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 辉

何处钓鱼

◆ 朱 辉

钓鱼是一项雅事。相较于麻将、掼蛋之类，它基本不谈胜负，至少淡于输赢；和各项体育运动相比，它轻松悠闲，向山亲水。对绝大多数整日为稻粱谋的人来说，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是案牍劳形后难得的放松。

很多人钓过鱼，不少人还乐于此道。我生在水乡，差不多可称作此中老手。大概十几年前，我每年握鱼竿的次数还不少。那时候出城不难，或呼朋唤友，或携妻将子，寄情于山水，沐浴在春光秋色中，确是一乐。

但我现在早已不再钓鱼了。撇开交通不便、身懒足倦这些不说，现在钓鱼，已经与从前大不相类。多了一点什么，又少了一点什么。

现在钓鱼，绝大多数只能到鱼塘，或者水库，这都是有主的。钓鱼的不买票，就是请的人买票；即使开钓前不买票，钓过后也一定有人喊你称鱼付钱。这里面有人情，有交易，鱼塘也成了职场和社会，难免败兴。

当然你也可以不管那么多，只管做窝，下钩，竿子端起来再说。咬钩是很快的，鱼上得也不慢，而且，很频繁。最夸张的一次，我是连抽根烟的机会都没有，鱼贯而至，络绎不绝。但很快你就会觉得有点乏味，因为钓上的鱼全都一个品种，一般大小。那浮子的节奏雷同，力度相若，拎起来手感类似，你会叹一声，看着鱼说：怎么又是你？

其实鱼塘主人早告诉你了：这是鲫鱼塘，那是鳊鱼塘，那边养的是草鱼。他提前揭晓，弄得你手忙脚乱地始终在为他证实，证明他所言不虚。因此，你若想保持一点悬念，最好一上来就阻止他来“剧透”。可惜你这种先见之明也立即会被破掉，因为，第一条鱼很快就上来了，这是第一个桥段，你知道了里面都是什么鱼，下面的，都是重复。这是我们社会景观的延续，庸常生活的写照：这就是现在所谓的钓鱼了。

不由想起儿时的垂钓了。钓具是简陋的，细竹竿，尼龙线，鱼钩是缝衣针弯的，但是天地广阔。河湾港汊，野塘大河，都是垂钓的好去处。粼粼河水下，是龙王爷麾下所有的水族。不要做窝，你只管伸出竿子，稍安勿躁，自有鱼儿来上钩。大的几斤，十多斤；小不赢寸，比鱼钩大不了多少。有的黑质白章，有的五彩斑斓。怪头怪脑，难以名状的也不在少数。鳊白鲤鲫，鳗鳖鳅蟹，只要长着嘴的，要吃，它都可能上钩。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条是什么，你永远也不知道你脆弱的鱼线鱼竿还能钓多久。常常在你被小鱼骚扰得不胜其烦的时候，你的手一紧，你下意识地猛一使劲，鱼线断了，你眼睁睁地看着浮子悠悠然，嘲弄似的向远处漂去——我儿时的垂钓，无数次以此为结局。

这样的钓鱼是幸福的。这是人与自然的对话，一个人，在乡野间，在初照的晨曦或苍茫暮霭中与未知对话。钓鱼本该是这样的，生活也本该有一些惊喜和意外。日复一日的庸常生活不必再拉伸到鱼塘那边去，于是，我现在不再去钓鱼。

发稿编辑/冉利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