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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我们

2016-01-30倪一宁

读者·校园版 2016年4期
关键词:高三教室班主任

倪一宁

那一年,我上高三。没有预想中的兴奋,也没有什么寂寂的悲哀,我把厚厚一沓书从原来的教室搬到高三的教室里,然后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的环境。

教室比原来的更大,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空气中有浮尘飘着,随着阳光和气流的节奏起起落落。老师在讲台上进行着高考动员,底下的学生分成两类:要么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装睡,偶尔抓到老师的一个语病就得意地笑;要么就是奋笔疾书,用实际行动最先响应班主任的号召。

倘使真的有时光机,我觉得我乘时光机回去看到的应该是这样的:

老 师

语文老师语调柔和地讲着子贡善言辞,子路最刚强,颜渊身处陋室仍然不改其乐。她讲忧国忧民的老杜,也讲那些华丽旖旎的无题诗,她好像知道每一个诗句背后藏着的情愫,也知道每一个诗人不可言说的秘密。数学老师应该是在讲难题,然后不时地发几句牢骚:“你们呀,就是不用心学。我为什么30多岁就秃顶啊?因为我在用心想题目啊。你们的头发一簇簇那么多,一看就知道在想看什么电影。”我们在底下笑得歪歪扭扭,他就随手一指:“谁笑得最高兴谁就上来解这道题。”大家顿时变身“内奸”,相互攻讦对方笑得欢。老师在台上扶一扶眼镜,嘴巴抿得紧紧的,我知道其实他想笑。英语老师一边读单词,一边监督我们有没有小动作,不时还弯下身子查看听写的情况,被看的那个同学一般都会用手遮挡,反应不够快的就要被点名:“中午早点吃饭,然后到我的办公室来聊天哦。我帮你准备好糖和水果。”地理老师笑眯眯的像一个弥勒佛,永远那么和蔼地接受我们的质疑,也总被我们嘲笑数学不好。我们做练习题的时候,他就在教室里来回走动。那时候我是他的课代表,新年收到过他送给我的明信片,平时他都是自己拿一大摞作业本,剩下的那些才让我拿。他最平易近人,从海南回来给我们带特产,在放假前顺应民心放动画片,还会把我们一个个叫到讲台前,问最近哪些内容不太懂。

那时候我被暖气团、冷气团的运动轨迹困扰,虽然上课也认真听课,课外也找习题做,可考试时面对题目还是搞不清楚。在我把同一题型做错了4次之后,地理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他给我搬来凳子,耐心地从最基本的原理讲起。我是好学生啊,听他讲这么基础的概念当然就觉得既无聊又丢脸。老师大概也猜出了我的心思,他慢悠悠地讲:“不要觉得这个很简单,不要急,我们从最基本的讲起,才能发现漏洞。不要急,我们慢慢来。”

其实那时候已经是三月了,每个人的内心都有焦灼感,可是老师就呷一口茶,笑着讲“慢慢来”。自那以后,我每次在考场上“卡壳”时,都会想起那句“慢慢来”,减少了不必要的焦躁情绪。现在想起来,觉得温暖而有力。

同 学

那时候我旁边也有特别用功的同学:坐在后排的女生上体育课还带着习题集,下课后大家也会讨论一些题目;旁边的清瘦聪明的男孩子,对着地球仪给我们讲晨昏线;午睡时,也有同学跑到自修教室去做题……

时间突然就走得快了。那应该是入冬了,教室里空调的暖风开得挺高,同学们大多是穿着衬衫外搭羽绒服,有时候做着做着题目就有人把外套脱下,卷起衬衫的袖子。偶尔有人开小差偷瞄附近的同学:女生细细的手腕上缠着红线,飞快地书写着政治答卷,左手一翻书就能翻到要找的内容;男生的手骨节格外清晰,一行行地书写着证明题的过程,偶尔停一会儿,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高三那年,同学们一起结伴回家,在公交车上分戴一副耳机,分享喜欢的歌曲;也会“八卦”班里的要闻,惋惜隔壁班的校草被青春痘毁了姿色。那时同学们的胃口很好,一个人能把3碟菜吃个精光,边吃饭边背单词其实也没多苦,偶尔抬头看向窗外,是漂亮的夕阳。

