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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代文学“进城”的探索者
——《我们夫妇之间》

2015-12-19赵海娟

安阳工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张英工农知识分子

赵海娟

(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石家庄050024)

50年代文学“进城”的探索者
——《我们夫妇之间》

赵海娟

(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石家庄050024)

50年代随着革命政权由农村转向城市,文学也迎来了城市转向。作品中由农村向城市的迁移,隐晦地记录了文学要跟随革命“进城”的时代变化在知识分子以及工农群众中的影响;细致的人物心理刻画彰显了人物心理成长与人物追寻新的文化身份认同之间的互动关系;男女主人公的性别设置表达了作者在“进城”之后,对于建立平衡和谐男女关系的未来国家的想象。因此,《我们夫妇之间》是着眼于实际问题——文学“进城”的反映,是最紧跟时代潮流,追随政策步伐的。细腻的情感表达,开创性的探索应该成就它的历史地位。对这一文本的重新认识,有待于引起学界的重视。

“进城”文学;萧也牧;《我们夫妇之间》

萧也牧的中篇小说《我们夫妇之间》,是1949年后第一个受大规模批判的作品,它描写了出身于知识分子的丈夫与工农干部出身的妻子在进城后的矛盾冲突及化解,对日常生活进行了细腻的刻画,富有浓郁的人情味,艺术水平乃至思想深度都是有相当成就的。但是在当时的文艺界却饱受争议,否定的一方冠之以小资情调浓厚、刻意丑化工农干部形象的毒草大加批评,认定萧也牧是在“造反”,招致了从1951年到1970年将近19年的指责、迫害,直至作者惨死。实质上,《我们夫妇之间》是50年代新中国文学“进城”口号最早的响应者,反映的恰恰是萧也牧紧跟中央政策的举动,不存在“造反”之嫌。

评论者所站的立场、使用的评论方法、评论发生的社会时间不同都会导致对同一作品得出不同的解读。在《空间的生产》一文中,亨利·列斐伏尔将空间分为物质空间、社会空间、心理空间三个层次。[1](39)物质空间指向地理景观空间,社会空间指向社会性别空间,心理空间指向个体心理空间。本文采用空间批评的方法,解读作品呈现出的不同空间,通过空间蕴含的深刻意蕴,挖掘作品中隐含着的“进城”文学因素,从而更真实地理解作品。

一、从“抬头湾”到“北京”

《我们夫妇之间》在地理景观空间的设置上,选取了城市与乡村这两个地理景观空间,具体体现在作品中,即为山村“抬头湾”与城市“北京”。在作品中,地理景观空间呈现出了不同的空间维度和深刻的思想内涵,它一方面指向一条直观的具体的地理线路,从乡村到城市的迁移,另一方面则隐晦地记录了文学要跟随革命“进城”的时代变化在知识分子以及工农干部中的影响。

“抬头湾”是淳朴的乡村,热情而质朴的老乡,静谧的山村夜晚,夫妇二人共同艰苦奋斗,互相体己生活的记忆都在“抬头湾”记载着。更需要注意的是这一乡村在一定程度上还代表着革命的根据地,尤其对于女主人公来说,“抬头湾”的地位不可忽视。在类似“抬头湾”这样的农村中,女主人公张英获得了解救,摆脱了封建婚姻的束缚,实现了自由,接受了党的教育,这样的乡村是她获得新生的场所。如果将这一个体的环境扩大,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乡村代表的正是党的政权在1949年之前的所在地,是党的“农村包围城市”路线中农村的代表。

“北京”这座城市在知识分子出身的男主人公眼中,出现了以下形象:“高楼大厦,丝织窗帘,洁净的街道,霓虹灯,歌舞厅……”浓郁的现代气息扑面而来,现代化进程之中的北京呈现出让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但是来自乡村的妻子对这样的城市显然是难以接受的,那些街上的女子,把嘴唇涂得红红的,头发像草鸡窝,自以为很美,却让妻子看不过去,这些在工农出身的妻子眼中,都是染上了浓重资本主义色彩的景观。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当时社会的一种反映,作者所要揭示的客观社会——城市已然就是这副模样:出去吃饭的价钱是昂贵的,街上就存在着瘦子驼胖子的不平等现象等等,这些在妻子张英的眼中都是不能理解的,妻子这时在男主人公李克的眼中成了一个“农村观点”十足的“土豹子”。而革命中心回迁过后的城市也在张英的视野中呈现出令人费解、迷茫的形象,对于男主人公来说,从“抬头湾”到“北京”是“重返”城市,对于张英则不然,她是一个地道的“进城者”,这个城外人,需要适应。

在李洁非的《一篇作品和一个人的命运》中,作者指出“当时,革命文学面临着一个‘进城’的问题,中国的革命文学也和中国革命本身一样,经历了一个城市——农村——城市的过程。”[2]对于这样一个问题的思考是文学对现实做出的正常如实反应,也是作家对社会所应当承担的必然责任。

