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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徽州家谱谱传的价值
——以《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为例

2015-12-16周晓光

关键词:吴氏新安宗祠

周晓光

论徽州家谱谱传的价值
——以《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为例

周晓光

《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是一部以传记为内容的家谱,载有吴氏族人传记73篇。该谱反映出的徽州家谱谱传之价值,从教化角度看,在于“扬前人之德泽,激励后人之愤发”,通过人物言行事迹的描述,引导做人向善的价值观,倡导美俗良风的社会风尚和推崇读书崇儒的人生价值。从文献学角度考察,其价值体现在补史、辑佚和校勘等方面。而从史料学角度看,谱传又为有关历史问题以及区域史、家族史等研究提供了原始和典型资料。因此,尽管家谱谱传普遍存在“为亲者讳”和“美化”先人等问题,但其社会教化价值和学术研究价值应受到重视。考察谱传的价值,将有助于我们加深对家谱功能及其作用的认识,也有利于学术研究中对传世家谱的整理和利用。

徽州;家谱;传记;族谱;宗谱;宗族;徽学

家谱起源于先秦,早期体例单一、内容简单,大多只是记述世系和先人简单履历。南宋以后,编修家谱之风渐长,尤其是明嘉靖以降,民间修谱活动盛行,家谱数量剧增。据学界统计,迄今国内外公藏机构收藏的家谱约有4万种,且多为明、清、民国时所修①上海图书馆编:《中国家谱资料选编·凡例卷·总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3页。。随着谱学思想的逐渐成熟和修谱实践的不断深入,宋元以来家谱的体例亦趋完备,其内容更为丰富,举凡姓氏源流、堂号、世系表、族规家训、家传、艺文著述和图像等等,成为家谱的基本内容。由于明中叶后家谱修撰模仿史书成为一时之潮流,因此传记内容在家谱中占有了重要地位。显然,考察谱传的价值,将有助于我们加深对家谱功能及其作用的认识,也有利于学术研究中对传世家谱的整理和利用②常建华《中国族谱的人物传记》(台北《历史月刊》1997年第8期,总第115期;收入《社会生活的历史学——中国社会史研究新探》,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318~326页)和《明代宗族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论及家谱谱传的史料价值。王铁《浅谈旧族谱中人物传记的文献价值》(《历史文献研究》2008年)论及家谱谱传的文献价值,王鹤鸣《中国家谱体例概说(三)》(《寻根》2009年第3期)对家谱谱传的文献价值亦有所论及。。

《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以下简称《宗祠谱传》)即是一部以传记为内容的家谱。该谱由晚明吴应迁编撰,其子光宫、光室和孙献吉、旋吉、申吉、凝吉、遇吉于康熙年间略加补充后刊印。吴应迁,字安倩,号周虚,生于隆庆六年(1572)、卒于崇祯十七年(1644),幼习举业,弱冠补博士弟子员,喜好古文,后弃举研习理学,热心家谱修撰,撰有家乘和谱传。其所撰家乘今已失传,所撰谱传即《宗祠谱传》。该谱载有吴氏族人传记73篇,同时部分传记附录有相

关文献。该谱资料丰富,体例独特,有很高的学术价值。本文即以该谱为中心,阐述家谱传记的教化、文献和史料价值①魏志远曾利用该家谱对商山吴氏发展过程及其特点进行论述,见《“富不废礼,商不忘儒”——对明代休宁商山吴氏宗族的解读》,《晋中学院学报》2012年第5期。。

一、教化价值

康熙年间,商山吴氏族人申吉在《先王父周虚公宗祠谱传后跋》中称,吴应迁“学宗孔孟,以仁义为本,教化为心”,为“鉴往警来”,遂“积虑苦心,悉见之笔花砚铁之间,俾悖乱者循孝悌,化奸诡者为善良,贤者知所勉,不肖知所惧,则是书之作也,虽不能上拟《春秋》,而建功立言,昭垂千古,亦岂无小补于我宗族也”②《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先王父周虚公宗祠谱传后跋》,康熙刊本。。就是说,《宗祠谱传》其实具有鲜明的教化主旨。吴应迁本人在《商山吴氏宗祠谱传小引》中也明确表示:“立传之意,为后世子孙法也。”③《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商山吴氏宗祠谱传小引》,康熙刊本。他主要是通过宣扬传主积德行善、移风导俗和崇儒尚文等事迹,体现其教化宗旨的。

首先,《宗祠谱传》浓墨重彩记载了吴氏族人积德行善的事例,以典范人物行迹引导做人向善的价值观。

扬善讳恶本为家谱书写的一项基本原则。成化《商山吴氏族谱》明确规定:“谱,史例也。谱为一家之史,史则善恶具(俱)载,谱则述祖宗之嘉言善行而不书恶,为亲讳也。”④吴士信纂修:《商山吴氏族谱》不分卷《族谱凡例》,成化抄本,安徽省图书馆藏。同样,《休宁流塘詹氏宗谱》也清楚指出:“谱存一族一人之事,书善不书恶,为亲者讳也。”⑤詹贵纂修:《休宁流塘詹氏宗谱》卷前《宗谱凡例》,弘治十二年(1499)刻本,中国国家图书馆藏。《宗祠谱传》遵循家谱书善不书恶的基本原则,以详细笔墨记录了商山吴氏积德行善的理念、言行和具体事迹。

