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顾玥 编辑|Yane 插画|超人爸爸

天时，地利，人和，心流就咔咔咔出现了

文|顾玥 编辑|Yane 插画|超人爸爸

这就是许多人形容自己表现最杰出时那份水到渠成、不费吹灰之力的感觉，处于巅峰，文思泉涌。

“心流就是全心全意投入某项活动本身。”开创心流概念的心理学家米哈里·契克森米哈（Csíkszentmihályi Mihály）说。心（heart）、意（will）、念（mind）同步前行而内心涌现宁静—这就是许多人形容自己表现最杰出时那份水到渠成、不费吹灰之力的感觉，也就是运动家所谓的“处于巅峰”、艺术家所说的“灵思泉涌”。

契克森米哈用自己最爱的滑雪运动来说明这种体验的曼妙：“想象你正由山坡上滑雪下来，全副精神都放在身体的动作、滑雪板的方位、刮过脸颊的嗖嗖气流，以及自身旁呼啸掠过的白色树丛上，丝毫不容你产生相反或抵触的念头。你明白，只要情绪或心念上有一丝疏忽，就可能一头栽进雪堆里。在这种全神贯注的情况下，你滑得顺畅无比，真希望就这么永远滑下去，让自己彻底沉浸在这份感受中……”

在契克森米哈的公式里，技能与挑战的平衡是心流产生的关键。当技能大于挑战时，人会觉得无聊；而当挑战大于技能时，又会觉得焦虑。

首先要有目标，“目标能让一场漫步变为追逐。”契克森米哈说，他把能产生心流的活动比作一顿美味佳肴，先有开胃菜，然后是沙拉和主食，最后以一份精致的甜点结束。“可惜的是许多设计更像是一场自助餐”，尽管可以选择任何想要的东西，但很快发现所有选择都差不多。

“人类是目标驱动的生物。我们的人生就是在为了一个接一个的目标而努力，一旦失去目标便会完全失去幸福感。”独立游戏工作室WnMStudio制作人Micheal对《人物》说。游戏要让玩家沉迷其中也是一样的道理。从最傻瓜的俄罗斯方块到复杂的战略性游戏，共通之处就是通过难易相间的目标和及时反馈机制让玩家上瘾，像《文明》这样的游戏从一开始便给玩家树立一个大目标—获得胜利，和多个可选的小目标—造新的城市，造一个工人，造一个军事单位等等。没有人强迫玩家树立目标，他们自己就会这样做。在一个又一个小目标中沉醉，这就是这类游戏的神奇之处。《游戏葡萄》记者陈潮认为，易于上手、难于精通是最完美的游戏状态，这也是暴雪游戏的最高准则，比如“《炉石传说》就是近乎完美的游戏”。而想在DOTA中打出心流，门槛就比较高，因为在DOTA里比较小的困难也需要花很多时间去学习，初期玩家需要通过自己能力的增长来战胜困难。

理论上来说，任何事情只要具备目标与反馈两样东西就可能让人达成心流。“比如说买彩票，”心理学培训师叶壮说，“因为他在不断地假想犒赏。”心理咨询师杜晗绮形容自己在做咨询时会有一种“平静的喜悦”，那时就完全忘了自己，只有信息。“我对面的人他说了什么，他以前说了什么，他的一些变化，我的一些变化，我的投射，他的投射，这些信息就不断地在那儿，还会个别地闪几下。你说是自己在处理嘛，有时候又感觉不是，就好像自己在看人家处理。大脑里就不停地在做这个信息处理，这个信息好像比你走得还要快，你要赶快抓住它，然后跟它要有共鸣。最后汇集出一个新的答案。”

对于在卡内基梅隆大学研究心理学的少帅江河（网名）来说，心流每天都可以有，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常态，而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心流体验。契克森米哈将容易进入心流的人分类为“自带目的性人格”，“也就是‘我喜欢、我乐意’，”少帅江河说，“他们会比那些主要为外在奖励（例如工资）做事情的人要更容易感受到心流。”陈潮就具有“自带目的性人格”，按他的说法就是“极易专注，快乐的阈值极低”，能把一件“非常无聊”的事玩很长很长时间，设计小程序能一下投入5个小时而不觉；开手动挡的车可以琢磨怎样更快地加速，在堵车中找到闯关的乐趣；往木门上钉钉子、拔出来、钉钉子、拔出来，都能玩一下午。

“（进入）心流有道门槛，过了这个槛儿就什么都过去了，没过这个槛儿的时候，当然有很多东西在往外拽你。”叶壮说。门槛外，所有的事情都可能成为干扰，饿了，渴了，窗外有只鸟飞过都可能让你放下手上的事情发呆好半天。跨过去的关键就是契克森米哈说的控制感，“当我们能确切掌握许多客观风险吋，将会对所处的环境产生控制感。更明确地说，我们将不会因为担心事情失控而烦恼，反而因此感到更加的安全。”

对现代人来说，控制感缘于4个字，关掉手机！手机极易让意志薄弱的人失控，从而产生焦虑和厌倦。美食博主、悦食记的创始人张悦发现自己在研究食谱时如果把手机放在一旁，基本不可能进入心流。于是她首先会将手机静音，临街的窗户关上，在创作食谱前通常还有短暂的冥想，整理好思绪，以防手忙脚乱影响流畅性—路铺平了，才会开始专注地做她想做的事情。

一个有趣的悖论是：电子产品给用户推送大量的、迅速变化的信息，分散注意力；但另一方面，电子产品也是最易于创造心流的工具，伴随电子产品而产生的网页设计、APP应用和游戏就是心流理论应用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领域。“心流是最优的用户体验。”布雷恩英神经咨询公司的CEO唐瑞鸿说。因心流带来的极高的愉悦感和满足感让人沉迷其中继而上瘾，设计师们将它视为黏住用户的强力胶。这种非常专注、非常有动力的全身心投入，是老板对员工、游戏设计师对玩家、APP开发者对用户的最高期待。布雷恩英所做的事情就是让玩家在游戏中保持平衡与控制感，他们通过监控玩家在游戏过程中的大脑及生物电反应，掌握玩家的实时情绪体验，依据心流理论去考虑每一步交互之后应该出现的结果，然后去掉那些影响玩家达到这个预期结果的所有阻碍。“就是去除噪声，去除无用的东西，提高信噪比。”唐瑞鸿说。

契克森米哈把心流分解为9个面向：技能与挑战的平衡；活动、行动与意识融合；明确的目标；精确的回馈；注意力高度集中；高度控制感；自我暂时性消失；时间感扭曲；发自内心地参与活动。但即使这9个条件全部达成，心流也不一定会产生。叶壮举例说公众演讲是他最易进入心流的活动，10次中可能有两次心流，哪次会出现完全无法预测。可能今天状态好，听众的反响好，在整个过程中思维一直在闪烁和跳跃，更有可能进入心流状态。也有可能自己觉得状态很好，面对的听众很好，也有很多想跟大家说的话，但事实证明表现一般。

“目前我们只知道当心流产生的时候，有部分脑区得到激活了。但是我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经改变导致了心流。我们只知道它们是共生的，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是因果的。心流是一个太复杂的情况，现在认知神经科学上的解释过于简单粗暴。” 叶壮说。宗教上用证悟来解释在禅坐中达到类似心流的入定状态，这并不能让他信服，心流与否的中间变量至今不明。“只能说个人肌体达到一定状态，环境达到了一定指标，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凑到了一起，这（心流）就咔咔咔出现了，”他说，“可遇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