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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非常时期下人性的扭曲

2015-12-10王秀霞

关键词:利己主义人性

王秀霞

摘 要: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国文坛出现了以《伤痕》为代表的讨伐文化大革命的“伤痕文学”。而二战以后,以《脸上的红月亮》为开端的日本“战后文学”也登上了历史的舞台。这两种文学都反映了非常时期期间人性的扭曲和结束后所受到的伤害,但是这两种被害又是不尽相同的。通过对《伤痕》和《脸上的红月亮》两部作品中主人公的被害情节的分析比较,可以窥探到社会环境给人所带来的不同性质的伤害,并进一步探求“伤痕文学”和“战后文学”的特征。

关键词:被害意识;人性;利己主义;伤痕文学;战后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5)11-0206-03

1945年8月15日,日本裕仁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至此,第二次世界大战画上了句号。这场战争给中日两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在日本文学界对战争进行反省的战后派应运而生。他们主要通过描写经历了战争的人们的精神世界,来揭示战争使人性发生的扭曲和给人们所带来的心理影响。与此相对,在中国文学界也有与之相似的文学思潮,这就是“伤痕文学”。1978年,以卢新华的短篇小说《伤痕》为开端,讨伐文化大革命的作品相继出现。十年浩劫的文化大革命给当时人们的身心都带来了巨大的伤害,留下了深深的伤痕。这也成为了“伤痕文学”的思想核心。无论是《脸上的红月亮》还是《伤痕》在内容上都是描写在非常时期下人性扭曲的作品,同属“被害文学”的范畴。但是从性质和表现上来看,这两种被害却又不尽相同。本文拟通过对《伤痕》和《脸上的红月亮》这两部作品中主人公的被害情节的分析比较,来窥探社会环境给人所带来的不同性质的伤害,并进一步探求“伤痕文学”和“战后文学”的特征。

一、《伤痕》及主人公王晓华的被害

1978年8月11日,《文汇报》登载了卢新华的短篇小说《伤痕》。全国二十多个省、市广播剧相继对此进行了报道。新华社、中新社也先后播放了该条新闻,法新社、美联社的驻日记者说“文汇报刊载《伤痕》这一小说,说明中国出现了揭露‘文革罪恶的‘伤痕文学。”仅仅是一篇短篇小说,为何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响?接下来,本文从被害方面来寻求其根源。

这部小说主要是围绕主人公王晓华在文化大革命中的被害所展开的。还未初中毕业的她因对张春桥将母亲打为叛徒的判断深信不疑,所以忍痛与母亲断绝了关系,和其他的青年一起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和母亲分离的九年中王晓华一直都生活在孤独和悲痛之中。四人帮被打倒后,她的母亲恢复了名誉。然而,母亲由于一直生活在那种压抑的环境中早已染上了重病。最后当王晓华再次回到家时,母亲却已经含恨而去。王晓华的被害主要可以从三个方面进行剖析。

(一)从她和母亲的关系来看

母亲是我们人生中的第一任老师,对我们恩重如山,但是,在那个动乱的时代,年仅16岁的王晓华却听信了别人的话误解了母亲,甚至与其断绝了母子关系。这种骨肉分离的痛苦无论是对王晓华还是其母来讲都是难以承受的。幼小的王晓华相信了“母亲是个叛徒”这样的话,并认为这是一个奇耻大辱。而只有离开母亲,才能让她摆脱这种耻辱。后来,当王晓华母亲得知了她生活的村庄后,就“衣服、吃食寄了一大包,可她还是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去。而且,她妈妈哪一次来信她连看都不看,都是随时收到随时打回”。由此可见,在农村生活期间的王晓华一直都在拒绝母亲对自己的爱。最后,当她终于解除了对母亲的误会并回家探望九年未见的母亲时,却发现与母亲已是阴阳两隔。未能再见上母亲一面,也成为了王晓华一生的遗憾。这场动乱使王晓华与父母骨肉分离,并最终丧失了至亲。

(二)从她与恋人的关系来看

在农村生活期间,王晓华曾一度忘记了自己心里的伤。但是,当她因为身份问题而未能成为团员,并且连累恋人苏小林的调动也受到了影响。因为自己而使心爱的人受到了损害,这对于单纯的王晓华来说是无法接受的。通过这件事,她也明白了,即便她离开了家,断绝了与母亲的联系,她仍然无法摆脱母亲带给她的枷锁。并且这个枷锁还同样会套住她的爱人。最终,为了苏小林的前途,王晓华选择了分手。失去爱情是她所受到的第二层伤害。