《宗祠谱传》通过系列人物言行,向族人和后人展示了商山吴氏向以行善著称的家族形象。比如,生于北宋真宗年间的吴垓说过,“祖称皆以积德行善著于时”⑥《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三世祖七宣议垓公传》,康熙刊本。。生于元延祐五年(1318)、卒于明洪武十一年(1378)的吴朝也说:“吾家积善数世,尝闻久蛰者必振。”⑦《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十四世祖正三府君观仪公传》,康熙刊本。生活在明前期的吴保(1371—1439),“乡以善人称之”⑧《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十六世崇一仲升公传》,康熙刊本。。明中叶的吴隆兴(1444—1518)和吴永珪(1470—1540)父子二人,也是“尚义好礼之誉,溢于缙绅”⑨《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十九世祖和十一府君麦山公传》,康熙刊本。。《宗祠谱传》以诸多商山吴氏族人的言行表明,在宋明间,商山吴氏的善行一直为人所称道。《宗祠谱传》还以典型人物事例,表彰商山吴氏族人多心存善念。生活在明前期的吴音寿(1379—1449),“生平以济人为念,凡往来道路崎岖,则铲平之;深沟陡涧,则凿石架梁以渡之”⑩《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十六世祖崇二府君仲清公传》,康熙刊本。。在该传记的描述中,我们所见的吴音寿不仅力行修桥铺路善举,更是常存济人善念。同样,前述的吴永珪亦心存善念,认为富裕之人应该行义济众,“所贵乎富足者,以能行仁义,博施济众也,不然一守财奴耳”⑪《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十九世祖和十一府君麦山公传》,康熙刊本。。在记载商山吴氏力行善事方面,《宗祠谱传》更是不惜笔墨。据其记载,宋明间,商山吴氏所行善事不胜枚举,举凡修桥铺路、助贫济困、捐资助学、赈荒济灾及施棺施药,无不踊跃参与。比如北宋初年的吴待,“乐道人之善而好施予,族姻里党老而无依、幼而孤者衣食之,岁饥不能自活者赈恤之”⑫《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二世祖二七宣议待公传》,康熙刊本。。北宋中期的吴师政喜欢仗义疏财,“视势利漠如也。里中少俊贫不能就学者,给之。或有急而求贷必如所请,不能偿者每毁其券”⑬《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六世祖八府君师政公传》,康熙刊本。。明代中期的吴永珪,常扶危济困,对于病故之人,即“捐己赀买棺以殓”;对于“囊

竭无依”之人,便“厚馈资之”①《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十九世祖和十一府君麦山公传》,康熙刊本。。《宗祠谱传》塑造了商山吴氏族人自宋至明积德行善的群像,其显亲扬名、教化后人之意甚明。

其次,《宗祠谱传》详细记录了吴氏族人尚文禁讼的事例,倡导美俗良风的社会风尚。

据典籍记载,宋明间,徽州风俗丕变,最为明显的是出现尚文风尚、健讼之风、经商风气和奢靡之俗。《宗祠谱传》“订正先迹,每事核实,务使善者劝而恶者惩”②《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许默序》,康熙刊本。,通过收录人物及其事迹的宣扬,对变化之风俗或扬或禁,意在教化后人,倡导淳朴的社会风尚。

唐宋时期,徽州风尚由“武劲”转为“尚文”。乾隆《歙县志》载:“武劲之风显于梁陈,文艺之风振于唐宋,守礼率义自古已然。故质朴邻于啬俭,谨节状若拘牵。”③乾隆《信县志》卷1《风土》,“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第232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75年,第123页。又乾隆《橙阳散志》载:“武劲之风盛于梁、陈、隋间,如程忠壮、汪越国,皆以捍卫乡里显。若文艺则振兴于唐宋,如吴少微、舒雅诸前哲,悉著望一时。”④江登云纂修、江绍莲续修:《橙阳散志》卷末《信风俗礼教考》,乾隆稿本,中国国家图书馆藏。乾隆《绩溪县志》亦载:“学校者,化民成俗之本也。州县立学,始自宋之庆历。而南渡后,徽为朱子阙里,彬彬多文学之士,其风埒于邹鲁。”⑤乾隆《绩溪县志》卷3《学校》,乾隆二十一年(1756)刻本,中国国家图书馆藏。《宗祠谱传》编撰者对徽州出现的“尚文”风尚极为推崇,其人物传记首录人物即为唐代的吴少微。吴少微,名远,字仲芳,武周长安元年(701)进士,著有《文集》5卷、《经籍志》10卷。少微擅长文辞,与当时文学名士富嘉谟、魏谷倚并称为“三杰”。当时世人文章以徐陵、庾信为宗,格调绮丽轻靡,而少微和嘉谟却以儒家经典为本,作文雄健高雅。吴、富二人文体独树一帜,被称为“吴富体”,引起时人争相效仿,由此开启一代文风。除了褒扬吴少微之外,《宗祠谱传》还对宋代商山吴氏文人代表吴俯(益章)、吴儆(益恭)兄弟二人的事迹褒誉有加。吴俯与吴儆早年齐名太学,时人有“眉山三苏,江东二吴”的说法。吴俯于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中进士,历任宁国府学教授等职。《宗祠谱传》引时人对其评价称:“造理深刻,下笔如老师,说禅字字有法。”⑥《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九世祖九府君国录公传》,康熙刊本。吴儆于绍兴二十七年(1157)中进士,授明州鄞县尉,后出任邕州通判,迁广南西路安抚使。县志对他的评价是:“资禀雄浑,学该体用,上下数千年间世变升降、制度因革,灿然若指诸掌,而能剂量之以道;出入诸子百家、天官稗说,靡不洞究,而能折衷之以圣人之经。故其发为文辞,涵蓄演瀁,严洁渊奥,每一引笔,若飘风骤雨不可止遏,初若未尝屑意也。”⑦康熙《休宁县志》卷6《儒硕》,“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第90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75年,第761页、762页。这就是说,在理学与文学方面,吴儆都有所成就。清初学者赵吉士在《寄园寄所寄》中列举的宋元明三代14位最有影响的新安理学家,吴儆亦在其中。《宗祠谱传》在二人的传记中,除正面刻画其学者形象与成就外,还特意提到“家居之日,从游者远自池、饶、宣、睦负笈而至,岁率数百人”⑧《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九世祖九府君国录公传》,康熙刊本。,高度肯定了二人的学术传播之功和尚文风气的营造。此外,《宗祠谱传》还为吴氏家族其他文人学者,如吴兰皋、吴义夫等一一立传,以表明编撰者对家族尚文风气的赞赏。