晚上在台灯前写没完没了的作业,累了就开音响听音乐。洗澡的时候心安理得地浪费时间,看着泡沫揉在手心里,就开始不自觉地发呆。

其实我没有多少关于学习的记忆,但我记得许多无关紧要的事。男生们总是坐不住,自习课上到一半就偷偷溜出去玩。女生抱怨男生打完球回来的一身汗味,却又在年级组长过来检查时,替他们想方设法地掩护;那个冬季下了一场少见的大雪,班长带领全班同学打雪仗,班主任翻着白眼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全校的广播操比赛,别的班级都占用大量的课余时间去操练,我们顶着班主任的压力只训练了两次,最后很争气地拿了年级第一;运动会我们这支只有11名男生的队伍,居然也拿了男子接力赛的第四名——这个略显尴尬的成绩居然让我们全班相拥而泣。

甚至还有更不值一提的细节。

早上拿着鸡蛋饼或者牛肉饼急匆匆地冲进学校,到了教室后,披头散发地躲在英语书背后喝豆浆;老师布置完作业后,总有那么几个同学嬉皮笑脸地喊“太多了”,老师也不留情地戳穿:“×××,你喊什么,你又从来不做的。”这番对话就开启了课间喧闹的闸门。夏天的中午被强制午睡,躲在毯子里和同桌打手势,捂着嘴巴偷偷地笑,然后被班主任一对对地捉出去。阳光照在浅红色的眼皮上,暖洋洋的气氛让人忘了这是高三。

老师都不专制,会体恤地问我们每晚睡多久,如果大家怨声载道,就会减免一些作业。有的同学偶尔漏写了卷子,老师只说慢慢来。班会课没有挪用来做作业,大家还是嘻嘻哈哈地讨论其实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情。在讨论如何正确看待日本地震时,班里有个男生一口气讲了30分钟;在讨论如何看待婚前性行为之前,去任课老师那儿做调查,严肃的女老师倒抽了一口气。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过得松松垮垮。忘了是谁先开始提议每个晚自习做一张“文综”卷子,我们不再舍近求远地去吃牛肉饭和日式拉面,而是在学校门口的快餐店就餐,最后会到被大家抱怨的学校食堂就餐。大家的胃口变好了,为了减压也为补充体力的消耗,大家囤积了大量的零食。那时候脾气变得大了,为一点小事就急躁,这时候别人的体谅就变得尤为难得。邻座的女生数学考砸时,大家都藏起了数学卷子,闭口不谈成绩。课间一起争论一个单词的用法,纠结许久。

我喜欢那样的时光,它纯粹、干净,似乎是为了一个目的,似乎又没有目的。我也喜欢那时候的我们,在喧闹的青春中显得格外沉静。

和大家

我不记得变质岩、岩浆岩、沉积岩之间的关系,我也忘记了清朝皇帝的年号、是谁领导了淮海战役,我再也解不出三角函数、反函数、解析几何,我甚至经常想不起“百年多病独登台”的上句是什么,可是,我把你们记得清晰。我记得语文老师花样繁复的民族风裙子,记得数学老师解出题目时的表情,记得英语老师帮我裹紧外套,记得地理老师打招呼时毫无保留的笑容;我也记得我们班男生扭伤了脚站在跑道上的情景,记得邻座女生可爱的娃娃脸,和在我过敏时有人悄悄递过来的口罩,记得一向关系不怎么好的同学,在我发烧没胃口的时候帮我买肉松饼和粥,我更记得偷吃过男生捎来的早饭,尽管后来我们只是朋友,可是我仍记得那杯豆浆的温热。

以前我们争论过男女生之间是否存在纯洁的友谊,有人还在班主任的要求下别别扭扭地互相牵了手,那时候尴尬得只想快点结束。可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在经历暧昧不清的纠缠和分分合合的牵绊之后,大家反而能够豁达地相视一笑。男生很自然地扶女生跨过水坑,女生买关东煮的时候会替打球到6点的男生带一份,我们比更多的大人都知道相遇有多难得。

高考如期到来,但在考前的那天晚上,我没有复习,而是对着电脑看了1个小时的情景喜剧。第二天一早,我被妈妈逼着吃了一根香肠和两个鸡蛋,结果有人吃得太多,在急刹车的时候差点被噎死。考前大家站在行道树下聊天,班主任站到石阶上让我们拿准考证,大家蹦蹦跳跳地“吐槽”他的头发越来越少。考完爸妈死死憋住不问,反倒是我主动噼里啪啦地讲了出来,然后,就是考完最后一场走出教室。

老师们向我们挥手致意,我们轻快地告别,好像明天还要来做卷面分析。

就这样结束了高三,之后的查成绩、填志愿,统统都不属于这一年。这一年,安静得如同窗外碧绿的叶子,喧嚣得如同夏季的蝉声,朴素得像宽大臃肿的校服,可是又涂涂抹抹像是数学的压轴题。

多么幸运地遇见你们,顺便遇到了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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