(三)她与他人的关系来看

当母亲被认定为叛徒之后,王晓华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和同学。她的家也搬到一件黑暗的小屋里。因为母亲的缘故,她不得不忍受着来自外人的嘲笑和异样的眼光。他人的轻视和嘲弄不仅加重了她内心的伤痕,而且也使她更加的恨自己的母亲。后来,当她来到农村之后,热心帮助她的人也有很多。节日里,她可以从一些热情地大伯大娘家里获得一点节日的快乐,但一回到空空无人的宿舍,她便感到有无限的痛苦压迫着她。由此可见,王晓华内心深处的伤痕始终未曾愈合。

二、《脸上的红月亮》及主人公北山年夫的被害

1945年,太平洋战争因日本的无条件投降而宣告结束。日本国内恢复了被压抑的言论自由,文坛复苏。1946年,由荒正人、小田切秀雄、平野谦创办的以战后文学为主导的同人志《近代文学》创刊,《近代文学》重视近代社会中的个人与文学的主体性,形成了“第一次战后派”。野间宏作为战后派的代表作家之一,在日本文学史上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脸上的红月亮》是野间宏描述战争体验的作品。1947年8月,这部小说被发表在《综合文化》杂志上。该小说讲述了一个悲情的爱情故事。受战争的影响,很多相爱的青年男女未能实现长相厮守的美梦。在战争中男主人公北山年夫失去了心爱的女友,女主人公堀川仓子失去了丈夫。战后,两个内心带有伤痕的人相互取暖,产生了爱情。但是由于两人谁也无法从自己内心的痛苦之中走出而导致两人最终分手。作品错综地讲述了主人公北山年夫的战争经历及其战后痛苦的生活,控诉了战争对于人性的摧残。主人公北山年夫的被害也同样可以从三个方面进行分析。

(一)从北山年夫和母亲以及之前恋人的关系来看

北山年夫在战前过着极为平凡的生活,那个时候的他并没有珍惜母亲以及恋人对他的爱。特别是对深爱他的恋人,总是一副冷淡的态度。进入军队后,他和同期的新兵们接收了严酷的训练和刑罚。因为忍受着同样的痛苦,这些新兵之间,更能相互理解彼此的感受。从他们“进入部队之后,才知道了母亲的好。”的感想,我们也可推断出,北山年夫也正是依靠着对母亲和恋人的回忆,才忍受了现实的痛苦。

在环境极度恶劣的战场上,北山又一次想起了在过去人生中真正爱着自己的母亲和第二位恋人。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们,没有给她们带来幸福。但是,在经历了多次炮火的袭击后,他的感情开始变得迟钝,甚至连自己作为人的感觉都渐渐远去。当面临着生死抉择之时,他为了求生毅然选择了抛弃战友,陷入了自我主义的深渊。

(二)从北山与战友中川的关系来看

北山因为调令要去南方战场,虽然暂时离开了前线,但是可以说是又陷入了另一个地狱。行军途中十分危险,有时白天都根本无法前进。不仅仅是北山,其他士兵们也都是本能的机械地在移动。“彼などが歩みを続けるのは、ただ前方に進行する部隊の姿が、彼などの身体を引きずっているからであるといえた”。①他们的体力都已经达到了极限,放弃的话就意味着必死无疑。所有人都在为了求生而努力着。但是,人与人的体力和意志力也的确存在着差别。北川就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战友—二等兵的中川的死。「俺はもう歩けん。」「今度こそ、俺は、もう駄目や。どういうたって、俺はもう歩けん。」「俺はもう手を離す。もう離す。」「はなすぞ。」②中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最终放开了马的缰绳,跪在了地上。中川的话毫无疑问地传到了北山的耳朵里。北山明白,自己此时应该为中村做些什么。比如拍下他的肩膀,鼓励下他之类的。但是他自己也很清楚如果这样做的话,他就会失去支撑自己的力气,而只有死路一条。为了自己能够继续活下去,北山没有理会中川而继续默默地走着。