在提倡尚文风尚的同时,《宗祠谱传》对徽州健讼之风则持明确反对的态度。宋明时期,徽州健讼之风颇为盛行。其健讼之俗乃是尚武余绪与右文之习结合的结果。两宋时期,包括徽州在内的江南东、西路,“其俗性悍而急,丧葬或不中礼,尤好争讼,其气尚使然也”⑨脱脱:《宋史》卷88《地理志四》,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2192页。。北宋时,徽州人已经养成了“习律令,性喜讼”⑩欧阳修:《欧阳修全集》卷62《尚书职方郎中分司南京欧阳公墓志铭》,李逸安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1年,第907页。的习俗。明代,徽州健讼之风愈演愈烈,史称“俗尚气力,讼起杪忽而蔓延不止”⑪康熙《徽州府志》卷2《风俗》,“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第237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75年,第446页。。对于明代徽

州的健讼之风,嘉靖、万历年间休宁吴文奎深有体会:“徽俗故嚣讼,争因虫猬起。”①吴文奎:《荪堂集》卷8《三弟吴廷用行状》,“四库全书存目丛书”189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第186页。《宗祠谱传》通过对相关人物的叙录,表达了禁讼和止讼的主张。所谓“禁讼”,就是在遇到矛盾纠纷时不轻易兴讼。比如,在《十一世祖堂长府君兰皋公传》中,编撰者记录了元代吴锡畴在长兄破家后,有人鼓动锡畴状告长兄一事。当时锡畴坚决不告,对众人谢道:“贫窭,命也。二祖以孝友名家,而吾兄弟讼,宁不辱先乎。”编撰者对此持欣赏态度。所谓“止讼”,就是息讼,以和解方式解决纠纷。这也是《宗祠谱传》的基本立场。我们注意到,《宗祠谱传》收录了多位传主止讼的事迹。如十五世吴新童,“见人有急,则思所以拯之;或有以非理忿争,公以义折之,无不悦服”②《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十五世祖荣一府君德新公传》,康熙刊本。。新童在乐善好施的同时,对于无谓纠纷,常晓以大义,促之和解。又二十一世吴世祥,“遇人有急则解橐济之,排人难而解人纷,有非口舌所能平者,往往挥金以息之”③《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二十一世从宗三九南斋公传》,康熙刊本。。他不仅乐善好施,而且调解纠纷不遗余力。三世吴垓,“家饶裕财,亦好施予,人每服其信义,乡里有斗者、讼者,公以片言决之,无不悦服,斗讼之风几息,咸称有识之士也”④《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三世祖七宣议垓公传》,康熙刊本。。吴垓对纠纷的有力调解,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当地的健讼之风。这些传主的禁讼和止讼事例,正是《宗祠谱传》所倡导的。

此外,关于经商风气,从《宗祠谱传》所录《十七世祖尚二府君归隐公传·附题归隐卷后》等篇来看,亦被编撰者视为“良俗”而加以提倡;而奢靡之俗,则被视为“陋习”多遭抵排。如《宗祠谱传》特别表彰二世祖吴待“性质笃厚,遇事警敏,虽家赀丰裕,而不尚侈靡”⑤《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二世祖二七宣议待公传》,康熙刊本。。总之,美俗良风的社会风尚,成为《宗祠谱传》教化的目标。

再次,《宗祠谱传》收录了一批吴氏儒学人物,极力推崇读书崇儒的人生价值。

寻检《宗祠谱传》所录人物,其特意表彰者,儒学人物居大半。如吴少微、吴俯、吴儆、吴载、吴垕、吴锡畴、吴浩、吴雾、吴世禄、吴瀛、吴世瀚、吴继仕、吴应征等。《宗祠谱传》在为这些儒学人物作传时,不仅赞誉其儒学成就,且刻意褒扬其因儒而实现的人生和社会价值,从而表明了《宗祠谱传》编撰者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也反映了编撰者所追求的教化目标。

《宗祠谱传》对读书崇儒人生价值的推崇,不只通过吴氏儒学人物传记来体现,还在非儒学人物的传记中,表彰其对读书向儒的追求。如在吴待传中,称其“安居乐道,不干仕进,癯然山泽之儒也”⑥《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二世祖二七宣议待公传》,康熙刊本。。《宗祠谱传》非常欣赏吴氏族人的“业儒”行为,如二十一世吴世祖命两子“业儒”,“凡从子从孙之儒业者,必奖之、劳之、劝勉之”⑦《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二十一世从宗四六敬斋公传》,康熙刊本。;二十三世吴应魁贾而好儒,“年十八自不屑贾,乃弃而就儒”⑧《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二十三世从兄简十三斗垣公传》,康熙刊本。,《宗祠谱传》均给予肯定描述。在《宗祠谱传》中,我们所见的是商山吴氏对读书业儒的大力推崇,其突出表现有两点:一是要求子弟读书应试,二是潜心理学。就读书应试而言,七世祖吴俊富而好儒,不仅“生殖甚殷”,而且还被封为朝议大夫,他“教子孙必以读书为先务,戒之曰:不读书,非吾子与孙也”⑨《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七世祖九府君俊公传》,康熙刊本。。十二世吴雾承继先人儒风,也要求子孙以读书为先。又二十二世吴元维,“治举子业”,走科举应试之路⑩《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二十二世从叔易八七濂水公传》,康熙刊本。。就潜心理学而言,商山吴氏为宋元明时期著名的理学世家,先后涌现出吴俯、吴儆、吴垕、吴锡畴、吴浩等十数位理学家。由此可见,通过收录一批吴氏儒学人物传记、宣扬读书业儒事迹,《宗祠谱传》极力推崇读书崇儒的人生价值。

