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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旧人(三题)

2015-12-26俞赞江

文学港 2015年2期
关键词:剃头老鹰陆军

俞赞江

小镇旧人(三题)

俞赞江

竹器烂眼

农历五九,照例是小镇的集市。天还没亮透,十里八村的农民们便挑箩夹担涌到老街,忙不迭地抢摊占位。而光德桥下的河埠头,早已横七竖八拴满了各类船只,一捆捆、一坛坛货物源源不断被卸下来。渐渐地,在攒动的人头和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吆喝声中,小镇上演了一幅气势恢宏的清明上河图。

旧江口集市南起老街南口,北至光德桥,烂眼和他的竹器摊是整个集市一道耀眼夺目的风景。

记忆中的烂眼,宛若儿童画里红着眼圈的滑稽人物,大约三十多岁,高个偏瘦,姓啥名啥无人知晓,他的双眼因何而烂、烂了多久、烂的程度均无从考证。那年月全镇老少都这么喊他,四邻八乡的农民也这样叫他。幸好烂眼烂的是眼眶,未烂及眼球,不影响视力。

烂眼独家经营竹器,品种琳琅满目,竹篮、竹帚、竹篓、竹匾、竹筛、簸箕、谷箩、食罩、蒸笼……应有尽有。常客们有经验,说挑竹器时应尽量低头,避免与烂眼的目光对视,不然你的眼睛立马也会火辣辣,然后忍不住用手揉,揉着揉着说不定自个儿也变成了烂眼。烂眼的摊位固定在光德桥南头往庵弄街拐口,此位置乃烂眼深谋远虑的结果,首先它是桥头堡,占领着集市的制高点,几乎有着万众瞩目的效果;其次,背面是东西向的塘墩(拦洪堤坝)大道,能进能退,有利于逃跑。为什么要逃跑呢?全因为烂眼这行当,用当下话说,叫摊贩,但不流动。可烂眼的根子就出在这个“贩”字,贩即贩卖,指买进卖出,那年代叫投机倒把,这是资本主义的尾巴,社会主义是绝对不允许的,必须毫不留情割掉。谁来割?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简称“打办”,即今天工商所的前身。

“打办”地处老街南口,门面朝西,约三间屋面宽,临街隔着一排木格子玻璃门,里面的旧地板踩着总会发出“吱嘎吱嘎”难听的声音。每逢有“投机倒把分子”被抓,玻璃门外总趴满大人与孩子,胆战心惊又无比好奇地偷窥里面的人被训斥、被殴打的情景,而不幸的烂眼是“打办”的常客。“打办”的一把手叫老应,这位操苏北口音的老干部,俨然小镇里制裁投机倒把的最高法官,与烂眼是一对水火不相容的冤家。老应管烂眼,是履行本职工作;烂眼要生存,就挖空心思搞“投机倒把”。天长日久,人们就把他们的关系喻作“老鹰抓小鸡”,老应成了老鹰,一只犀利凶猛的老鹰。

老鹰初识烂眼很偶然。那天农历廿五集,老鹰佩戴着“打办”的红袖章,开始常规巡查。老街南头到北头,全长仅两百米,但这会儿,赶集的人流挤得老街水泄不通,老鹰走在逼仄的街头,又要逐摊扫描,速度慢得像蜗牛。没等老鹰查完半截老街,“老鹰来了”的消息已像击鼓传花,老早传遍各个摊位。待老鹰查到庵弄街拐口时,突然发现一个双眼溃烂的陌生摊主正扯着嗓子起劲叫喊,面前摆着五花八门的竹器,数数足有一百多件,并且一人抢了三个摊位。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老鹰双眸发光,异常兴奋。

