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兄弟”恩仇记

文/吕丽娜

2011年10月16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一天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星期日。然而，对于王家和田家两家人来说，这却是他们最不愿意想起的日子。就在这一天，两家人的至亲遭同一凶手杀害，而他们的生活也从这一天开始彻底改变。亲如兄弟的两位受害人双双殒命，留下两个饱受丧亲之痛的家庭，然而凶手被绳之以法却并不能终结这场噩梦，时隔半年后，一张传票再度撕开他们心中尚未痊愈的伤口。

仗义为友不料双双殒命

2011年10月16日清晨，王兵早早起床准备参加同村的酒席，他像往常一样看了一眼熟睡的家人，轻轻地将身后的门关上。这是他与家人在一起的最后一个瞬间，几个小时以后，他在早市被人杀害。

根据目击整个事件的武先生回忆，当天的酒席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上午9点多才结束，席间他一直与王兵同桌坐。酒足饭饱，王兵想去附近的早市逛逛，于是叫上武先生同去，两人沿着大堤一路往北边走。王兵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很多年了，沿路总能遇上些旧相识，可偏偏这一天他遇上了最不该遇上的人，这个人就是同村的杨峰。杨峰也是村里的居民，15岁时因为伤人进过少管所，后来在村里成了无业人员。王家与杨家在拆迁前是前后院的邻居，过去因为宅基地和院墙的问题起过争执，后来又因为门前早市摊位收费问题闹过矛盾，几次三番后，王兵便再也没理过杨峰。邻里街坊生活难免有些摩擦，闹些矛盾也是正常的，可谁料当天一次偶然的事件让两人之间多年的积怨骤然宣泄出来，王兵也因为一件小事丢了性命。

本来冤家相逢，不理会便是了，可是杨峰偏偏死盯着王兵。王兵被杨峰的目光盯得背后发凉，又想起往日里与对方的种种过节儿，心里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于是他停下脚步，在原地和杨峰对峙着。看王兵好端端的却不走了，武先生上前询问，见他盯着路对面说：“他看我。”武先生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对面站着的是同村的杨峰，正在用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往自己所在的这边看过来，他忽然想起，这两人不是多年的冤家吗？眼看着火药味儿渐浓，这时候王兵拿起了电话。武先生一看情况不对，急忙上去制止，劝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就看呗，打什么电话呀！”说着便拉着王兵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多远，他们就走散了。

那一通电话是要打给田龙的，他和王兵是朋友关系，是本案的另外一个受害人。据另一位证人回忆，事发当日早上他和田龙在一起，田龙接到了一个电话，说一个朋友叫他过去，于是自己就把田龙送到了早市，在那里遇见了王兵。

原来，王兵被拉走没多久，再一次拨打了电话，想叫田龙过来“教训”一下杨峰。他们在早市集合后就赶到了刚才撞见杨峰的地方，可是并未见到杨峰。二人沿着早市一路寻找，街上熙熙攘攘，正当他们打算放弃时，杨峰出现在不远处的河堤上，仿佛是正在等待着什么。见状，王、田二人顺势围了上去，把杨峰夹在中间。心想这次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杨峰，出一口恶气。王兵随即向田龙使了个眼色，步步紧逼，火药味渐浓，就在双方即将大打出手的时候，杨峰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异样的神情。说时迟那时快，杨峰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20厘米长的杀猪刀，一刀捅在了王兵的胸口。被捅处血流如注，王兵随即摔倒在地，不省人事。眼看着杨峰正要补上第二刀，田龙急忙冲上去死抓住他持刀的右手，二人旋即扭打在一起，几轮争斗后，杨峰一把推开田龙，满眼杀气地盯着倒在地上的二人。田龙自知杨峰已经杀红了眼，想转身逃走，谁知杨峰箭步冲了过来，对着田龙腹部捅了几刀。看着倒地不起的二人，杨峰知道自己犯了命案，立刻逃离了现场。

