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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冷暖倾她城

2016-02-02岑岑

家庭生活指南 2016年1期
关键词:小溪流圆圆

文◎岑岑



少年冷暖倾她城

文◎岑岑

时间,终究教会他成熟与感恩。

我是在一场葬礼上见到郗颜的

那一年,我们都十三岁。他站在一块黑色的墓碑前不肯走。夕阳漫射在半山里,像一片潋滟的湖水。

后来,我悄悄和他说:“再不走,天就黑了。”

他静静地看着墓碑,停了一会儿,说:“天黑怎么了?怕我爸爬出来咬你啊?”

说实话,站漫山遍野的墓地中,听他冷森森的口气这么说,我还真怕他爸爬出来。郗颜的爸爸是我爸爸的战友。尽管我爸说在我4岁那年,和他一起玩儿过游戏机,但我确定,在记忆里,完全没有他的印象。

那天,我爸说:“以后,郗颜就和咱们一起住了。”我在心里暗暗叫了声好。

可是,我妈不这么想。她这种淘米水都要省下来洗菜的人,平白多出一口人吃饭那还了得。可是,她什么都听我爸的。晚上,郗颜拖着行李箱,一声不响地坐在我的房间里。

从此,我爸一下进升为我心中的第三男神。第一,是永远的姜敏赫。

第二,当然非郗颜莫属喽。

这么好看的男生认成哥,不是暴殄天物吗?

有关郗颜的身世,小有悲惨,但并不复杂。妈妈在他十岁那年过世了。他爸爸退伍后当了保安,在抓小偷的过程中,又不幸遇难。

他基本上就是个孤儿。我爸一直想有个儿子,这回捡了大便宜。

我们家没有多余的地方,只好把杂物间收拾出来给郗颜住。收拾好的时候,我爸摸着我头,说:“丁戎,郗颜以后就是你哥了。”

我说:“我要叫他小郗。你都忘了以前你逼我默写过的课文了?”

接着,我就背了一段——“一条快活的小溪流唱着歌,不分日夜地向前奔流。山谷里不断响着他唱歌的回声。太阳出来了,太阳向着他微笑。月亮出来了,月亮也向着他微笑。”我爸说:“啊,对,这个比喻用得好。郗颜啊,你身上就少了点这种积极的感觉。”

可是郗颜同学根本没理我们。他完全无视了我父女俩充满正能量的一问一答,自顾自地打开自己的行李箱。

然后,我爸整个人都不好了。

郗颜的箱子里,有一半都放着日漫的人形手办。

我爸皱着眉说:“郗颜,男孩子怎么也喜欢娃娃啊?”

我“噗”地笑出来,我说:“人家那是手办好不好?”

“什么‘办’啊?”我爸拿出羽濑川小鸠,飞扬状的女仆裙子下面,露出白色的底裤。他一脸惊诧说,“这女娃娃的裙子怎么这么短啊。”

郗颜一把夺回来说:“叔叔,这个房间是我的了吧?”

我爸点点头说:“对对对,叔叔家的条件不好,别嫌弃啊。”

郗颜说:“没事,是我的就行,以后请你们不要进来了。”

喜欢一个人就会心甘情愿为他改变

我妈评价郗颜,有四个字:不知好歹。

可我却觉得,他真是酷极了。尽管寄人篱下,但从不放低自己冷冰冰的傲气。每天除了吃饭,就闷在他的房间里做他的手办。都是GK白模,一点一点,组装上色。有时他没关房门,我就会偷偷地看上一会儿,认真做事的男生,就是帅呢。

郗颜搬到我家后,就转到我念的中学。我每天和他同进同出,傲骄到不行。因为他颜值太高,深受广大女生的喜爱。其中,我的死党级闺密毛圆圆,没事就和我说:“真是羡慕死你了。天天和男神住在一起什么感受?”什么感受?快要把自己憋死的感受呗。