“这哪里来的?”老鹰咄咄逼人。

“自家编的。”烂眼不慌不忙。

“谁编的?”老鹰穷追不舍。

“阿拉老婆与我。”烂眼略显紧张。

“胡说八道!”老鹰怒不可遏。

“我说谎,你挖掉我眼睛!”烂眼信誓旦旦。

“我不要挖你的烂眼,要这些……全部没收!”老鹰一锤定音。

烂眼不知所措,木然呆立了一会儿,突然蹲下来嚎啕大哭。哭了许久,直到隔壁打铁店“叮叮当当”的声音把烂眼的哭声完全淹没。由于初来乍到,不谙市面行情,还对相邻摊主的劝告置若罔闻,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烂眼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了沉重代价,悔之已晚。

烂眼第二次来集市,脸上平添了几道伤痕,据说是那次回去被泼妇老婆抓的,老婆把对老鹰的满腔愤懑一股脑撒在烂眼身上。烂眼底子忠厚,向来怕老婆,每次卖完竹器的钱,如数上交,一分不漏。那次在“打办”,老鹰要求烂眼在保证书上立誓:往后每次来集市最多卖十件,超出就算投机倒把,全部没收。因为老鹰十二分断定烂眼的竹器是从别处贩来的,而烂眼死不认账,一口咬定是自家编的。由于证据不足,老鹰只能从数量上压制烂眼的投机倒把行径。吃一堑长一智,烂眼这次变聪明了,大清早就把运来的竹器全部藏到后面的公共厕所里,然后取十件,卖十件,摊面上始终保持十件。老鹰巡查到此,瞅瞅烂眼和他的十件竹器,颇感满意,放心而去。

烂眼偷藏竹器东窗事发,是在瞒天过海历经数个集市之后。有人搞恶作剧,把烂眼藏在男厕所的竹器扔到了隔壁女厕所,烂眼卖完了手头的竹器,见此情景,火冒三丈,骂骂咧咧闯进女厕所,不想惊吓了拉屎的女人。女人大喊抓流氓。“打办”老鹰闻讯赶来,真相大白,气得老鹰当场就把剩余的竹器全部踩扁,末了,还把烂眼捆成粽子押到“打办”,暴打了一顿。

慑于老鹰的强大威力,烂眼开始诚惶诚恐,每次来集市如惊弓之鸟,东躲西藏。公共厕所已毫无安全可言,老鹰每次到烂眼摊前,必先直奔厕所。道高一丈,魔高一尺,烂眼这个“不倒翁”,不久又发明了对付老鹰的好办法。

夏秋两季,剡江堤坝两侧长满茂盛的芦苇,烂眼把竹器藏匿在一望无际的芦苇丛里;冬春两季,没了芦苇,烂眼就把竹器寄藏在庵弄街几户老太太家里,照旧上演着取十件、卖十件的老把戏。那年代,同情烂眼的人多,几乎没人会做奸细,烂眼得到了群众的暗中保护,如鱼得水。目睹烂眼如此安分守己,老鹰起初半信半疑,还故意杀了几次回马枪,但均一无所获。老鹰信以为真,从此彻底死心,最后甚至把烂眼列入免检对象。

1977年以后,集市上的人们渐渐发现,老鹰已对类似的“投机倒把”行为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形势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1978年秋天,烂眼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叫工商所的全新机构完全取代了“打办”,这一年,老鹰也光荣退休,烂眼预感到属于他的春天要来了。

小剃头董山

小镇剃头店原先在老街南口,与威风凛凛的“打办”对头对脑。店内又旧又脏,人多时,地板吱吱嘎嘎的叫唤声聒噪得厉害;天花板上积满陈灰与蛛网,冷不防掉下一团,剃干净的头发常得返工重洗——这环境顶天立地都糟糕。为此,公社在南街南侧新盖了一长溜楼房,邮电所、税务所、剃头店啥的都搬过来了。新剃头店宽敞亮堂,人气兴旺,剃头师傅也骤然增加到十位,董山就在这个新旧交替时刻被招入剃头店。

这年董山才二十岁,来自大山深处一个叫董村的地方。里山人说话声调曲里拐弯,像袅袅炊烟,加上董山个头一米六不到,让人过目不忘。没多久,这位剃头店新来的“里山童工”便成了镇上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由于剃头店在小镇属于独家,而且又是集体单位,董山无疑捧上了令人艳羡的铁饭碗,相当于一步跨入了工人阶级行列,那年头,工人的地位可要比农民强百倍。