总之,《宗祠谱传》所录人物繁杂,包括“有忠信不泯者,有孝行幽微者,有贞节不渝者,有义勇捐躯者,有文德兼优者,有友爱恭睦者,有仗义赒贫者,有创业开基者,有奋志成家者,有淡薄明志者”①《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商山吴氏宗祠谱传小引》,康熙刊本。。通过这些人物言行事迹的描述,《宗祠谱传》意在引导做人向善的价值观,倡导美俗良风的社会风尚和推崇读书崇儒的人生价值,其教化目的和价值体现甚明。正如吴凝吉在《谱传跋》中所说:“凡有关世教,可为后世子孙法者,无不胪载……欲扬前人之德泽,以期激励后人之愤发,永启本原之思。”②吴凝吉:《谱传跋》,《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康熙刊本。

二、文献价值

《宗祠谱传》资料丰赡。吴应迁在撰写该谱时,旁征博引,“或采于郡邑志,或录于墓表志状,或访于传闻遗迹”③吴禔征:《伯祖周虚公谱传跋》,《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康熙刊本。。此外,吴应迁还广泛搜集各种正史、方志、文集和家族资料,直接附于相关传记之后。因此,该谱文献价值较高,有助于补史、辑佚和校勘。

首先,该谱在补史方面主要是弥补地方志不足。具体而言有两点:一是弥补方志缺失,二是修正方志讹误。

关于弥补方志缺失,《宗祠谱传》所撰吴浩传就是典型一例。吴浩是元代著名理学家,与元明时期新安理学名家程若庸、汪炎昶、赵汸、郑潜、汪克宽、倪士毅、朱升、郑玉和唐仲实等人齐名。对此,明代著名儒臣解缙说过:“新安,齐国文公阙里也,遗风余韵,奕世犹存。自宋亡元兴,时则有若程勿斋、吴义夫、汪古逸、赵子常、郑彦昭、汪德辅、倪士毅、朱允升、郑师山、唐三峰,传至国初,以性命义理之学讲淑诸人,皆不失为文公之徒也。余尝闻而为之羡慕焉。”④程敏政辑撰:《新安文献志》卷92下《吴处士伯冈墓志铭》,何庆善、于石点校,合肥:黄山书社,2004年,第2295页。解缙提到的10人中,除吴浩(义夫)外,其余9人皆载入徽州府志。具体说来,程若庸(勿斋)、汪炎昶(古逸)、赵汸(子常)、汪克宽(德辅)和倪士毅列于弘治《徽州府志》卷七《儒硕》和嘉靖《徽州府志》卷十五《儒林》,郑潜(彦昭)和唐仲实(三峰)列于弘治《徽州府志》卷七《文苑》和嘉靖《徽州府志》卷十八《文苑》,朱升(允升)列于弘治《徽州府志》卷七《勋贤》和嘉靖《徽州府志》卷十六《名贤》,郑玉(师山)列于弘治《徽州府志》卷九《忠节》和嘉靖《徽州府志》卷十六《忠节》。因此,对于吴浩没能被方志采录,吴应迁感慨道:“此数君子多已列于儒硕矣。惟我直轩先生虽已载在祀典,而儒林见遗,得非后裔乏人之故哉。”⑤《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十二世元七理学名儒义夫公传·附考跋》。可见,该谱所收吴浩传可以弥补徽州方志有关重要人物记载的缺失。

关于修正方志讹误,从该谱所收《青浦遗迹》一文可窥一斑。据乾隆《青浦县志》载:“城隍庙,万历元年复建青浦县,迁唐行镇,知县石继芳移建于县东北隅。”⑥乾隆《青浦县志》卷14《坛庙》,乾隆五十三年(1788)刻本,中国国家图书馆藏。又光绪《青浦县志》亦载:“城隍庙,在城东北隅。万历建县,知县石继芳移建。”⑦光绪《青浦县志》卷3《建置·坛庙》,“中国地方志集成”上海府县志辑第6册,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0年,第80页。不论是乾隆县志还是光绪县志,都明确记载青浦县城隍庙为知县石继芳所建。不过,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简单。据《宗祠谱传》附录的《青浦遗迹》记载:“松之青浦县治,明季所添设也。邑事草创,城隍无庙,怡园公独力输赀创建,不涉一人。迄于今,庙貌巍然,堂构焕然。”⑧《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二十二世季父易卅三怡园公传》附录《青浦遗迹》,康熙刊本。按此记载,青浦县建县之初并没有修建城隍庙,青浦县城隍庙独力出资者为休宁商山吴怡园公,即明嘉万年间的吴元绶。《青浦遗迹》一文为康熙十九年(1680)吴献吉所作。献吉曾于康熙元年到过青浦,有关吴元绶修建青浦城隍庙一事,就是吴献吉实地采访而得,且在当时还见到“邑人佩公之德,奕世不忘,今虽复新,犹能刊版重立公之讳于西庑”的证物,故而可信度高。因此《宗祠谱传》中的《青浦遗迹》一文可以修正《青浦县志》中的相关误记。