萧也牧的《我们夫妇之间》算得上是早期“进城”文学的探索者了。不存在《围城》那样的论断:“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张英在进城之后,从没想过要过回原来的生活,而是立志于改造这座城市中那些不好的风尚。从这一层面上说,萧也牧的创作正是对革命“进城”政策的拥护,是文学对政治的变相支持。

由此,可以看出,从“抬头湾”到“北京”,不仅仅反映了直观的乡村到城市的迁移,在超越文本之上,还有作者所暗含的文学“进城”的初步尝试,隐含于其中的“情感结构”也就不言而喻了。在地理景观空间上,呈现出来的是问题的所在,而问题的解决最终靠的是夫妻二人的沟通以及自我主体意识的觉醒,这就要从地理景观空间转到社会性别空间和个体心理空间进行进一步的文本分析。

二、新文化身份认同

个体心理空间书写最能彰显人物的变化成长,它与人物主体意识的自我建构之间形成一股张力,推动故事的发展,在作品中集中表现为男女主人公追寻新文化身份认同的过程。在作品中,既有通过城市空间展现女主人公张英实现自我改造的变化,又有男主人公知识分子李克通过妻子的改变而自我觉醒的心路历程的体现。这样的心理空间的呈现不仅使得读者体察出人物的自身成长,更重要的是两人最终都找到了自己新的文化身份,即革命“进城”之后,建设新中国的光荣一分子。

首先,萧也牧通过张英的复杂心理展现了张英作为工农的自我改造。张英的变化过程也是主体意识觉醒与自我建构的过程。乡村女性张英在革命胜利后,随着丈夫来到了城市北京,伴随着张英的生存空间从乡村转向城市,时刻冲击她的是她对周遭环境的不适应,自身的工农身份受到知识分子的不认同。这表现为张英对城市的不适应:看不惯城里女子的打扮,看不惯浪费、消遣等等。来自于乡村,工农意识牢固的张英在新的环境中被这些城市幻影所笼罩着,然而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后,张英仍旧站在了工农旗帜下,仍然坚守着工农的“革命性”,干部的“纯洁性”。最终,来自于乡村的张英适应了城市里的生活,她的观点和生活方式都发生了改变,平等对待那些擦粉抹口红的女子,认为她们原先也是受压迫的,自身的语言和行为都变得礼貌多了。张英接受住了“糖衣炮弹”的考验,以坚定的革命信念为支撑,成功提升了自身。在萧也牧看来工农干部需要经历过这样的磨炼,才能更好地建设城市,这是张英认清自身新文化身份的表现。

其次,萧也牧通过李克的觉醒,动态地揭示出他微妙的内心变化,关注知识分子在这场革命“进城”中的适应与改造。李克是以知识分子形象出现的,和工农出身的张英的结合本身就蕴含着萧也牧的创作意图。在作者看来,知识分子在“进城”中也要改造。相对于工农的改造,知识分子首先要改造的就是对于工农的偏见态度,其次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转变。被作者置于首要位置的是态度问题,全文以李克的个体心理活动为主线,作为第一人称的叙述者,李克的心理变化更加明显,他的心理空间呈现的更为宽广,在对妻子的态度由“感激——埋怨——不理解——嫌弃——敬佩——感动”的转变中,凸显的是他对于妻子认识的变化,完成了对妻子的重新认识之后,李克也就相应地找到了自己的文化身份,从而实现了主动的改造。

“进城”之前的知识分子和“进城”之后的知识分子所属的身份是不同的,相比较于工农干部出身的女主人公对自身新文化身份的追寻,萧也牧将知识分子出身的男主人公对于自身新文化身份的追寻处理得更加隐晦,从这样的处理上,能看出萧也牧对这一敏感的题材在探索过程中的细致谨慎。

三、建构和谐男女社会的美好愿景

社会性别空间在表达“进城”文学的思考,建构未来国家想象空间的层面上,也呈现出了丰富的形式和深刻的思想内涵。萧也牧的思考背景和目的同样是革命以及文学的“进城”,构建一种平衡的和谐的社会性别空间是建设理想中的“进城”后的生活的一种体现。旧中国的女性,受压迫程度较深,人身自由捆缚于封建制度,婚姻状况更是凄惨,地位要低于男性。在新中国“进城”之际,作者对于未来中国的思考囊括了女性的命运,更进一步指涉和谐的社会性别空间的建立。

萧也牧在反思性文章《我一定要切实地改正错误》中,追溯自己的创作想法时提到,要写有“人情味”的作品,抓日常生活。正是这一“人情味”将萧也牧拽入了“万劫不复”之地,批评者指责作品有浓重的小资情调。其实不然,《我们夫妇之间》出版后,社会各方的反应,完全是正面的,读者之所以喜爱它,迎合了读者的阅读审美趣味是切中肯綮的原因,吸引读者的恰恰是这一日常化的题材,以及对于感情的别样书写,萧也牧在作品中建构的和谐男女社会唤起了读者尤其是青年读者对于美好未来的共鸣。