剃头学徒期规定为三年,这三年里,在论资排辈的师傅们面前,董山是名副其实的矮人三分,干重活脏活是他的分内事,比如每天提前开店门、买煤球、生煤灶、扒煤灰、扫头发、挑河水等等。但董山的主业还是剃头——“虽是毫发手艺,却是顶上功夫”,剃不好头,杂活干再多,也是不讨师傅们好,不称顾客们心。也许生长在山旮旯里,没见过多大世面,董山总显得木乎乎,笨兮兮,师傅们一年调教下来,董山剃头技术的进步微乎其微。

董山尽管个子矮,却长着宽肩厚背,挑起水来健步如飞,可能里山人打小挑惯了柴担,也被柴担压扁了骨骼。在剃头店,缺电不怕,就怕缺水,缺了水,顾客不能洗头,剃头店就得瘫痪。那时没自来水,全靠人力一担担从河里挑来。

镇西有条小河,通过碶闸流向剡江。剡江有潮汐,小河水一日两次涨落,董山总在退潮前去小河挑水。剃头店的两口大缸安放在后门露天平台上,平台离地面两米半,董山每天“嘿哟嘿哟”从两百米外的小河挑来水,还要迈上十多级台阶,方能倒进缸里。挑满这两大缸水需要18担以上,每天18担,每月就540担,每年至少6500担,这可是个天文数字,彰显了董山惊人的蛮力与毅力。董山历经两年挑水,矮个子进一步定型,身材也愈发像水桶般粗壮。

挑水虽无技术含量,但也需动脑子,就像学剃头,脑子不转动,技术就差劲。董山挑水总是清浊不分,挑来的多半是浑水,往往没过几天,缸底就积满厚厚的泥浆,一到傍晚,黄泥浆水就从洗头盆的水龙头汩汩流出,剃头店的毛巾越来越黄,顾客们的头越洗越脏。这时,师傅们必定大呼小叫,随即劈头盖脸骂起董山来。骂多了,董山也习以为常,里山人一根筋到底、认死理的毛病就犯了——权当没听见,挑水时继续我行我素。

每位剃头师傅的技术与风格都不同,顾客们挑谁剃头,就如萝卜青菜各有所好。鉴于董山的剃头技术迟迟没有长进,挑他剃头的顾客寥寥无几,除非顾客们瞎了眼。很多时候,师傅们忙得要命,董山却落得清闲。当然越清闲,董山的技术越不会进步。

那年,小镇突发“红眼病”,街上一下子冒出大批戴墨镜的“红眼人士”,人们谈红色变,却又对此束手无策。由于广泛接触各色人等,剃头自然成为高危职业,没多久,店里有六位师傅不幸感染了“红眼病”,陆续戴上了墨镜。剩下的四位,包括董山,瞬间成为香饽饽,顾客们争先恐后找他们剃头求安全。非常时期的董山主要负责给小孩子剃头,由于小孩们对剃头技术要求低,也不用讲究美观啥的,董山意外获得了施展身手的良机。

那时剃头基本用手轧剃刀,不像现在用的电推刀既省时又省力——这就考量剃头师傅的手上功夫是否细腻。董山的剃发水平很糟糕,没有从短到长的自然过渡,剃得着的地方,剃得光光的;剃不着的地方,该多长还多长——“锅盖头”发型就此形成。“锅盖头”本是剃头初学者经历的最原始阶段,论年限,董山早该度过了这个阶段,可事实上董山愣是迈不过这道坎,他缺乏剃头天赋,捧这饭碗实在是阴差阳错。

