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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词虚化的现代汉语语法理论研究

2015-12-10韩丽国

韩丽国

摘 要:纵览汉语发展演变史,其基本基调是具有完整词汇意义和语法意义的实词逐渐摆脱掉词汇意义的束缚,而只剩下语法意义,从而逐渐演变为只能在词中、句中起到"起、承、转、合"等不同意义的虚词。而词语由实词向虚词的转变,不单单意味着其词汇意义的消失和语法意义的坚守,也凸显出了更为深层次的语法理论的变革与整个汉语结构体系的演变。本文正是基于这一大的背景前提,逻辑清晰地梳理了汉语发展演变过程中虚词的从无到有、部分实词意义的词汇意义的逐渐消退、实虚词二者之间的相互渗透与转化,并在此基础上重点阐述了由于这一系列变化而带来的汉语语法理论的发展和变革,希冀能够为相关专业的从业者和爱好者提供有益的参考和借鉴。

关键词:实词虚化;现代汉语演变;语法理论

中图分类号:H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5)11-0163-03

在古代汉语向现代汉语的发展演变过程中,实词虚化是一个悠久历史、不得不提的关键环节。由于句法发展和交际完整意义表达的需要,古汉语中的一小部分实词在逐渐降低自身原有词汇意义的同时,其内在的语法意义却逐渐抬升,并最终完全失去其自身的词汇意义,而形成完全意义上的虚词,此即为实词虚化。由于汉语史的悠久绵长,所以实词虚化的研究也较为充分,特别是近代学术界引入了当代语法理论之后,实词虚化的语法化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一、词汇意义基础上的虚词演化机制

我们上述论及了虚词的产生原因和实词虚化的机制,但有一点却不容忽视,即汉语中有成千上万个实词,而且仅仅常用的实词数量就数以千计(而且现如今这一数字还在急遽增加),但却不是所有的实词都可以通过这一机制而褪去自身的词汇意义而演变为只具备语法意义、在句中起连接不同成分作用的虚词。之所以会呈现出上述的区别,关键一点在于不同实词的词汇意义不同,这也就解释了缘何有的实词可以顺利地转化为虚词,而绝大多数的实词却不能转化为虚词的原因。例如,有的实词可以虚化掉其词汇意义而转化为介词,如“被”,而有的实词却只能虚化掉其词汇意义而转化为副词,例如“了”、“着”等等,以上的各种不同的虚化归根结底在于实词自身所具备的不同的词汇意义。再比如,有的实词可以具备多个意象,每一个不同的意象都可以表达完全不同的意义,这也就使得该实词在特殊的意象中才可以虚化掉自身的词汇意义而转化为特殊场合、特殊语境中使用的虚词。换言之,实词的虚化是在其自身词汇意义基础上的虚化,如果没有实在具体的词汇意义作为基础,该类实词是不可能完成向虚词的演化过度的。另外,如果两个或几个实词具备相同或基本相近的词汇意义,那么这一组词若能顺利演变为虚词,那么其虚化之后的虚词的语法意义和作用是基本相同的。例如现代汉语中的“以”和“用”两个词在作为虚词使用时,其基本的语法意义和用法完全相同,即作为介词和连词使用。当二者作为介词使用时,例句如下:

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孟子·果息王》)

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孟子·梁息王》)

以上两句中,“用”和“以”都是作为介词来使用的,前者译为:我听说过用华夏文明来改变蛮夷部落落后的文化,没有听说过被蛮夷部落的文化所改变的。在本句中的“用”是“使用、利用”之意。后者译为:用廷杖杀人于用刀刃杀人,有什么区别呢?在本句中的“以”也是“使用”之意。

众所周知,我们知道语言发展演变的基本规律,即语言的发展演变总是呈现出不均衡状态——语音、词汇、语法三者的发展状态、发展速度都不尽相同,三者之中相对滞后的元素就会制约整个语言系统的发展。同样,语言三要素内部的任何一种的发展也是这样,呈现出不均衡状态。上述论及的有的实词可以演变为虚词,而有的虚词却不能演化为虚词,以及部分实词具有多个不同的意象,而仅仅其某一个或某几个意象可以演化为虚词,都说明了语言发展演变的不均衡性。推陈出新是世间万物发展演变的正常规律,而语言的发展同样也呈现出了新陈代谢的正常规律,具体体现为旧质要素的逐渐消逝和新质要素的更替上位。具体到词汇发展和实词虚化理论而言,当表示某一个或某一类特殊意义的虚词消逝之后,其位置和作用必然会被新的虚词而代替,而不会出现虚词表达的“真空”,以此来推动语法、语言体系正常运转和正常的新老交替。例如在上古时期就有了“即”这一虚词,很明显,其虚词的意义是由实词“即”虚化而来,主要表示“靠近、接近”之义,而随着对时间的发展和语言的逐渐变迁,作为虚词用法的“即”字的使用频频逐渐在口语降低,并最终消亡。而该词在消逝之后,其所要表达的语法意义并没有随着词语的消逝而逐渐消亡,其意义逐渐由另一个由实词虚化而来的虚词“就”来替代。由于后者也是由实词“靠近、接近”之意演化而来,因此并没有出现虚词意义的消逝。以上种种都反映了实词虚化的一些基本规律和演化机制,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即,实词虚化是要基于其自身所具备的词汇意义而进行的,这一点是实词虚化的前提和基础,也是关键和核心。

