相类似:如《李二嫂改嫁》中李七好色、奸猾、爱搬弄是非;《姊妹易嫁》中姐姐素花嫌贫爱富、不愿吃苦;《墙头记》中的两兄弟父亲不孝顺老人、爱算计……这些缺点是生活中常见的,很多普通人身上都可以找到,而吕剧把这些缺点放大化了,从而引起了戏剧的矛盾冲突。观众可以从戏剧中看到生活的缩影,可以从这些反面人物中看到身边人,甚至自己的缩影,从而在一笑之中引发反思、得到教育。

《李二嫂改嫁》中的“天不怕”也是集合了当时一些落后农村妇女的缺点,并将之放大化而塑造出的人物,好吃懒做、爱占便宜、欺软怕硬、不吃亏、不讲理,还残存着浓厚的封建思想。她身上的每一个缺点,在当时乃至如今的人们身上都不少见,甚至集合这些缺点于一身的真实人物也大有人在。“天不怕”的恶,一半是真实人性的反映,如好吃懒做、贪小便宜等等,这些缺点反映的是人类社会千百年来都无法克服的劣根性;而另一半,则是当时的社会环境造成的——当时正处在刚刚解放的时期,人们骨子里千百年来形成的封建思想的糟粕还无法根除,这一状况在农村更为严重,“天不怕”把媳妇视为私有财产,认为寡妇改嫁“伤风败俗”,正是她落后的封建思想的体现。

因此,“天不怕”身上的缺点,虽然是全剧讽刺、批判的对象,然而她的错误,是时代和性格造成的,也是生活中难以避免的,并非十恶不赦的,让人可气、可叹,却也可以理解。

二、“天不怕”为何没拦住李二嫂改嫁——反面人物与吕剧中的矛盾冲突

相比于其他剧种,吕剧中矛盾冲突处理得更加温和化,《李二嫂改嫁》也同样遵循了这一传统。“天不怕”用尽了一切手段来阻拦李二嫂改嫁,虽然也有打骂的情节,但大多数都还是运用封建道德的幌子和舆论的压力,让李二嫂知难而退。而在新社会新潮流的背景下,这些手段却毫无杀伤力,只是让“天不怕”变成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一般的笑料。吕剧中的矛盾冲突在矛盾双方、冲突起因和演绎方式上都很少针锋相对、锋芒毕露,这一特点与吕剧中反面人物的“漫画式”特点也是相辅相成的。

(一)矛盾双方的平凡化

如上文所述,无论是取材于现实生活,还是民间传说,吕剧中的矛盾双方大多都是普通百姓,如《李二嫂改嫁》中李二嫂、《小姑贤》中的英英,都只是普通的女性,有着传统女性的善良、贤惠,而与她们相对的反面角色“天不怕”、李七、姚氏等人,尽管是戏剧批判的对象,也都只是有着落后思想的农民,吕剧的题材决定了人物身份,而人物的身份决定了矛盾冲突也只能围绕各自的身份展开,很少像《紫钗记》那样有四王爷“黄衫客”、卢太尉等能操纵人命运的位高权重之人,也很少像《帝女花》中那样牵扯到公主、驸马,关乎国恨家仇。因此典型的吕剧中的矛盾冲突必然是小的摩擦、生活中的冲突,必然是平民化、生活化的。

(二)冲突起因的琐碎化

纵观《李二嫂改嫁》全剧的几次矛盾冲突,绝大多数都围绕李二嫂和婆婆“天不怕”展开,冲突起因要么是婆婆不满李二嫂上学习班,故意找茬儿,扭曲事实,嫌弃李二嫂懒惰,要么是二流子李七没占到李二嫂便宜,挑唆“天不怕”打骂李二嫂,这些冲突起因都来自于琐碎的日常生活,经过戏剧化的加工处理呈献给观众,使得这些琐碎的生活也变得趣味横生。家庭生活的题材在吕剧中占了很大的比例,因此家庭琐事也是吕剧中的矛盾冲突常见的起因。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些琐碎的生活下,戏剧的矛盾冲突也不会太过激烈。

(三)冲突方式的温和化

吕剧矛盾冲突的温和化,还体现在冲突方式的温和化。如《李二嫂改嫁》中,婆婆“天不怕”的经典唱段:

死鸡把我活气煞,从来不听老娘的话。当初我算瞎了眼,花钱把你买到家!我一天三次把你喂,光粮食你吃了俺五斗八。鸣不打你蛋不下,闲得你整天把墙爬。你为啥这么不正经,引得那公鸡咯咯答?野得你白天满街串,疯得你晚上上不来家。只要离开老娘的眼,你奓撒着翅子就胡扑拉。什么事情我都知道,老娘的眼睛还没瞎!白白养你不中用,我还要你干什么?恨不得一下打死你,我看你从今别回家!

活脱脱一幅泼妇骂街的模样,语言俚俗生动,让人忍俊不禁。这样的反面角色一出场,人们就可以知道,她只会如小丑一样成为笑话,必定成不了气候。

吕剧中少有那些动辄要生要死要上公堂的情节,大多数的矛盾冲突都是用一种温和化的方式来呈现的,这一点在吕剧“小戏”中体现得更加明显。比如《借年》、《王小赶脚》这种小戏,全剧甚至都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反面人物,戏剧的矛盾冲突也都充满了温情的喜剧色彩。比如《借年》中,全剧的高潮是嫂嫂发现王汉喜来家里借年,并躲在了爱姐房中,存心戏弄爱姐,装作要进屋查看,不知情的爱姐怕嫂嫂发现王汉喜,百般阻拦,姑嫂之间你一言我一语,充满趣味,如下面这一段唱词:

(姐唱)嫂嫂抱的什么?