救护车陆续赶到，王兵和田龙随后被确认死亡，死因即所受刀伤过重，失血过多死亡。

同仇敌忾怎知事后绝交

杨峰于事发不久后被警方抓获。2012年6月7日，北京市第一中级法院判处杨峰死刑，并判处杨峰对两方被害人家属进行相应的经济赔偿。凶手被绳之以法，两家人应该就此开始新的生活了，可这桩凶杀案的终结却让压抑许久的矛盾渐渐浮出水面。

王兵生前是经营狗场的个体户，一家人的生活还算富足，然而现在，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了王兵的妻子韩可身上，狗场被迫关门，面临重大亏损，上要侍奉公婆，下要养育儿女，此时已是焦头烂额的韩可突然收到了一张法院的传票，她被田家人告了。

本来同一战线的两家人为何反目，王、田两家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一切都要从已经故去的王兵和田龙说起。

王兵和田龙是邻村的街坊，一来二往便成了好朋友，由于比田龙大20多岁，对于田家人来说，王兵就是经常来往的老大哥。平时，田龙与王兵经常一起吃饭，逢年过节王兵也常常到田家去，给孩子送压岁钱或衣服之类的礼品。总的来说，两家之间的交往相当融洽。然而，王兵和田龙的死如晴天霹雳般改变了两家人的生活。

田龙的妻子方玲每每被女儿问起爸爸在哪儿，都感到茫然无措，面对只有4岁的女儿，无论她如何解释，孩子大概都无法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对于一个妻子、一个儿媳妇来说，方玲只能混着眼泪将这份苦楚咽下，家里的每个人都需要照顾，她从未真正痛快地哭过。

然而，最难解的是田龙父母的心结。儿子的名字成为两位老人面前最禁忌的字眼，可孙女无意的提起，依旧时常使两位老人蓦然流泪。世上最为悲怆之事莫过老来丧子，就仿佛前半生都白过了，所有的牵挂都随儿子的死烧得一干二净。其实，两位老人期望的不过是王家人在事后能够来正式道个歉，毕竟他们全家人都认定，当天是王兵把田龙叫过去的，田龙的死王兵也有责任。看着两位老人心里委屈，方玲才决定将王家告上法院，替老人解开这个心结。

事实上，王家人曾经上门拜访过田家。据韩可讲，她曾经带着礼品去过田家，可是田家人拒绝让她见两位老人，在他们看来，这份将近一年之后的安慰“迟到了”。旁人来看，也许这份“迟来”的安慰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双方都是受害者，谁都有那么一段时间不愿再撕开还未痊愈的伤疤，只是对于田家人来说，这段时间太长了。

2012年6月20日，田家人以人身权纠纷为由，将王家人告上法院。2012年10月11日，北京市石景山区法院公开开庭审理此案，两家人不愿在法庭相见，都请了律师替自己应诉。庭审的主要焦点在于，到底是不是王兵将田龙叫到案发现场的。现场双方律师各抒己见，但是本案案情特殊，受害人均已死亡，而当时的通话记录又无法确定电话的内容，双方继续争执也无法明确真相。最终，在石景山区法院韩阳法官的努力下，双方达成调解协议，王家和田家的恩怨终于告一段落。

本案是石景山区法院近年来调解成功的众多案件中较为典型的一个。原告、被告双方其实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更多的是当事人片面夸大了双方之间的隔阂。事实上，化解矛盾并不困难，只是双方或碍于面子，或无处宣泄心中的郁闷，他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公平公正又能够了解他们内心需要的平台，而法院恰恰为他们提供了这样一个平台。法官的工作不单单是依条文断案，更要从人民群众的角度出发，了解群众所想，关注群众所需，设身处地地为群众解决问题，在合法的基础上力求做到公平合理，这样才能真正地行使人民法院职能，实现人民法院价值。希望未来其他类似的案件也能得到妥善的解决，让更多的恩怨得以化解，让更多的家庭走出阴影，沐浴阳光。

责任编辑／郑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