比如我喝下一口可乐,打一个超长的响嗝,一直是我和我爸饭桌上的娱乐。可是某一次,我大大地喝下一口可乐,郗颜坐在我身边,于是只能紧闭嘴巴,把返上来的辣气,硬生生充进鼻子,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小郗却淡定地瞥了我一眼:“没喝过吗?这么感动。”比如炎炎夏日,裤衩背心冰镇大西瓜是必须的好吗?有了郗颜,美丽的裙子,随时随刻都要穿起来。西瓜也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唉,夏天都变味儿了。

当时间以飞一般的速度滑过初三,十五岁的郗颜,长成了好看要死的1米8少年。他就像他的手办一样,瘦瘦的,骨感而坚硬,流顺的头发,垂在额前,有种阴郁的魅力。我们一起升入高中部,老师为了照顾我们是“兄妹”。把我分在同一个班。对此,毛圆圆恨到无以复加。她一直想和郗颜共处一室,不,是“共处一教室”而不能。

她对我撒泼说:“你必须补偿我。”

我说:“又不是我分的班,干嘛要我补偿。”她继续撒泼:“我不管啊,反正你要补偿我。”我只能说:“那好吧。条件不要太吓人哦。”

毛圆圆当即换了付嘴脸,垂涎三尺地说:“帮我拍一张郗颜睡觉的照片吧。”这一年的秋天,全班都在玩微信了。她要这张照片的目的已经呼之欲出。毛圆圆说:“求求你啊。”

“呃……”

看什么看,没见过梦游啊?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我这种看过七百多集柯南的新兰党人,偷拍个男神睡姿还不容易吗?

那天回家,我趁郗颜洗漱的时候,悄悄在他的门锁上粘了一块泡泡糖。这样锁舌就弹不出来了。然后定上半夜十二点的闹钟,在全家熟睡之时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溜去郗颜的房间。

夜里,他的房间看起来有点儿惊悚,微亮的夜灯从床脚散着暗紫的光。书架上的手办,仿佛有了灵魂,一个一个地看着我。我紧张得要死过去,心跳声在夜里听起震耳欲聋。

郗颜躺在窄窄的单人床上,睡的好静。

我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线,看见了他的日记,平摊在桌上,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

日记里出现频繁最高的词,就是“讨厌”和“去死”。比如:班里的女生都好讨厌,都应该去死。

宋老师的口音好傻,听着就讨厌,去死。6班的董某人,为什么不去死。

我翻到第一页的时候,看见上面写着,今天是我搬到丁叔家的第一天,他们全家都好讨厌。丁叔就是假正经的人。阿姨超小气,他们女儿一副花痴相,好傻。

他们家都该去死。

忽然,我觉得房间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我缓缓地转过头,发现郗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他一声不响地坐在床上,一瞬不瞬地望着我。深夜里,这场面真是诡异极了。

不过,我想起他的日记,曾经对他所有的美好都顷刻崩坏了。我突然瞪起眼,低声凶他:“看什么看?没见过梦游啊!”

不配光明磊落这四个字

我和郗颜的冷战,整整持续了三个月。

其实,“冷战”这个词用得不太合适。因为他对我从来就没热过。从下午的第三节课后,他就不见人影。

我爸问我他忙什么,我说:“谁知道啊?他什么事都不和我说的。”

不过这个秘密,最终还是被我爸揭开了。周末的午后,我和毛圆圆从书城买书回来,就听见家里传来老爸暴怒的声音。

2.3 两组患儿心律失常情况 对照组患儿心律失常发生率为62.5%(25/40),观察组为29.3%(12/41),观察组明显低于对照组(χ2=7.684,P<0.05),见表2。

毛圆圆见情况不妙,急急撤退了。我打开门,看见我爸正怒气冲冲地在客厅里转圈。郗颜一脸无所谓地坐在沙发上。

我爸说:“我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喝,你要背着我逃学去打工。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不知道吗?”

