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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简”卡佛其实很“丰满”

2015-12-17谷立立

出版人 2015年12期
关键词:极简卡佛雷蒙德

谷立立

当我们谈论雷蒙德·卡佛时,我们谈到了什么?在小说《新手》面世之前,我们常常会有一种先入为主的错觉:以为卡佛生活困窘,没有太多时间坐下来创作一篇稍具规模的小说,所以只能创作一些简约到只剩骨骼残骸、没有一丝血肉的短篇故事。这样的故事是“肮脏现实主义”,也是“极简主义”。有了它,卡佛的小说才有了极高的辨识度。卡佛显然并不愿意顶着这样一个莫须有的帽子出现在世人面前。在他看来,所谓的“极简主义”实际存在着视野上和手法上的双重狭隘。

小说《新手》为我们呈现出一个并不简约的卡佛。本书另有一个文艺范十足的版本,即卡佛的成名作《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以下简称《谈爱》)。从内容来看,两本书无限接近,仿佛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至于风格,很明显,前者很丰满、后者很骨感。为何如此?我们只需对卡佛的生平做一个大致的了解就能找到个中原因。卡佛一生大多数时间耽于贫困,却又视文学为出人头地的必经之路。在美国学者卡萝尔·斯克莱尼卡为其所编撰的传记《雷蒙德·卡佛:一位作家的一生》里,厚厚的700页写满了同一个声音:“我要成名。”1981年,为了出版的需要,卡佛默认了文学编辑戈登·利什的要求,任其对自己的小说进行大幅度删改,于是才有了因“极简”之名一夜窜红的成功者卡佛。

看《新手》最好玩的事,莫过于看卡佛如何为自我祛魅。平心而论,这是一本难读的书。倒不是说卡佛有多么高的写作技巧,文字如何生僻拗口,而是叙事节奏太缓慢,气氛太沉闷。卡佛似乎要考验读者的耐心,因此《新手》呈现出一个全然不同的他:《大教堂》、《谈爱》里为人称道的标签,比如极简、比如节制,统统都烟消云散了;以往需要通过想象来完成的情节,都板上钉钉似地落到了实处。

成名前的卡佛并非不想创作一部《战争与和平》式的鸿篇巨制(这样的厚度也颇符合他的话痨形象),而是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四十年如一日的穷日子,试练出一股洗之不去的底层气息,也让他彻底地放弃或失去了虚构一部长篇的能力。但文学从来没有远离,只是改变了形式。事实上,卡佛并不在乎评论家的毒舌,只在乎有没有人能够坐下来,静静地听他讲故事。他急于将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事无巨细、一股脑儿地塞进小说,大有“不说完所有心里话就不会住嘴” 的劲儿。我们读《新手》,一路之上读出了很多种生活——卡佛的、邻居的、同事的、朋友的,甚至是穷街陋巷里某个路人的生活。如此,小说就像一座房子,从地下室到天台被各种物事塞了个满满当当。他用酒精去浸渍,用烟草来熏蒸。最后,整间屋子散发出相同的气味:底层、肮脏、粗糙、絮叨,但绝对没有简约。

比如《人都去哪儿了?》即《谈爱》里的《咖啡先生和修理先生》。前者寥寥10来页的篇幅,足足挤下了一家几口,小说支线频出、结构混乱。后者则在大刀拂过之后,多余的人物、场景被删了个一干二净,叙述的节奏、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作为一位成熟的文学编辑,利什深知读者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而这恰恰是文学“新手”卡佛的软肋所在。

对一个作家而言,一本接一本地书写“我生活中的故事”是很危险的,但在卡佛却是诱惑多于危险。他曾说,“对大多数人而言,人生不是什么冒险,而是一股莫之能御的洪流”。这“洪流”卷着他,拉扯他向生活的深处奔去。卡佛从来不是高踞文学殿堂的精英。终其一生,他不关心全人类,只关心他自己。他的生活决定了他的小说,他的笔尖永远朝向自己。这样的卡佛实在太丰满,情绪实在太浓烈。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笔,于是只能由着性子滔滔不绝地讲下去、讲下去。

看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阅读《谈爱》时,你看到的是一个谜。而到了《新手》,就变成没完没了的故事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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