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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事件(选章)

2015-12-23李见心

诗歌月刊 2015年11期
关键词:高跟鞋事故

李见心

春天,春天

春天,春天,春天,这个词就像迷迭香能使我们的灵魂出窍。犹如等待本身已解开了春天的方程式一一花儿总是比人先到,鸟儿总是比花儿先到,乌儿口含钥匙,最先打开了春锁,把枝头和春梦摇醒,醒在更真的梦里,比梦更美的善里。像这样的春天一百个也嫌不够,像这样的早晨一万个也嫌不多。

春夜也很喜人,万物都在月光下马不停蹄地生长,月亮不弯不圆,穿得不多不少,花朵抽出丝绸一样的气质,空气输送丝绸一样的光滑。走在暗香涌动的小径花园里,感觉到生命能够重回春天的奢侈,一种静谧的喜悦,一种丰盈的单纯,一种神圣的自足。

春光美妙,出门正好,相遇的小花垂直了性感,离别的小径弯曲了鸟鸣。

传说樱花坠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那我和你之间分离的速度呢!是整整一座迷宫一样走不出去的青春期。是我们用如火的青春共同锻造了钢铁侠般的翅膀,让它可以硬过天堂。青春的助力加上你的加持,焊接着的记忆闪着火花,永不生锈。我在你的记忆里得救,你在我的未来里新生。我们是彼此年轻的证据,诗歌的证明,最软的羽毛却有最硬的飞翔。

你仔细地看过一个人的年轻态,春分一样的上扬之气,这是一种幸福,又看过秋风怎样一点点涂抹这个人花瓣一样的脸,那惊艳的垂落之姿,这也是一种幸福,重要的是要有看的心情,你看着她,像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岁月怎样悠然又从容地掏空了人们的口袋和乳房,重要的是你有看的心情,比岁月更悠然从容……

日月铭心

春天的向晚,太阳还逗留着有一树高,月亮就性急地冲出了树林。一西一东一红一白,像树本身喷出的果实,都挑在树梢上,一样高一样重。这一刻世界的天平达到美妙的平衡,圆满的和谐。就像独坐黄昏的一个人,右手有诗歌等着写,左手有爱人等着爱。

而到十五那天,连太阳也懂得低调,下去的速度快了点,而月亮似乎由于太满而变得迟重,树枝的天平没有达到等高,有向西折断的危险,也终于折断了,残阳如血的时候,圆月才缓慢地就着血光升起来一一圆满的孤独,热闹的寂寞,完美的伤口。升起来吧!这是你的星空你的节日,多少人靠呼吸你成瘾成癖成殇,可谁知道你本身却孤独成瘾,寂寞成癖,忧伤成殇。

只有落日才能称得上辉煌,只有月亮才能称得上清高。辉煌是历尽沧桑单纯依旧。清高是孤独成瘾寂寞成殇。每天傍晚我都靠落日呼吸心跳,每天深夜我都靠月亮梦游清醒。夕阳镀亮我,把我的忧伤变得水晶般透明,月光偷窥我,把我的梦变得和失眠一样白得没有止境。日月在我身上铭文犹如我在它们身上春梦般无痕??

墟镜

黑夜省略了你的脸,却助长了你灵魂的火焰。闭上眼睛,总能看到意识中的乌群起飞,那是永恒显影的瞬间。

我看见了雾的心跳,却听不到你的形象。

你的身体,一小截时空合谋纵欢的阴谋,却带给我光明,犹如在光中凿出一个漏洞,让我居住。

我们只用灵性相触,用翅膀,用声音。什么也不能止住你的宁静,连风也不能。你在丝质的宁静里做作茧自缚的书虫,而我只能用身体抽出丝一样的词语才能通向你的灵魂,把细雨抽成丝绸,把暴雨抽成天鹅绒,我们的灵魂彼此确认为故乡之后,面目已经混淆了四季,尽管我长着四季分明的脸。

你用拒绝拯救我,我的耻辱秘密而深重。

一条鱼爱上另一条鱼才会逆流而上,一条路爱上另一条路才会大胆地飞起来。低调的水遇到障碍才会涨高,大海为了深渊而省略了岸。大地如此晕眩,河流模仿鸟儿贴地而飞……

一个空虚的人安慰另一个空虚的人,像镜子望着镜子。

徒劳地一握,这花的灰烬与风的骨头。

三种对抗

在室内,我是通过三种现象探知秋天的方向一一

头发的喧闹静止了,从顺从的姿态里却听到了更高的声音;

隔壁的夜晚传来婴儿的坠地声,把我的梦砸向深处;

早晨起来,阳光的魔爪伸得很长,直接铺满了一床,像美独自镀亮它优雅的床。

在外面,我是通过三种表情看出你的迷狂一一

仪式的嘴唇尚未张开,就已烧焦;

枫叶只用形状就割破了你的心;

阳光像蜕尽的蛇皮,诱你回到最初的岸上。

在心中,我是通过三种形式抵达诗歌的过往一一

首先把他当成寓言或童话,用哄的方式让他成长;

再给他不断发育的身体披上合身又华美的袍;