其次,《宗祠谱传》收录的文献原文和家族资料今多已不存,它为文献辑佚提供了珍贵史料。我们寻检《宗祠谱传》,校以一些名家文集,发现谱中所收佚文至少有歙县汪道昆《吴世瀚铭》、吴兴陈秉中《题吴士恺归隐卷诗》、嘉兴姚绶《题吴士恺归隐卷诗》和莱阳姜埰《清故节妇吴母程孺人墓表》等。

汪道昆(1526—1593)是明代著名官员和学者,著有《大雅堂杂剧》4种、《太函集》诗文120卷、《副墨》24卷、《太函副墨》22卷、《太函遗书》2卷、《春秋左传节文》15卷、《增订五车霏玉》34卷和《楞严经注》10卷等。其中,诗文集《太函集》120卷,万历十九年(1591)刻本,今存。《副墨》24卷,今存5卷本和8卷本,为明万历刻本。《太函副墨》22卷,崇祯六年(1633)刻本,今存。《太函遗书》2卷,今佚。在现存汪道昆诗文集中,均没有收录《吴世瀚铭》一文。黄山书社2004年出版的点校本《太函集》,亦未见辑录。显然,该文属于汪道昆佚文之一。

陈秉中(1422—1475),字宗尧,浙江乌程县人,天顺元年(1457)进士,历官翰林院编修,参与纂修《大明一统志》和《英宗实录》,著有《友桧集》。《友桧集》今已不存,故其《题吴士恺归隐卷诗》属难得的佚文之一。

姚绶(1423—1495),字公绶,号谷庵、云东逸史,嘉善人,天顺八年(1464)进士,历官监察御史、江西永宁知府等,著有《云东逸史年谱》《谷庵集》和《云东集》。《云东集》今已不存,现存《谷庵集》也没有收录《题吴士恺归隐卷诗》,该诗当属姚绶佚文之一。

姜埰(1607—1673),山东莱阳人,崇祯四年(1631)进士,历官密云、仪真知县和礼部主事,顺治四年(1647)避乱徽州,著有《敬亭集》《宣州日记诗集》《嘤鸣录》《馎饦集》和《纪事摘谬》。《宣州日记诗集》《嘤鸣录》《馎饦集》和《纪事摘谬》今已失传,《敬亭集》也没有收录《清故节妇吴母程孺人墓表》,该文属姜埰佚文之一。

此外,谱中所录德清蔡璿《题吴士恺归隐卷序》、江阴卞荣《题吴士恺归隐卷诗》、霅溪张渊《题吴士恺归隐卷诗》、仁和张僎《题吴士恺归隐卷后》、歙县殷都《商山四皓图序》、张清议《新安学训周虚吴公传》、沈鼒《明故儒士生初吴公偕元配节妇程孺人墓志铭》、陆之祺《清故处士虚白吴公行状》、许默《清故处士虚白吴公墓志铭》和《明故孝子幼全吴子传》,亦应属于佚文。这些佚文为相关文献辑佚提供了资料。

再次,《宗祠谱传》中的传记及所录文献,也是校勘其他文献记载之误的重要依据。比如,关于吴世瀚与吴世泰的名字,休宁地方宗族总志《休宁名族志》称:“瀚,字子浩,号白石。其为学,宗阳明先生之派,于良知之义多所发明。耿公督南畿学,与论难反覆,学者多宗之。”其弟“泰,字子通,能承兄志”①曹嗣轩编撰:《休宁名族志》,胡中生、王夔点校,合肥:黄山书社,2007年,第429页。。据其所载,吴瀚,字子浩,号白石;吴泰为吴瀚弟,字子通。而据《宗祠谱传》记载:“白石先生讳世瀚,字道洪”,“弟世泰,字开父,号斗岳”②《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白石先生传》,康熙刊本。。可见,《休宁名族志》中的吴瀚当为吴世瀚,字道洪,而非子浩;吴泰应为吴世泰,字开父,而非子通。又如,关于吴仁达的号,成化《商山吴氏族谱》载:“第四世十五府君,号十万。丰赀厚产,甲于一郡,薄取而厚施,岁视籴之贵,廉其价以出之,施及乡邑,全活者甚众。产业不分于三子而分于十孙,每孙计租一万,他物称是。”按其所载,吴仁达号“十万”。而《宗祠谱传》记载更为明晰:“十五府君,讳仁达。丰赀厚产,甲于一郡,薄取而厚施,岁视籴之贵,廉其价以出之,施及乡邑,全活者甚众。产业不分于三子而分于十孙,每孙计租一万,他物称是,故时人号为十万公。”③《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四世祖十五府君仁达公传》,康熙刊本。由是可见,“十万”并非吴仁达的号,而是时人对其的尊称。关于吴垕的号,成化《商山吴氏族谱》载:“百十讲书府君,国录公之长子也,讳垕,字基仲,十岁能属文。”而《宗祠谱传》载:吴垕,“字基仲,号月轩。国录公之冢

嗣,文肃公之从子也。十岁能属文”①《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十世祖讲书府君月轩公传》,康熙刊本。。可知,吴垕尚有“月轩”之号,而成化《商山吴氏族谱》对此漏载。