或许是因为北山毫无反应的态度,中川最终选择了放弃。虽说是中川自己选择放弃的,但北山觉得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冷眼旁观战友为疲劳和衰弱所打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可以算是另一种间接的谋杀吧!北山知道,在那种严酷的环境中,中川肯定活不了了。他觉得当时连一句鼓励的话都没有说的自己更是残忍之至。他讨厌那种在战场上当自己生命受到威胁时,流露出的利己主义的姿态。却没想到自己最终也是这副嘴脸。而这种认识也正是北山自我厌恶、自我否定的根源。当人性被剥夺时,自己却手无缚鸡之力。他对这样的自己失去了信心。他不再相信自己,也不再相信别人。由于对中川的见死不救,使他陷入了自我厌恶、自我否定的深渊。

(三)从北川和堀川仓子的关系来看

北川和堀川最终未能走到一起,毫无疑问是北川的心理在作怪。堀川在这段感情中自始至终都处于被动的位置。无论是接近、远离、还是最终的放弃都是北山来决定的。因此,两人关系的实质是由北山对两人关系的认识所左右的。其实,堀川真正吸引北川的并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脸上总让他感觉到的“一种愁苦的东西”。这种“愁苦的东西”引发了北山无限的联想,使同样愁苦的他产生了共鸣,但是他却从没有想过真正去了解堀川的内心。

可以说,堀川对北山来说只不过是暂时的止痛药而已,并不能令他真正得到救赎。北山的利己主义包含着强烈的自我否定意识。他不断的提醒自己,自己并不是自私自利之人。可是,在战场上对战友的见死不救,却又是不置可否的事实。北山最终还是否定了自己,认定自己不可能成为堀川的依靠。在两人相处时,北山也总会质问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好好的保护堀川。可是他始终未能觅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渴望能够开始新的生活,然而战场上的痛苦的回忆却又不停地在折磨着他的神经。他想假使和堀川走到了一起,那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像对中川一样而将堀川弃之不顾呢。谁也无法保证这类的事情不会发生。北山的这种自我否定和极度矛盾的心理可以说都是战争所留下的后遗症。

三、两种被害的比较

(一)相同点

首先,从创作背景来看,两部作品都出现在非常时期之后,都是通过对主人公的被害描写来反映非常时期的混乱状态。《伤痕》中母亲的被打、朋友的远离等不仅给主人公王晓华带来了伤害,同时也间接地反映了当时文化大革命的情况。《脸上的红月亮》这部作品中所包含的北山年夫对战争的痛苦的回忆,也体现了战争的残酷无情。

其次,这两部作品都是从对主人公的心理状态的描写来表现其被害的。从主人公矛盾心理的变化可以知道他们内心的痛苦。《伤痕》中王晓华收到母亲的信之后,是否回家的挣扎与《脸上的红月亮》中北山纠结于是否和堀川倉子交往,他们内心的这种矛盾都将他们内心的伤痕暴露无遗。

另外,这两种被害都只是冰山一角,并不能够完全涵盖当时人们所受到的伤害。某些学者指出《伤痕》只是将人们内心的创伤暴露了出来,对这种悲伤的的思考略显不足。因此,在“伤痕文学”之后不久,“反思文学”便登上了舞台。与此相对,《脸上的红月亮》也有很多不足。无论是北山这样的士兵的被害还是堀川仓子这样普通民众的被害都只是站在日本国民的立场上来讲述的。这无形中淡化了日本作为侵略国对战争的责任,也可以说是狭隘的日本民族主义战争观的表现。

最后,无论是王晓华的被害还是北山年夫的被害都不仅仅是某个人的被害,而是具有象征意义的。受到文化大革命迫害的“王晓华”有千千万万个,而她只不过是众多被害者之一而已。北山则是数百万日本士兵的缩影,战争使他的人性发生了扭曲,给他的心灵带来了永远都无法抹去的伤害。堀川仓子则代表着众多受到战争伤害的日本民众。战争使她们失去了至亲,把她们推向了痛苦的深渊。

(二)不同点

首先,产生的原因不同。《伤痕》主要讲述的是由于受到文化大革命的迫害而受到的伤害,《脸上的红月亮》则描绘了战争的残酷与破坏性。文化大革命扭曲了人的精神世界,一步一步地将人的精神支柱摧毁。与此相对,战争则是直接把人推向了生死的边缘,快速地扭曲了人的心理,将人性的恶与自私完全地暴露了出来。