我这才小有恍然,每天下午郗颜的去向。

我爸看郗颜不说话,接着发飙。他说:“你说说,你爸光明磊落一辈子。你怎么就不学学他,偏要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见郗颜生气吧。他突然站起身,说:“你少提他!”

“怎么着,你还不认你爸了?”

郗颜冷笑了一声说:“我为什么要认他?他做了什么算是我爸?”

“啪”的一声,我爸扬手给了他个嘴巴。

我和我妈当时就吓住了。可郗颜却笑起来。他说:“你和他都是一个样,满嘴大义凛然,其实就是自私自利!”

“胡说!”

“我胡说?”郗颜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深出一种不可测的冷冽。

他说:“你们喜欢当兵,是你们的事。可为了你们所谓的理想,就牺牲自己的家庭算什么?那不是自私又是什么?你口口声声问心无愧,你真的无愧吗?你当兵十年,你猜阿姨和丁戎怎么熬过来的?”

我爸没想到郗颜会这么强硬,被质问得愣住了。

郗颜却依然步步紧逼地说:“你想知道我小时候家闯进盗贼是怎么把他赶走的吗?我妈抱着六岁的我,不停地喊,你要什么拿什么,不要伤害我儿子。后来那个贼看不下去,一样东西没拿,把门关上走了。你想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因为生病交不起住院费,她被120送进医院之后,就放在走廊里。那一年我才10岁,我拉着我妈的手,等着我爸来救她。我等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把他等来,可是我妈却救不回来了。真的,你们可以对别人说自己光明磊落,但你和我爸,不配!”

郗颜说完最后一字,我妈放声哭了。她大概是最深有感触的人吧。而我爸,像耗尽最后一滴血的怪兽,颓力地坐在沙发上。

郗颜宛如结案陈词般,平静地说:“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去打工。我想攒钱去住校,我不想和你住在一起!因为我一看见你,就会想起我爸。”

真希望我的诅咒有用

郗颜真的在高一下学期,坚持搬去了学校。

从那一天起,我和郗颜降级为最普通的两个陌生人——不,是比陌生人还要陌生的陌生人。

高二分班。我们文理各走一边,从此相见都是件难事。毛圆圆心情大好地说:“天啊,我的内心终于平衡一点点了。”

可我的内心,却有点点说不出的难过。我能见郗颜的时间,也就只有寒暑假。他还会回来住一个月,但是我爸和他几乎不说话。

我妈说:“男人臭屁起来,也真是没法。”

说起我妈,对郗颜到是180度大扭转,加倍好起来。多半是上次郗颜对我爸的“倾情告白”打动了她。

高三前的那个暑假,郗颜干脆搬到了打工的地方去。我妈对我爸说:“你倒是管管啊。”

我爸却答:“随他便吧。”

那一年,我爸开始喜欢用“随便”这个词了。他变得有点儿胖,走路也不如以前快了。他在我妈和医生的建议下尝试戒烟,但不太成功。

是的,在医生的建议下。因为他患了心脏病,要为手术做准备。

我妈说他一点也不省心,我爸点头说:“对对对,以后我的心脏得省着点用。”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万能的爸爸有点老了。

做心脏手术的前一天,很意外的,我病房的门口看见了郗颜。那时,我正帮我爸打饭回来。郗颜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

我说:“小郗,你怎么来了?”

他皱了皱说:“我怕明天来看不见活的。”

他应该有1米8了吧。我看他,都得仰着头。我说:“郗颜,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喜欢你。但是到今天,我真的不喜欢你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去伤害别人,我爸明天就要上手术台,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不能诅咒他。”

郗颜却冷冷地说:“我真希望我的诅咒有用,这个世界就可以毁灭了。”

一直被一个人讨厌着,不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坚守自己的决定,就是一种长大吧,至少对我来说,就算是。我决定不再喜欢郗颜,不再喜欢这个从我十三岁就喜欢的男孩。

毛圆圆不相信地问:“真的?”