此外,关于吴雾身份,成化《商山吴氏族谱》载:“元九奏差府君雾,字春宇,三四堂长锡畴之长子也。”据其所载,吴雾为吴锡畴长子。而《宗祠谱传》则纠正为:“元九府君讳雾,字春宇,号监岳,堂长府君次子也。”②《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十二世祖元九府君监岳公传》,康熙刊本。明确指出吴雾为吴锡畴次子而非长子,且号监岳。关于吴浩身份,成化《商山吴氏族谱》载:“堂长府君有三子八孙……仲子字义夫,号直轩。”又载:“元七奉议府君,讳浩,字义夫,又字蜚卿,号直轩。”此处“堂长府君”为吴锡畴。成化《商山吴氏族谱》以吴浩为吴锡畴次子,字义夫、蜚卿。而《宗祠谱传》载:“元七奉议公,讳浩,字义夫,号直轩,行元七,堂长府君冢嗣,是为奉议公大宗宗子,故称奉议。”③《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十二世元七理学名儒义夫公传》,康熙刊本。据其所载,吴浩为吴锡畴长子而非次子,且说明了奉议公之称的由来,较为可信。类似于上述对其他文献的校勘作用,在《宗祠谱传》中有诸多体现。

总之,在补史、辑佚和校勘等方面,《宗祠谱传》都具有较高的文献价值。

三、史料价值

《宗祠谱传》之传记资料,博收广采,考订有据,它为徽州文化及地方历史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史料。这里,我们分别从徽州学术史研究、徽商研究、徽州宗谱研究等方面,说明其史料价值。

其一,关于徽州学术史研究。

商山吴氏向以诗书传家,数百年间曾涌现出一批学者,《宗祠谱传》有关他们言行的记载,为徽州学术史研究提供了可靠的史料。具体而言,一是补充新安理学文献资料,二是揭示商山吴氏理学传承途径,三是阐明心学在徽州的传播,四是记录三一教在徽州的影响。

关于补充新安理学文献资料。新安理学是朱子学的重要流派之一,主要流传于徽州(旧称新安)一带。该学派崛起于南宋,发展于元代,全盛于明初,衰落于明中后期,终结于清中叶。其间,它始终有一脉相传的理学家群、一以贯之的学派宗旨,对12世纪以后中国哲学史和学术思想史的发展演变,产生了巨大影响④参见周晓光《新安理学》,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年。。宋明时期,商山吴氏理学人物众多,其中吴俯、吴儆、吴垕和吴锡畴等人,文献多有记载。如明程曈的《新安学系录》载有吴俯、吴儆、吴垕、吴资深、吴锡畴和吴浩等人资料,明人程敏政的《新安文献志》载有吴俯和吴儆两人资料,弘治《徽州府志》则有吴俯、吴儆、吴垕和吴锡畴等人资料,而嘉靖《徽州府志》也载有吴俯、吴儆、吴垕和吴锡畴等人传记资料。但有关吴雾、吴世禄、吴世瀚、吴元缙、吴应征和吴应迁等人的资料,已知相关文献基本不见记载,因此《宗祠谱传》关于这些人物的传记,可以弥补文献记载不足。其中,如吴雾,“幼颖悟,日诵千余言,祖、父皆以儒为业,世以清白相承。既长,研穷理学,为文辞必本性命之蕴,不为华言绮语以夸耀”⑤《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十二世祖元九府君监岳公传》,康熙刊本。,既说明了“祖、父皆以儒为业”的家学渊源,也指出了其“为文辞必本性命之蕴”的学术倾向。

关于商山吴氏理学传承途径。据《宗祠谱传》记载,商山吴氏理学发轫于吴舜选。吴舜选“于理学最精粹,因恶伪学,从歙漳潭门人张某请,遂讲学其家”⑥道光《休宁县志》卷14《绩学》,“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县志辑52册,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349页。。在吴舜选的影响下,其两子吴俯和吴儆也展现出出众的学术才能,“兄弟自相师友,又取正天下所谓有道者,晦庵朱文公、南轩张宣公、东莱吕成公极相爱”。其后,理学在吴氏家族中递相传承。吴俯之子吴垕、吴儆之子吴载、吴垕之子吴锡畴、吴载之孙吴资深、吴锡畴两子吴浩和吴雾、吴浩之子吴朝,皆服膺理学⑦《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三世祖七宣议垓公传》,康熙刊本。。明代中后期,吴世禄次子元

缙,世禄之孙、元经之子应魁,元缙长子应征、次子应迁,皆潜心性命之学。其中,应征“专心性命之学,行止坐卧息不离道。于孔孟有独解,兼二氏之学,所著有《宗孔堂语》《性命双修辨》”;应迁“晚籍儒官,有《著籁集》”。从《宗祠谱传》记载来看,商山吴氏理学研究有两个高潮时期,一是宋元时期,一是明代中后期。而不论哪个时期,家传乃是其主要传承途径。

