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记者 钱昊平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李玲 孙良滋南方周末实习生 郜碧澄 李文琪 李琳

贵州省委书记陈敏尔“上课”时，与广西书记彭清华采取“作报告”的方式不同——陈敏尔做了PPT，拟了提纲，更像一次课堂授课。

2015年11月23日，湖北省人大常委会在武汉召开，李鸿忠要求武汉大学15名师生先后两次参与旁听。之后李鸿忠接见了他们，问他们如何理解依法治国。

每次有领导作过报告，高校组织师生召开学习座谈会、将报告的精神传达到全校每一个师生，也几乎成了“规定动作”。

南方周末记者 钱昊平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李玲 孙良滋

南方周末实习生 郜碧澄

李文琪 李琳

“以前听讲座，从没遇到过那样的场面！”两周过去了，小王（化名）对2016年1月8日上课的“壮观”场面还记忆犹新。

他说的这次讲座，授课者不是普通的大学教师，而是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书记彭清华。1月8日上午，彭清华在广西大学作了一场思想政治教育报告会，给大学生讲解国情民情和“十三五”发展理念，听众是来自驻南宁15所高校的1300多名师生。

正在广西大学新闻系读大三的小王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彭清华书记讲课前，现场有半小时的拉歌环节，一千多人被分成两队，拉的都是一些“青春正能量的歌”，如国歌、《爱我中华》《我的大中国》等，还有壮族民歌《赶圩归来》。

彭清华是2015年7月《关于领导干部上讲台开展思想政治教育的意见》下发后，走上讲台的正部级干部之一。这一文件由中组部、中宣部、教育部三部门联合下发，意在“帮助青年学生自觉划清思想理论上的是非界限”。

文件下发后，地方省级党政主官中，第一位走上讲台的是云南省长陈豪，紧跟其后的还有贵州省委书记陈敏尔、湖北省委书记李鸿忠、江西省委书记强卫、浙江省长李强、陕西省长娄勤俭、山东省长郭树清等，副省级干部较多，则难以一一统计。

省部级干部是重点

小王觉得彭清华的开场很有亲和力，上来就问“同学们吃饭没有”。

“我也曾跟同学们一样在大学校园度过了自己的青春岁月，留下美好回忆。”开场白后，彭清华的报告进入正题，他从“五年规划”的由来和沿革讲起，介绍了十八届五中全会的主要精神，还引用了《华尔街日报》的一句话，“中国共产党所做的程序复杂的工作对全球经济的意义日益重大”。

小王印象较深的是，彭清华没有照稿子念，语言风格还挺幽默，时不时开个玩笑，讲话不时被笑声打断，讲座共持续了两个半小时。最后彭清华邀请学生们提问，与大家进行了互动。报告会结束后，彭清华在广西大学进行了工作调研，在团学新媒体中心，他还亲手操作自拍杆与学生合影留念。

像彭清华这样的“领导干部上讲台”，尽管三部委是2015年7月才明确提出了制度化要求，但早在2004年，“领导干部上讲台”提法已面世。

2004年10月，中共中央、国务院下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的意见》，认为国际国内形势发生深刻变化，“大学生面临着大量西方文化思潮和价值观念的冲击，加强和改进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是一项极为紧迫的重要任务”。作为方式之一，就是国家机关和地方党政负责人要经常为大学生作形势报告。

之后，便经常有地方领导给大学生授课的新闻见诸媒体报道。2007年12月17日，时任河南省委书记徐光春给郑州大学的学生们讲形势，说“青年强则国家强”。2007年12月时任江苏省委书记梁保华到南京大学，给师生们作了形势报告。

“领导干部上讲台”被提出时，习近平还是浙江省委书记，直到离开浙江之前，他每年都给大学生作报告。2005年6月20日，他在浙江人民大会堂给杭州高校的两千多名师生作了题为《同大学生谈人生》的报告，2006年9月27日，他在浙江大学也给学生们作了一次报告，介绍了浙江的文化传统、文化精神，分析了浙江文化经济相互交融等问题。