(嫂唱)我抱的本是新郎的衣,

(姐唱)嫂嫂抱它有何用?

(嫂唱)我找小妹妹拜天地。

(姐唱)嫂嫂好说玩笑,

世界上那有姑嫂拜天地?

成夫妻应有一男和一女,

咱俩人谁装新女婿?

(嫂唱)不用谁装新女婿,

新女婿现在你屋里。

又如这一段:

(嫂唱)小妹妹你快看看,为什么厨子响吱吱?

(姐唱)没什么没什么,也许是老鼠啃箱子。

(嫂白)老鼠啃箱子?哟,妹妹咱可得看看,

可别让老鼠啃坏了咱那衣裳。

一个直爽热情的嫂嫂,一个娇羞的小姑,姑嫂俩的性格在唱段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而无论是嫂嫂也好,小姑也好,其实都是热心而善良普通家庭妇女,全剧表现的也是这种普通人家的温情小插曲。因此在全剧最紧张之处,观众虽然为爱姐捏把汗,却又忍不住会心一笑,因为从嫂嫂的言语之中就可以看出来,即是爱姐掩盖失败,王汉喜被发现也没关系,全剧总会以喜剧收场的。

另外一些戏,比如《墙头记》,结局虽然是以兄弟俩被压在倒塌的墙下生死未卜收场,但老银匠“保得了你却保不了你后人了”的感叹,让这个情节的描写也变成了漫画式、喜剧式的,让人更多的是喟叹牛老汉的结局,而不是关注两兄弟的惨烈下场。

三、不可忽视故事背景——吕剧中的反面人物与地域文化

同吕剧中的绝大多数故事背景一样,李二嫂的故事也发生在山东,“天不怕”是山东人。这个故事看似讲的是新旧观念的冲突,其实也暗含着不容忽视的地域文化的因素。“天不怕”尽管是反面角色,然而她性格中也有率直的一面,她对李二嫂的不满,都直接体现在语言和动作上,大都是直接表达,虽然她也曾背后搞小动作破坏李二嫂的姻缘,但那些小算盘打得却相当拙劣,不堪一击,最终沦为人们的笑料。

而同时,借助“天不怕”来烘托的主角李二嫂,孝顺、隐忍、贤惠、能干,不同于常见的的才子佳人私定终身的情节,李二嫂跟张小六两情相悦,却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处处顾忌婆婆、顾忌街坊邻里的眼光,在正式确立关系之前,两人甚至未敢超越礼数一步,而这也是她深得观众敬佩、喜爱的原因之一,这是山东人民在儒家文化的深刻影响下而形成的价值观。

其实,不只《李二嫂改嫁》,吕剧中,大多数反面人物之所以成为反面人物的原因,都是因为他们违背了传统的儒家所崇尚的道德观念,如《墙头记》中的兄弟俩,得到报应的原因是因为“不孝”,《姊妹易嫁》中的素花,得到教训的原因是“背弃诺言、嫌贫爱富”,也就是“不仁”、“不义”。

而同时,仁厚的山东人民又不忍心让代表正义的主角过于凄惨,因此在关键关头,常会有那么几个贵人出手相助,淡化了主角的悲剧色彩,如《小姑贤》中仗义执言的小姑英英、《李二嫂改嫁》中的妇女会主任、《墙头记》中的老银匠,这些人物的存在,一则是剧作者迎合了观众“仁爱”的审美,再则也是山东人民热情仗义、好打抱不平的性格体现。

正如张永杰所说,“文化的影响是源远流长的。山东人温柔敦厚的群体性格特征成为了蕴藏在每个山东人身上的文化符号,这种影响力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吕剧作为山东最有代表性的地方戏曲剧种,在其产生到发展、从繁荣到落寞,再到今天的复兴的每一个过程,也都深深地接受着儒家文化的影响和导引。山东人的群体性格对吕剧的创作、艺术品格形成、舞台表演以及传播接受发挥了重大的作用。

在吕剧身上,处处都能发现这种群体性的影响。从创作者到表演者,都带有山东人心理、品性的深刻烙印。”[1]而吕剧中角色的形成、塑造,吕剧中矛盾冲突的设置,也都处处反映出了山东人民的审美和价值取向,吕剧中的反面人物,也同样受到地域文化的深刻影响。

[1]张永杰.地域文化视野中的吕剧研究[D].东华理工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

[2]李洪晓.传统文化现象的社会基础研究——以山东吕剧为例[D]南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

[3]李世涛.从李二嫂到狗儿爷——建国以来戏剧舞台上农民人物形象演变轨迹研究[D].上海戏剧学院博士学位论文,2013.

[4]刘洪艳.当代历史文化视野中的吕剧艺术研究[D]山东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

[5]牛文佳.从《李二嫂改嫁》到《补天》——追寻吕剧现代戏创作的足迹[D].上海戏剧学院硕士学位论文,2008.

[6]任素芬.吕剧历史沿革考略[J].作家,2010,(10).

[7]王金伟.论吕剧传统小戏的“苦中作乐”——以《王小赶脚》为例[J].外语艺术教育研究,2014,9(3).

[8]李洪晓.从戏曲经典剧目中看下层民众的社会理想——以山东吕剧为例[J].武汉学刊,2011,(4).

景婧(1988—),女,济南人,浙江工业大学人文学院中国语言文学2014级研究生,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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