最后显微镜一样地爱他的细部,不厌其烦地赞美他无能的力量。

生命是一截小小的失眠,却美过之前和之后的那场大梦。当你在醒世邂逅了一朵叫彩虹的玫瑰,你就找到了灵魂接头的信号,在两场大梦重叠在一起的时候,你们的默契将比冬夜的漫长更响亮……

隔壁的女人

隔壁房子闲置许久,终于租给了一个不省心的女人。

之所以断定是租不是卖给她,是因为她一天到晚总穿着高跟鞋走动,细跟鞋像钉子叮叮叮钉在地板上,也毫不犹豫地钉进我的梦里梦外,让我睡不着又醒不来,混淆昼夜,不知道向谁去喊冤。

谁在自己的(亲)家里也穿高跟鞋呀!不心疼鞋,也心疼实木地板!不心疼地板,也心疼自己的脚呀!(难道连她的鞋和脚也是租来的?)她为什么不穿上舒适温暖软底无声的拖鞋呢?问这个问题多么蠢呀!就像问她为什么没变成猫或没有找到一个舒适温暖软底无声的爱人。

当然我就是想问也问不着她,因为我从没有见过她,她的房门总是关着,就像里面的高跟鞋总是响着。

我只是根据声音,判断加想象她的身材,年龄和容貌一一体态大概烛光般摇曳吧,四十出头,容貌中等。因为她穿鞋的恶习,她就是闭月羞花我也把她看成中等。她连睡觉也穿着高跟鞋吧,谢天谢地,但愿她也睡觉,因为她的鞋声总是响在我的小睡和醒来之前,甚至监控着我浅梦的节奏。而大面积的失眠更是紧锣密鼓的敲响没有止境的白,我猜测她白天也喜欢点着蜡烛,制造阴影,晚上喜欢对着镜子梳妆,把星空当成剧场了,台前台后忙着自恋不休。

偶尔也渗过来一段段钢琴声,虽然是初级版的欢乐颂的水平,但指尖的声音总是胜过足尖。听到舒伯特的小夜曲时还夹杂着她黑鸭子般的伴唱声。

因为这些轻灵的乐音,我似乎延长了容忍她脚下的暴力,但想见到她真容的努力终属徒劳。

我曾一白天猫在猫眼里,守候她的房门,始终纹丝不动,夜晚也到阳台上窥视她的踪迹,只见紫罗兰在月光下疯长着孤影。

这样的折磨持续了一年,(听说文革折磨犯人时就是不让你睡觉,用大灯泡烤着你甚于任何严刑拷打,最致命的是你只看见白炽光却看不见行刑人。)当我忍无可忍,正准备敲开她的房门时,我的房门却被敲开了,是隔壁的老房主。看见他,没等他开口,我就气极败坏地嚷嚷:“这一年你可把我坑苦了,你怎么把房子租给了这么一个女人,她不是省油的灯,她的高跟鞋像一种酷刑,踩得我睡不着觉……”

老房主看着我,眼睛睁得比嘴巴还大,惊恐地说:“什么?什么不省油的女人,我从来没有租过房子呀!房子一直空着呀!这回是准备卖掉,想把钥匙放你这里,你是作家,在家时间长,谁来看房子时,想请你帮忙开一下门。”

这次轮到我的眼睛瞪得比嘴巴还大了,难道墙壁不是墙壁,而是骗子和镜子吗?我嘴巴张得圆圆的,却说不出话,像句号,眼睛已经撑裂开了,从里面流出了比午夜还凶的止不住的跫音……

故事或事故

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改变了我的故事,也改变了一首与火车有关的诗的方向。

之前,我写到:小时候喜欢坐车,却害怕目的地,似乎旅程本身就是我的目的,快到终点站的时候紧张到小心脏逃离了身体,其实身体本身就是一个回不去的旧地址。

我写到:长大了,和一个不太熟的女友坐车去开会,她给我讲了一火车的玫瑰往事,似乎我的爱情总是发生在别人的故事里,她不屑一顾地随意扯下一个花瓣,就够我陷进一生的瘫痪里了。

写到这里,巧了,我又和这个已经熟悉的女友去开会,回来的火车上,却出了事故。我们坐的动车在快到盘锦北时撞死了四个开“天窗”作业的年轻工人。

如果没有这次事故,她会继续滔滔不绝,当然不是自己的玫瑰往事了,而是别人的铁锈故事。我也会继续假寐或假装听,回来时把这首写到半途的诗怀着羡慕嫉妒恨地写完,沿着玫瑰或铁锈的方向。

可发生了事故,我怀着愧疚的心理让我的诗也偏离了正常的轨道。虽然我不是责任人,但我坐在了这辆肇事的车上,也似乎成了帮凶。

之后,我写道:生命啊生命!你如草芥一样躺在盘锦的旷野上躺在时间的裂缝里躺在人性的漏洞中。

我写道:晚点的列车经过盘锦的洼地,却稍走了过早的陡峭的生命。他们能打开“天窗”,我们却不能说亮话。

除了写,我还有什么武器呢?虽然救不回他们了,却能救回我自己,救回事故前那段矫情的时光,救回我以后不矫情的故事一一

当时女友正在说的话题是,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却突然反目成仇了,再见面时已是路人,令她感到不可思议又不寒而栗。当时没有人回答她,但火车用突然的停止回答了她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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