那些天,小镇里满街跑着剃“锅盖头”的孩子,这如出一辙的版本,地球人都知道是董山的“杰作”。目睹街头这一道道怪异的风景,董山反而感到神清气爽。

是做个碌碌无为的剃头匠,还是做个出类拔萃的美发师,师傅们不止一次开导董山。空余时,他们还张罗着为董山做媒,可惜都因董山个子矮小、手艺蹩脚,被姑娘们婉言谢绝。后来师傅们灰心了,董山也泄气了。几年时光悄悄流过去,董山渐渐沦为大龄青年。

每天的日子就像董山挑的18担水,机械重复,平淡乏味。每当水桶沉得晃晃悠悠时,董山总会异想天开,俺每天这么辛苦地挑,说不定哪天就感动了龙王,龙王派两位水神每天给俺灌满两大缸……没过几天,董山真的做了件感天动地的大事,让他一下子变成了平民英雄,剃头店里的人都始料未及。

那天早上,北风呼啸,气温降到零下,小河也破天荒结了冰。董山搓着双手,照例来到河埠头挑水,两桶水刚舀满,正待上肩,突然,不远处一位砸冰的老汉“哗啦”一声掉进河里,老汉不会游泳,在水里拼命扑腾。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旱鸭子”董山用脚踢翻桶水,抱起两空木桶,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一边拉住下沉的老汉,一边将其中一只木桶塞给他,死拉硬拽,终于把老汉弄上了岸,两人都冻得几乎昏厥过去。

几天后,一个阳光煦暖的日子,老汉的子女们敲锣打鼓给董山送来了大红感谢信。感谢信就张贴在剃头店大门外墙上,前来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小镇里争相传颂着董山的美名。从此,店里所有的师傅对董山刮目相看,董山再也不用挑水了,有人接过了董山的担子。镇上的人们开始热衷于找“英雄”董山剃头,这让董山的剃头技术突飞猛进。至于董山的个人问题是否水到渠成,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陆军连长

陆军连长姓陆名军,少年时是我形影不离的伙伴之一。陆军上有哥姐一大串,排行最末端,父母哥姐对他宠爱有加。兴许是爱之过急,大补过头,物极必反,陆军长得又矮又瘦,民间俗称“僵个猫”。但浓缩的往往是精华,陆军的生相活络灵巧,满脑瓜都是鬼点子。

其时班上风靡陆战棋,陆军对此情有独钟,每天找人对弈,乐此不疲。有同学封他为小“工兵”,他极不服气,认为这是有意贬低他,公开宣称自己适宜做连长,说大凡连长都腰挎威武驳壳枪,率兵打仗冲锋在前,电影《南征北战》里的张连长、《渡江侦察记》里的李连长统统是他崇拜的偶像。自此,“陆军连长”这个名号当仁不让地在小镇叫响。

战争片看多了,各种打仗的惊险偷袭场景便烂熟于心。可惜陆军连长生不逢时,和平年代再也没有战争机会,他这辈子注定要英雄无用武之地了。但陆连长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他开始搜寻现实生活中惊心动魄的“战争”事件。

有一次,经过侦察,他发现孤老头“老酒壶”的庄园里长满了橘子,可是庄园里戒备森严,四周虽没围墙,却栽着高大厚实的荆棘,别说人钻不进,野猫见了也肯定退避三舍。庄园西端是一栋古旧的楼房,白天的“老酒壶”要么眯缝着双眼,纹丝不动坐在屋檐下;要么手握酒壶,细酌慢品,居高临下看护着庄园里的一草一木。这阵势,一般人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陆军连长的老鼠眼滴溜溜转了三天,办法就来了。那天黄昏,连长从家里偷偷背来把大铁剪,让我远远望风,自己匍匐前进,慢慢靠近刺蔓,像排雷一般,小心翼翼剪开一个大窟窿。我俩一前一后爬进神秘的庄园,只见里面种满了花花色色的菜蔬豆荚,四边的橘树上挂满了金灿灿的橘子,橘香扑鼻。屋檐下竟不见“老酒壶”的身影,大概正是“老酒壶”进屋做饭时刻。我们分头散开,手脚麻利地摘了一大堆金橘,装进两只书包,然后又从窟窿原路返回。不过陆连长并没有马上撤离,而是折转身,对那窟窿作了精心修补,直到看不出异样。事后我得知,选择这个时候行动,是他事先踩点和缜密分析的结果,我不由得深深折服于陆连长的胆魄与睿智。