我用鼻子哼着说:“真的。如果不是我爸平安出院,我还会恨死他。”

毛圆圆啧啧地说:“那以后可不要后悔哦。”

“亲,高三了好吗?哪有时间后悔。”

是的。那时已是高三。我爸特别欣慰自己能在我高考前,平安地走出医院。他瞬间晋升为家里的特一级保护动物,大熊猫一样只负责吃喝玩乐。

那段日子,毛圆圆也没事跑来我家帮忙干家务。这里必须歌颂一下伟大的友谊,真是患难之时见真情。

但作为福利,她总是要求去郗颜的房间里坐一会儿。我们并排坐在窄窄的小床上,想象一下他的各种样子。

毛圆圆说:“想不喜欢郗颜一定很难吧?”

我说:“一直被一个人讨厌着,不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说不出为什么,那一刻,忽然就难过了。

郗颜他再也没回过我们家。开学上课,假期打工,就连春节都不例外,据说有三倍工资可以拿。有时,我爸会去学校看他,说:“这孩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原来和他爸一样倔。”

有一次,很意外,我在步行街上的卷饼店遇见了他。他站在窗口里,用礼貌又陌生的口吻说:“你要加什么?”我站在窗口外陌生又礼貌的口气说:“毛肚、脆藕,不要葱。”

我拿着他递给我的卷饼,默默走开了。

我没回头。因为,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的。我大大地咬了一口他做的饼,一股辛辣葱气冲进鼻子,呛得我眼泪流了下来。

对不起,那天在你卷饼里放了葱

从没想过,自己的高三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我爸的身体一天一天地好起来,做过的习题集可以堆起金字塔。毛圆圆在题海中累成一道闪电,而我却胖了五斤。没办法啊。一做题就想吃东西,管也管不住。

郗颜高考之后,一直在打工。据我妈说,他考上了南方的大学,7月就要离开了。

而我考去了大连,从此就要天各一方。

7月的一天,毛圆圆突然来找我。她说:“唉,郗颜今天要上火车了。你不去送送他吗?”

我心里一颤,可嘴上仍倔强地说:“送他干嘛?”

毛圆圆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和你说件事。你爸做手术之后,郗颜来找过我。”

“他找你?”

“要我帮忙来照顾你爸。其实他知道自己错了,只是……”

唉,闺密真是害死人啊。

我气极败坏地说:“你怎么不早说呢。他现在哪儿呢?我要去送他。”赶到火车站的时候,郗颜正坐在候车大厅里。我跑过去哭着说:“小郗,你干嘛不说一声就走啊?”

郗颜轻轻擦了擦我脸上的泪水说“小戎,帮我和叔叔阿姨说声对不起吧,请他们原谅我以前说的话。”

“那我呢?”

“也有对不起啊,对不起那天在你卷饼里放了葱。”

我扑哧一声,带着眼泪笑出来。我说:“我们以后要常联系啊。”郗颜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当然了,你是我妹妹嘛。”

我忽然就抱住了他,以幻想过一千万次的方式抱住他。

我把头放在他的胸前,那么瘦,却那么硬。我说:“你知道的,我不想当你妹妹。”郗颜用双臂环住我说:“我知道,可我已经习惯做你执拗不听话的哥哥了。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从没讨厌过你,我只是羡慕你。”

小溪流长大了,成了小河、成了大江

那一天,郗颜上车前,送给我一份礼物。

是他那个写满“讨厌”和“去死”的笔记本。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他的小房间里,静静地翻看。那里记录着他年少的愤恨,也记录着他成长的转变与抱歉。时间不只改变了他的身高,也终究教会他成熟与感恩。我在日记的最后一页,看到了小学某篇课文最后一段的摘抄——“小溪流就这样不知疲倦地奔流,奔流,渐渐地,又有许多别的的小溪流来跟他汇合。小溪流长大了,成了小河,成了大江,唱着歌冲向茫茫的海洋。”

“小戎,谢谢你很久之前给我的祝福。”

“我终是长成了你期望的小溪流。”

编辑/徐金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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