如何处理这样一个细腻的情感题材,从而书写和谐男女社会的宏大主题,是值得思考的问题。面对女性在婚姻中的低下地位,萧也牧有意提升加重了女主人公的分量,以求弥补两性的不平衡。

首先,女性主体在爱情和生活中的奉献要明显多于男性主体李克。开篇作者就展示了张英的一封信,信中那个割柴禾织毛衣的女性形象深入人心,到了“抬头湾”之后,妻子为了让丈夫睡好,早上就抱着醒来的孩子去隔壁老乡屋里,即使是在进城之后,因为饭馆的饭贵而拔腿就走,“偷”李克的工资,禁止李克抽烟等等。丈夫眼中妻子的狭隘、闭塞、保守、固执,也是出于妻子对家庭着想:节省开支,这是一名勤俭持家的妻子形象。

其次,萧也牧让女性主体承担起了文学中一贯由男性承担的仗义“侠客”角色。在未经删节的原稿第三章“她真是一个倔强的人”中,描写了张英替砸窗户挨打的小男孩出头的一幕,此时的男性主体没有挺身而出,只有女性主体张英出手为这个男孩讨回公道。应如何看待作者这种刻意的身份错位的安排呢?在作者写作出发点上考虑,有助于理解这一问题。作者想要建构的是工农干部在“进城”这一转变中的成长,但是作者不希望工农身上的优良品质在这一迁移过程之中丢失。妻子的这些行为,正是一个真正的不受腐蚀的革命者应该保持的优良品质,是一名合格的无产阶级战士,这样一种充满着光辉的女性形象就应受到重视和尊重。

丈夫最终认识到了妻子的崇高,他的觉醒应该是新中国广大男性的觉醒。作者在提醒新中国的人民,要关注女性的命运,要注意到一直以来女性在家庭生活中所做出的奉献与牺牲,在这样的时代女性身上,她们散发着的巨大光芒,是男性远远不能匹敌的。

最后,男性主体通过女性主体的转变而觉醒即是萧也牧对男性群体的希冀。对于知识分子和工农干部在“进城”中的改造问题,萧也牧将“知识分子”置换成了“男性主体”,将“工农干部”置换成了“女性主体”,知识分子要改变对工农干部的偏见态度,也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最终达到共同的改造。那么女性和男性也就能够在“进城”后的生活之中建立一种平衡的和谐的社会性别空间。

以上,从三个层面对于当时广受批判的《我们夫妇之间》有了全新的解读,即这样一部小说是着眼于实际问题——文学“进城”的反映,是最紧跟时代潮流,追随政策步伐的。它的细腻情感不应该成为被批判的理由,而恰恰是这一对政策的敏锐追随,对情感的细腻表达应该成就它的历史地位,在笔者看来,对这一文本的重新思考,有待于引起学界的重视。

[1]Lefebvre Henri,The Production of Space,trans.Danold Nich⁃olson-Smith(UK:Blackwell,1911).

[2]李洁非.一篇作品和一个人的命运[J].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09(5).

[3]萧也牧.我一定要切实地改正错误[N].文艺报,1951-10-25.

[4]康濯.我对萧也牧创作思想的看法[N].文艺报,1951-10-25.

[5]叶秀夫.萧也牧的作品怎样违反了生活的真实[N].文艺报,1951-7-25.

[6][英]迈克·克朗.文化地理学[M].杨淑华,宋慧敏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

[7]萧也牧.我们夫妇之间[M].广州:花城出版社,2010.

[8]李洁非.典型文坛[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8.

[9]李洁非.典型文案[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责任编辑:王念选)

The'50 s Literature"enter city"Explorer——We Couples

ZHAO Hai-juan
(Hebei Normal University,Shijiazhuang 050024,China)

In the 50 s with revolutionary regime from rural to urban,the literature has also ushered in the city. Works from rural to urban migration,darkly recorded the literature should follow the era of revolution"entercity"change the influence of intellectuals and the masses of workers and peasants;Detailed character psychology reveals the psychological growth and characters,to pursue a new interactiv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cultural identity;The hero and heroine's gender setting expressed the author after"enter city",for the future of the coun⁃try's establishment of a balanced and harmonious relationship between men and women.As a result,We Couples is focusing on practical problems-literary reflection of"enter city",is the most the trend of The Times,to follow the pace of policy.Emotional expression,pioneering exploration should accomplish its historical position.To un⁃derstanding the text better,subject to cause the attention of academic circles.

"enter city"literature;XIAO Ye-mu;We Couples

I247

A

1673-2998(2015)01-0062-04

2014-05-04

赵海娟(1990-),女,河北唐山人,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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