小镇东隅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河边点缀着碎片般的芦苇丛,河东属新塔村,河西属江口村。这条小小界河在那些年成了“兵家”必争之地,沿岸遍布战壕和陷阱。两村孩子隔三岔五在此展开“游击战”,河面上常常是泥巴弹漫天飞舞,河两岸喊杀声震天价响,双方觊觎的目标不外乎各自田野上的农作物,一方要捍卫,一方要破坏。这里是陆军连长大显身手的舞台,由于率领小伙伴们屡立战功,大家集体表决,一致同意授予他为“战斗英雄”称号。

盛夏午后,被烈日炙烤着的农作物毫无生气,知了在河边的柳树上不知疲倦地嚷着嗓子,两岸一片静寂。对面“敌方”的田野上是一望无际的番茄地,数不清的殷红果实在万绿丛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强烈的视觉冲击与强大的饥饿感,让我们垂涎欲滴。我们曾无数次想象在“敌方”番茄地里酣畅淋漓地偷摘番茄,就像溜进神秘的伊甸园偷摘五颜六色的禁果一般,那是多么激动人心的场景!这个酷热的午后,这个连鬼都不敢出来的时辰,无论如何该“偷袭”了——我与陆军连长决定游过小河去!

我们四下里侦察了五分钟,确信没人,就刷刷脱掉汗衫裤衩,又把汗衫卷起叼在嘴里,赤条条下河,眨眼游过五六米宽的小河,像野狗一样爬上河东岸,一头扑进番茄地。绿色的藤蔓上缀满了诱人的红番茄,两颗小心脏像闯进了两只小鹿,“突突突”地乱蹦乱撞。我们喘着粗气,贪婪地挑选着最大最红的番茄。各自摘了十多颗后,我们把汗衫的领袖口用细草绳扎住,充当布袋,装入番茄。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河里,一手划水一手托举着番茄,吃力地游到岸边。刚跌跌撞撞上岸,还来不及穿上裤衩,分享成功的喜悦。突然间,河东岸骂骂咧咧跑来一老太婆,仿佛引爆了颗定时炸弹,刹那间天崩地裂。

“快跑啊!”我惊慌失措,边催促陆连长,边扔掉番茄,光着屁股,狼狈地奔逃起来。等我气喘吁吁跑了一段路回头看,却见陆军连长压根儿没跑,仍然站在原地,并向对岸的老太婆一个劲地讨好:“阿婆,我真的没偷过,是他在偷,你看——他逃了。”边说边把我娘的工作单位和姓名一股脑儿泄露给了老太婆。

一个在逃;一个没逃,并勇于检举揭发——老太婆马上信以为真,随即和颜悦色,大夸陆军是乖孩子。然后绕过河来,捡起地上的番茄,屁颠屁颠赶去我娘单位告御状。我自知闯了大祸,磨蹭着不敢回家,那一刻,我对红番茄的美好印象早已土崩瓦解。天黑后,才鼓起勇气怯生生溜进家门。我受到了娘的严厉呵斥,有没有受皮肉之苦,却已记不清了。

事到如今,我都搞不懂陆军连长为何要出卖我,因为当时他完全有时间选择逃走,而且我们与老太婆素不相识,更何况她在河对岸颠着小脚,插翅也飞不过来。我不禁怀疑陆军骨子里天生就藏着一种叛徒基因,一旦遇上合适时机立刻原形毕露。

自此,我与陆军的友情一刀两断。我甚至恶狠狠地想,要是在战争年代,我非一枪崩了这个“叛徒”不可。若干年后,我举家迁徙城里,他音讯全无。后来,我听镇上同学说,十八岁那年,他得重病不幸夭折,我闻讯,扼腕叹息:这世上少了一位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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