2015年7月，中组部、中宣部、教育部三部门下发的文件认为，2004年以来，领导干部深入高校“获得了积极的社会反响”，但存在机制不健全的问题。此次发文则是为贯彻习近平的批示精神，落实《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高校宣传思想工作的意见》，使领导干部上讲台形成制度化。

根据文件，今后要保证每所高校的学生每学期至少听1次地市级以上领导干部的报告，上讲台的主要是各省市党政领导、省市有关部门、地市的主要负责人，其中省级领导干部是重点。

文件下发2个月后，2015年9月7日，教师节来临之前，云南省省长陈豪到昆明理工大学作了一场形势报告。陈豪长期在上海工作，2011年担任全总党组副书记，2014年从全总党组书记、书记处第一书记任上入滇，担任云南省长。

中组部、中宣部、教育部三部门文件要求，领导干部上讲台的各项主要任务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深入开展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精神学习宣传教育”。

据《云南日报》报道：“陈豪紧紧围绕习近平总书记对云南发展提出的新定位、新要求，对云南跨越式发展的深刻内涵、发展目标、实现路径，存在的困难和面临的机遇，以及需要解决的重大问题和高校在跨越式发展中发挥的作用等内容作了深刻、全面、系统的分析和阐述。”

讲什么怎么讲

陈豪“上讲台”之后的第四天，2015年9月10日，贵州省委书记陈敏尔也去了贵州大学。据公开报道，陈敏尔是三部门文件下发之后第一个走上高校讲台的省委书记。陈敏尔曾经长期在浙江任职，2010年由浙江常务副省长升任贵州省委副书记，此后逐步晋升为省长、省委书记。

贵州大学哲学系研究生尹莎莎听了陈敏尔的授课，她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现场安保很严格。保安、政府工作人员、学校后勤人员和学生共同组成安保团队，有负责进出口控制的，有负责场内秩序的。由于有多所在贵阳高校学生参加，每个高校学生的座位都是提前划定，学生到达之后按区域入座。进场前，老师做了统一的口头要求，入座后不能走动、切勿喧哗、不要吃东西等。

陈敏尔首先对大家说，习近平总书记高度关心贵州教育发展，2014年9月9日，习近平在北师大，专门参加“国培计划”贵州研修班的教师互动交流，2015年9月9日，还给“国培计划（2014）”北师大贵州研修班的教师回信，陈敏尔表示要深入学习习近平的指示要求。

之后，陈敏尔开始“上课”，与广西的彭清华采取“作报告”的方式不同，陈敏尔做了PPT，拟了提纲，更像一次课堂授课。他从贵州的政治经济现状讲起，也分享了对个人成长的一些建议，他希望青年学生要怀有感恩之心、进取之心、乐观之心、包容之心。

陈敏尔去贵州大学时，抗战胜利大阅兵刚刚结束，陈敏尔又就这个话题谈了一下看法，认为从抗战到大阅兵的启示是，“中国共产党始终发挥着中流砥柱作用”。回顾抗战历史，就是要“进一步加深对党的认识和了解，进一步坚定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

最后是提问环节，尹莎莎第一个获得了提问机会，她问应该怎么继承和发扬具有贵州特色的传统文化，陈敏尔的回答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建议学生们多去孔学堂走走。

不同的领导，采取不同的“授课”方式，是中组部、中宣部、教育部三部委的文件中所鼓励的，文件提出的授课方式包括形势报告、课堂教学、工作现场会、座谈会、研讨会进校园等方式。

湖北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李鸿忠，则采取了邀请学生列席人大常委会的方式“授课”。2015年11月23日，湖北省人大常委会在武汉召开，李鸿忠就要求武汉大学15名师生先后两次参与旁听。由于是旁听人大常委会会议，去的学生中法学院的要多一点。法学院大三学生王璐畅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闭幕会结束时，李鸿忠接见了15名学生，问他们如何理解依法治国。

与省委书记、省长们上讲台时，多个学校学生一起听报告不同，省委常委和副省长们去学校，一般只召集该校学生“授课”。从公开报道看，贵州、浙江、云南的副职省领导们去高校“授课”较为集中。