关于心学传播。明代中后期,湛若水和王阳明心学先后传入徽州,对徽州学术思想产生了重大影响。《紫阳书院志》记载:当时徽州“文成之教盛行,讲会者大多不诣紫阳”①施璜等:《紫阳书院志》卷12《汪县尹》,赵所生、薛正兴主编:《中国历代书院志》第9册,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560页。。明末休宁学者汪佑曾感叹:“自阳明树帜宇内,其徒驱煽薰炙,侈为心学,狭小宋儒。嗣后新安大会,多聘王氏高弟阐教,如心斋、绪山、龙溪、东廓、师泉、复所、近溪诸公,迭主齐盟。自此新安多王氏之学,有非复朱子之旧者矣。”②施璜等:《紫阳书院志》卷16《会纪》,赵所生、薛正兴主编:《中国历代书院志》第9册,第587页。《宗祠谱传》中有关传主的记载,为当时心学在徽州的传播提供了重要佐证。如吴世禄,“晚乃嗜性命之学,与星源叶云山先生、游思堂先生,吾宗密山先生,及族昆季凤泉公、白石公日相谈论”③《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二十一世祖宗十七府君和斋公传》,康熙刊本。。其中,密山先生为休宁临溪吴周翰。周翰,“寤寐圣贤之学,师事王龙溪、罗近溪,笃志于道。耿天台嘉其学真,引而进之。益孳孳问道四方,与海内名彦相切劘”。“大都以仁体为学,故欲合天下以成其身。无贵贱、无贤愚,民胞物与,所称万物一体者,庶几有焉。所著有《梅里集》《悟学吟》行于世,学者称‘密山先生’。”④曹嗣轩编撰:《休宁名族志》,胡中生、王夔点校,第471页。显然,吴周翰的理学思想倾向于王阳明的心学。白石公为商山吴世瀚。世瀚与“大周赵先生、都峰周先生上下其论议,李礼部逢肠、乌程焦孝廉尤莫逆焉。戊午,之豫章,执贽念庵罗文恭之门,因得师事东廓邹先生文庄。己未之越,谒文成王阳明先生祠,从王龙溪、钱绪山两先生游,学益进”⑤《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白石先生传》,康熙刊本。。同样,世瀚亦服膺王阳明的心学。由此可见,吴世禄、吴周翰、吴世瀚等所“嗜性命之学”,乃是阳明心学,而非程朱理学。这些记载,为明代中后期心学在徽州的传播提供了实例。

关于三一教的影响。三一教为明代嘉万年间福建莆田林兆恩所创,它以儒家纲常礼教为立本,以道教内丹修炼为入门,以佛教涅槃寂静境界为极则。三一教深受王阳明心学影响,常被认为闽中王学旁支别派。三一教创立后,林兆恩开始向外传教。万历六年(1578)夏,林兆恩至徽州休宁梅林传授静功祛病之法,前来听讲者达几千人。吴应征亦“虔诚往拜,得所传授,勤而行之,疾顿愈。自是专心性命之学,行止坐卧息不离道”⑥《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二十三世伯兄简十二静宇公传》,康熙刊本。。此后,林兆恩弟子王兴、真懒相继传教徽州,并在梅林建有三教会所。三一教在徽州影响甚大,“惟徽郡各邑旧友甚多,而乡士大夫、孝廉雍泮,善信宗教者亦最盛”⑦林兆恩:《林子全集》贞集《林子行实》,“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63册,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6年,第1216页、1230页、1231页。。以往在徽州学术史和社会史的研究中,因受限于史料,对三一教的关注并不多。《宗祠谱传》的相关记载,为我们了解三一教对徽州的影响提供了难得的资料。

其二,关于徽商研究。

商山吴氏是明代著名商人家族之一。金声曾说过,商山吴氏“自其先远祖起家,至今源远流长,几几乎殆十世不失”⑧金声:《金正希先生文集辑略》卷7《寿吴亲母金孺人序》,“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50册,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年,第604页。。《宗祠谱传》记载了大量吴氏族人经商事例。这些资料不仅记载吴氏族人经商时间、地域、行业和手段,而且记载了吴氏族人在经商过程中的善举和交游,因而为研究徽商的基本面貌、兴起过程、商业传

承、事功、社会网络和经营手段等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比如,关于经商时间,据《宗祠谱传》记载,早在明朝建立之初,商山吴氏就开始外出经商。这个时间,要早于学界通常认为的徽州商帮正式形成的时间①一般认为,徽州商帮正式形成于明代成化、弘治年间。参见张海鹏等《徽商研究》,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95年。。该谱载,生于至正十二年(1352)、卒于永乐十五年(1417)的吴新童,“皇朝维新之初,思光前人之业,宵衣旰食,早夜勤劳,经营四方,日渐丰裕”②《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十五世祖荣一府君德新公传》,康熙刊本。。此后,吴氏族人商业经营代代相传,经商不辍。新童之子音寿、音寿之子悌宗、悌宗之子隆兴、隆兴之子永珪、永珪之子文谟和文让,文谟之子世禄,世禄之子元绅、元绶,皆经商不辍。其中,生于洪武十一年(1378)、卒于正统十三年(1448)的音寿,“弱冠承父之业,克自树立,每以继述为念,东驰西惊,励志经营,往往所至有获,且有数倍其息者”③《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十六世祖崇二府君仲清公传》,康熙刊本。。悌宗(1412—1495)“拮据经营,以箕裘为己任,北而齐鲁燕赵,南而江淮吴越,足迹殆遍”④《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十七世祖尚二府君归隐公传》,康熙刊本。。隆兴(1444—1518)“与伯兄戮力负荷,懋迁有无于吴越之地,居嘉湖间最多”⑤《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十八世祖谦五府君朴庵公传》,康熙刊本。。永珪(1470—1540)“弱冠游浙之嘉湖,善懋迁化居,有祖考风”⑥《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十九世祖和十一府君麦山公传》,康熙刊本。。文谟(1491—1562)“少年游山东,涉淮泅,化居齐鲁间,既卜地练川,为居货计,以逐什一,然亲贤好礼,乐与四方贤俊游,故尚书太室徐公寿序”⑦《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二十世祖敬十六府君得愚公传》,康熙刊本。。世禄(1513—1578)“既挟计然策,南走吴越,北抵齐梁邹鲁,贸有无,权子母,悉中机宜,业益以饶”⑧《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二十一世祖宗十七府君和斋公传》,康熙刊本。。由此看出,自明初洪武年间至明后期万历时期,商山吴氏经商不辍。