其次,两种被害意识的内涵也不尽相同。《伤痕》主要描写的是主人公王晓华巨大的心理压力,而《脸上的红月亮》则写的是主人公北山因为自我否定和利己主义而无法再重新信任和爱他人。《伤痕》中有很多描写王晓华心理压力的地方。比如:她一回到空空无人的宿舍,便感到有无限的痛苦压迫着她。入团失败后她几乎完全变了一个人,比先前更沉默寡言了,表情也近乎麻木起来。另外,《脸上的红月亮》中北山的利己主义和自我否定的思维模式也可以说是战争所带给他的后遗症。这种思维模式已经渗入他的思想,难以改变。

再次,表现方法也不同。《伤痕》中所写到的情节大都比较极端,且人物的感情变化也比较激烈。比如:和母亲断绝关系,和恋人分手等都是人生中比较重要的转折点。而《脸上的红月亮》则主要取材于主人公身边的琐事,比如一起吃饭、聊天等。而这些琐事又恰似一面反光镜一样,反映出了日本战后的社会现状和人们心理的变化。

最后,主人公的结局也不同。在《伤痕》的最后,王晓华猛地一把拉了小苏的胳膊,下了石阶,朝着灯火通明的南京路大步走去,暗示了主人公决定重新开始生活,和恋人小苏一起走向光明的未来。而《脸上的红月亮》的主人公北山年夫最后仍然未能从灰色的战争记忆中解脱出来。文末写到“彼は破れたカラス窓が彼女のその顔をこするのを見た。彼の生存が彼女の生存をこするのを見た。二人の生存の間を、透明な一枚のガラスが、無限の速度をもって、とおりすぎるのを彼は感じた。”。③这暗示了北山并不乐观的未来,他最后仍然未能打破束缚自己的甲壳,成为了一个生活在痛苦回忆中的人。

《伤痕》讲述了主人公王晓华因为文化大革命人生道路发生了逆转,精神和生活上都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与此相对,《脸上的红月亮》则通过叙述主人公北山年夫在战后仍然无法摆脱战争的阴影,而成为了一个躲在套子里的人。野间宏通过这篇文章控诉了战争的罪恶,并揭露了其给日本国民所带来的影响。这两篇文章都描写了在非常时期下,人们心理状态的变化。主人公都不是单独某个人的被害,而具有更为广泛的意义。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发现,两个作品在创作背景、创作手法、象征意义等方面具有相通之处。而在被害意识的产生原因、内容、表现手法方面却又不尽相同。王晓华的被害主要是慢性的心理原因,而北山的被害则是极端的,根源在于其在经历过战争之后所产生的利己主义。另外,两人的结局也不同。王晓华虽然永远地失去了母亲,但却获得了爱情和重生。而北山直到最后仍然未能走出战争的阴霾。通过对两部作品的比较,我们还可以看出,以《伤痕》为代表的“伤痕文学”抛开了文化大革命的“大、虚、空”,开始正视现实和这场浩劫,而这也正是这篇小说的意义所在。《脸上的红月亮》作为战后派代表作家夜间宏的代表作之一,控诉了战争给人们所带来的伤害,这也成为了战后派作家们的创作主题。

注 释:

①②③于荣胜.日本近代文学选读[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30,133,156.

参考文献:

〔1〕莫琼莎.野间宏笔下的战后日本人——小说《脸上的红月亮》及《崩溃感觉》主人公评析[J].北方工业学报,2005(4).

〔2〕于荣胜.日本近代文学选读[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3〕曹志明.中国新时期小说与日本战后文学[J].文艺评论,2005(6).

〔4〕刘炳范.野间宏小说的战争认知[J].日本学论坛,2005(Z1).

〔5〕刘炳范.日本战后文学“战争受害”主题论[J].日本研究,2004(01).

〔6〕蒋方.从《脸上的红月亮》看日本战后派小说的特点[J].怀化师专学报,1996(04).

〔7〕叶渭渠,唐月梅.20世纪日本文学史[M].青岛:青岛出版社,1998.

〔8〕中西進監修·近藤衛·岩田晋次·谷寛史.日本文学史[M].京都:京都書房.

〔9〕田鸿.试论《脸上的红月亮》的人物形象[D].吉林大学,2008.

〔10〕李波.论野间宏作品中的“真空世界”[J].时代文学(下半月),2014(9).

〔11〕胡备·孙爱婷,探析野间宏小说《脸上的红月亮》中的人性观[J].青年文学家,2015(3).

(责任编辑 徐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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