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大人

星期六的上午，许卉的爸爸骑着一辆自行车去买菜。家里其实备好了菜，他想起老友喜欢吃辣的卤猪耳朵丝，就匆匆出门了。半小时后，他成了一具躺在斑马线附近的尸体。这个小城很容易吸引围观人群，也很容易传播消息。再过了一二十分钟，我们也知道了。

我们是许家的前亲戚。许卉是我表弟的前妻。昔日，在过年或者过节的时候，我们会遇到。一起大概吃过四次饭，我曾经给他和他的家人拍过几张照片，但一次都没有冲洗出来送给他。他次次都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底色是砖红色的夹克，脸颊瘦，眼睛有点凹陷，头发有点乱，看不出年轻时的模样。

几年前退休时，他们二老一度打算随亲戚去广东做点别的营生，比如承包几间旅舍之类，后来因为许卉妈妈身体不太好，不了了之。但俩人这股心劲儿，令周围的人有点感慨，说起来，许卉的妈妈还是个副局长之类的官。这可能是我们所能见到最朴素的官僚了。

两年前，两家不再有姻亲关系。所以，走动就少了，偶尔听到的消息是说有一阵，许卉有点抑郁。遭此变故，大家其实有点担心抑郁加剧。

现场的人据说都掉了泪，当初友好分手，没有出过恶言，这次相见，却是阴阳两隔。小地方的人情相对来说还是重一点，大家见面哭作了一团。

我表弟那几天也帮着守了灵，我爸在电话里说许卉妈妈握着他的手对他说，许爸念叨过他的好，因为在羊年春节时收到了我爸的过节短信。—其实也不过是群发的。我爸喜欢在过年时编一些顺口溜式的吉祥话发给他大部分如同僵尸粉一般的同事旧友。

唏嘘一番后，我要到了许卉的电话，想着应该打个电话。我们也已经一两年没有联系了，上一次见面聊天还是三年前的暑假。

那会儿他们夫妻表面问题不大，但心里的想法可能已经逐渐坚定。她属于美而倔的类型，有主见，而外人了解的也只是一小部分，大多数时候我只是听着，只记得告诉她那些看起来还蛮理想的家庭，其实也蛮千疮百孔的。大意就是理想生活很难有吧。

这个电话迟迟没有拨通。一点芝麻小事就将它成功绕开。随后我就接到了我姑姑，也就是许卉的前婆婆的语音聊天的邀请。

我以为她要跟我讲起这件事，眼下她也心烦意乱。儿子的第一段婚姻结束后，又迎来了新的儿媳，并且有了可爱的宝宝。但是并未就此消停，平静的生活只在最初持续了一阵，随后的互相挑剔开始了，眼下他们又处在了冷战之中。儿媳这几天带着宝宝回老家了。

我想她可能是触景生情，事实证明我想多了。她仅仅是没有支付宝，不会网购一款汽车座套，希望我帮忙处理罢了。

随后的一个小时里，我处在了教她如何截图，截图失败如何直接对着屏幕拍图然后传图给我这种基础教学工作中。等到我顺利找到她要的那一款汽车座套并支付成功时，我早已忘了还要打电话安抚人心一事。

隔了两天后再想起，又觉得失去了致电的勇气。“要不还是QQ上碰到的时候再说说话吧。”我心想着，但是要说什么呢。

我爸传达了现场的大部分事情，当然也不忘传达其中一句对他的赞扬，我表弟表情严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柔地行使了一个前女婿的义务，然后离开现场，我姑姑也泪洒现场，然后开始想到还有座套没买，我也被传染得好像要打电话才能表明心意……这些看起来有情义的举动不过是一种短期应激反应，很快就烟消云散。

没有什么过失，但是也没有什么luan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