再如关于经营行业,众所周知,商山吴氏以经营典业著称,是明代闻名遐迩的徽州典商。据该谱载,吴氏除业典外,尚经营棉花业、布业和米业。经营棉花业的如二十一世吴宗法,“父残后,跋涉江湖,懋迁于吴会,齐、郑、鲁、卫之地,足迹殆遍,铢积寸累,至耆艾之年,有数百金之蓄。尝贩北花过南黄河,舟坏花浮于水。公从急流中捞花登岸,一无所失”⑨《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二十一世从宗二十三石溪公传》,康熙刊本。。又经营布业的二十世吴文珂,“贾布业于汴梁”,其子世褚“创万益字号于云间,出布镳之临清”⑩《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二十一世宗六六益所公传》,康熙刊本。。经营米业的则有二十一世吴世祥,“有米栈于桐乡”⑪《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二十一世从宗三九南斋公传》,康熙刊本。。

据《宗祠谱传》记载,明代商山吴氏商人在经营手段上也颇为灵活,如嘉靖、万历年间,吴元绅和吴元绶兄弟两人在松江嘉定练川收购棉花,贩至嘉兴出卖。但是,练川所产棉花,“美恶参差不齐”。对此,元绶“按成规,遵时宜,稽利弊,以收自然之息”;而元绅则不然,“一一品其等第,编成字号,辨别精微”,按其质次分类出售,获得超额利润⑫《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二十二世叔父易廿九养心公传》,康熙刊本。。可见,元绅和元绶兄弟两人经营手段有所不同,所获利润厚薄不一。元绶墨守成规,所得利润微薄;元绅灵活变通,所得利润丰厚。别出心裁的经营手段,在商山吴氏家族经商中屡有展现。

其三,宗谱研究是目前学术界非常关注的热门问题之一,《宗祠谱传》对于徽州家谱研究最重要的价值在于提供了新颖的谱例。其主要表现一是内容别具一格,二是宗旨推陈创新,三是谱法史考结合。

在内容方面,《宗祠谱传》与一般家谱明显不同,没有记录姓氏源流、堂号、世系表、族规家训、小传、艺文和图像等家谱基本内容,只有传记一项,因而属于专题类家谱。明代中后期,徽州专题类家谱不断出现,有专以艺文为内容的

贻范集、清芬录等,如程敏政《程氏贻范集》、程一枝《程氏贻范集补》和吴绅《新安吴氏传桂集》等;有专以祠墓为内容的墓谱、祠志、祭祀谱,如明代吴可学《吴氏本枝墓谱》、王珙《新安王氏墓谱纪略》、汪仲溍《西溪汪氏先茔便览》和吴士彦《商山吴氏祖墓四至图》等;有专以宗族族规为内容的祖训家规,如吴世禄《商山吴氏宗法规条》①常建华利用《商山吴氏宗法条规》探讨过商山吴氏宗族的乡约化问题,见《明代徽州的宗族乡约化》,《中国史研究》2003年第3期;又见《明代宗族研究》,第283~289页。等。明代中期以后,徽州专题类家谱的纂修,极大丰富了徽州家谱类型。而《宗祠谱传》只录人物传记,在徽州专题类家谱中别具一格。

在编撰宗旨方面,《宗谱谱传》收录吴氏族人“修身齐家,有光前裕后之哲;履历立行,有激劝可慕之风”者,以达到“不可使其泯没不传”之目的。具体而言,就是具有“忠信不泯、孝行幽微、贞节不渝、义勇捐躯、文德兼优、友爱恭睦、仗义赒贫、创业开基、奋志成家、淡薄明志”其中之一的,都为之立传。反之,只要有“行一不义、践一非礼”②《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不分卷《商山吴氏宗祠谱传小引》,康熙刊本。,皆不得立传。由此可见,《宗谱谱传》以“忠孝节义、文章勋业、友爱恭睦、慈善明志”为基本原则。这些原则,亦为一般家谱所遵循,如《新安名族志》即以“忠孝节义、勋业文章”为宗旨。而《宗谱谱传》提出的“淡薄明志”入传原则,在徽州家谱编撰中则甚为少见。这说明,《宗谱谱传》宗旨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又有推陈创新之举。

在谱法史考结合方面,《宗祠谱传》采取史学纂修方法,资料直接来源于家族文献、正史、方志以及墓志铭状,较为真实可靠。《宗祠谱传》对广泛搜集的材料,并不照搬照抄,而是仔细比对、详加考订。如对吴士信《商山吴氏族谱》材料,吴应迁在引用时,“自始祖至十五世传俱属旧谱所载,其中有差讹,皆已改正”。如上数端,为我们研究徽州家谱提供了重要的新颖谱例。

综上所述,由《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反映出的徽州家谱谱传之价值,从教化角度来看,在于“扬前人之德泽,激励后人之愤发”,具有“俾悖乱者循孝悌,化奸诡者为善良,贤者知所勉,不肖知所惧”的功能。从文献学角度考察,体现在补史、辑佚和校勘等方面。而从史料学角度来看,谱传又为有关历史问题以及区域史、家族史等研究提供了原始和典型史料。因此,尽管家谱谱传普遍存在“为亲者讳”和“美化”先人等问题,但其社会教化价值和学术研究价值应受到重视。本文所考察的《新安商山吴氏宗祠谱传》,为我们了解徽州家谱谱传的价值,提供了一个典型样本。

责任编校:张朝胜 黄 琼

K295.4

A

1001-5019(2015)06-0079-10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11&ZD094);“安徽大学校学术与技术带头人引进工程”资助项目

周晓光,安徽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历史学博士(安徽合肥 23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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