2015年下半年，“领导干部上讲台”推动后不久，刚好赶上中共十八届五中全会召开，去高校宣讲五中全会精神，就占据了领导们讲课内容的半壁江山。浙江省长李强，山东省长郭树清，贵州省副省长慕德贵、陈鸣明，浙江省副省长郑继伟到高校都是宣讲五中全会精神，郑继伟还是致公党党员。

站上高校讲台的省领导，不少根据自己的工作分工为学生“授课”。2015年12月8日，云南省纪委书记张硕辅到云南师范大学就围绕“反腐、全面从严治党”的话题，给学生作了形势报告。12月18日，陕西省副省长张道宏到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作了一场题为《我省环境保护的形势和任务》的形势政策报告。

职业使然，各地宣传部长在“领导干部上讲台”的推进过程中比较积极，青海省委宣传部长张西明是该省第一个走上讲台的省领导。甘肃省委宣传部长连辑的报告主题是“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宣传思想工作几个重大问题论述的体会”。

2015年11月27日，江西省委宣传部长姚亚平到井冈山大学，作了《当前我国意识形态工作的特征、挑战和任务》的报告。他提到，要理直气壮地传播当代中国价值观和发展观，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要把学习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的分量加重。

有些“学者型官员”的授课内容则带有一定的专业性，海南省副省长王路是青岛海洋大学的理学博士，2015年10月29日，他在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就作了《浪花下的历史》专题报告，从建设海洋强国的大背景下，对海捞瓷的研究进行了系统讲解。

听课者都是谁

领导作形势报告，也是一项公务活动。

2015年9月7日，云南省长陈豪到昆明理工大学作形势报告时，出席者中省领导就有4位，分别是省委宣传部长赵金、省委高校工委书记李培、分管教育的副省长高峰、省政府秘书长李邑飞。出席者阵容不亚于全省教育系统的大会。

云南省委办公厅、省委组织部、省委宣传部的相关负责人也悉数到场。此外，省教育厅的全体领导、各处室、直属事业单位负责人，以及驻昆明的高校党委书记、校长、学校宣传部长、学生处主要负责人也在现场听取报告。

贵州省委书记陈敏尔给大学生作形势报告时，省委组织部长、宣传部长出席，省人大、省政府、省政协各有一名副职参加，省委宣传部长张广智还主持了报告会。

一些副职省领导到高校作报告时同样也维系相应阵容，2015年12月15日，浙江分管教育的副省长郑继伟到浙江师范大学宣讲五中全会精神时，省政府副秘书长、省政府办公厅、教育厅的相关负责人也是悉数到场。

到了学校，听课者都要包括全部校领导、学校各部门领导以及部分教师。

学生代表的产生过程，每所学校不尽相同。南方周末记者采访获知，彭清华到广西大学时，新闻学院确定听课学生的原则是“党员和学生干部优先，兼顾各个年级和班级”。陈敏尔到贵州大学时，每个学院大约有20个名额，“然后组织学生会和研究生会的干部及班干部去”。江西省委书记强卫到南昌大学时，学生按照上课时间自愿安排，平常参加活动积极的学生作为代表参加。浙江省省长李强到浙江工业大学时，是“按照报名顺序，先到先得”。

这些聆听了领导讲课的学生代表们，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表现出了善于表达的一面，2015年12月14日上午，江西省委书记强卫在南昌大学宣讲五中全会精神，一位去现场的本科学生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她对听报告的感受可以用“信心”“机遇”“想象力”几个关键词来概括，“作为一位来江西求学的外省学子，我对于江西未来的发展，更增添了一份期待；对将要面对的社会，更多了一份了解；对于自己的大学规划，又更加明确了目标”。

强卫的报告会结束后，12月14日下午，南昌大学六十多名师生代表与校长助理、党委组织部、党委宣传部、学工委办、学工处、团委等部门负责人，举行了学习强卫报告精神座谈会。

每次有领导作过报告，学校组织师生召开学习座谈会、将报告精神传达到全校每一个师生，也几乎成了“规定动作”。彭清华离开广西大学后，广西大学校领导带头以座谈会的形式对彭的讲话精神进行了学习，1月11日下午，广西大学学生网络组织联合会，还召开了学习彭清华专题报告会精神座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