二、实词虚化的逐层演变规律

在语言的不同发展阶段,对虚词所包括的范围往往有着不同的界定。现如今学界较为公认的古汉语虚词主要有十八个,分别是:焉、也、以、因、于、乃、其、且、则、者、之、而、何、乎、若、所、为、与。而在现代汉语中,由于古汉语在演变过程中虚化出了为数众多的虚词,因此在数量上与古汉语中的文言虚词相比有了大大的提升。为了便于了解和掌握,我们将其划归为了不同的类别,分别是副词、介词、连词、代词、助词等几大类。而在以上几类不同的虚词中,其虚实程度却不尽相同,意义最虚的是连词、副词,其次是介词,而介于半虚半实之间的则是副词和代词。换言之,在汉语实词虚化的过程中,大多数实词一般实现虚化为连词、副词,然后在演变为介词,最终才完全虚化为词汇意义最为空泛的副词、代词。

例如,现代汉语中常用的连词“以”,在上古汉语中是一个词汇意义较为实在的实词,而随着语言的发展逐渐虚化为介词,起承接作用,最后才慢慢转化为连词的。

再比如,现代汉语中表示转折意义的连词“但”,在上古汉语中是一个具有完全实在意义的实词,而最后随着语法的演变才逐渐虚化为副词,其副词意义是表示“小范围、小场合”等,并再经过一段的时间后才逐渐发展成现如今的连词的。例句如下:

使人探之,果得死胎,人形可识,但其色已黑。(《后汉书·华佗传》)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王昌龄·《出塞二首》)

以上两句中的“但”都已虚化为了虚词,但由于此二者处于不同的演变阶段,因此尽管都显示出了虚词意义,但两个词的语法意义和词汇意义也不尽相同。前一个“但”表示转折意义,其词汇意义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但是”,明显可以看出其正处于实词向虚词(副词)的虚化阶段,因为其还带有一部分的词汇意义,而且其自身的语法意义也相对不太完善。而后一个“但”的语法意义和词汇意义则有了较大的改变,其表示条件,词汇意义为“只要”,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若”,我们也可以很容易得出此时该词的语法演变已基本完成,即实现了由实词向虚词(副词)的完全演变。

通过以上几个虚词的自身演变过程,我们不难发现,实词在虚化的过程中是逐层进行的。实词虚化之所以会呈现出以上这些特点,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在笔者看来主要的原因可以归结为以下两点:一方面是,上述论及的实词虚化要基于该词的词汇意义,不同实词的词汇意义不同、意象范围也各不相同,因此使得它们在向虚词转化的过程中所呈现出的进展也不完全相同;另一方面则是,语言发展的不平衡性,具体体现为不仅不同时期实词虚化的进程不完全相同,而且就某一类词本身的虚实转化也有着完全不同的使用范围。

词的某一词汇意义向某一语法意义转化有一个过程,也是有层次渐变的。直到这一转化成完。“了”由动词演变为助词,我们分三个步骤来细化“了”由实词向虚词的虚化过程。

第一步,“了”一般用在其他动词之后,构成动补结构,表示前边动词所代表的动作的完成。例句如下:

秋收了,先耕荞麦地。(《齐民要术》)

在上面的例句中,“了”此时仍是充当动词角色,由于其用在了另一个动词“收”的后边,使得“了”自身的词汇意义得到了虚化。换言之,上古汉语中若出现两个动词连用,即“动词+动词”的结构、且前一个动词的词汇意义要强于后一个动词时,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保全前一个动词的词汇意义,后一个动词一般会虚化掉一部分自身的词汇意义而保留大部分语法意义,二者结合构成新的词(或词组)打下基础。

第二步,在下一句中,“了”虽然仍带动词性,且虚实的界限还稍显含混,但其虚化的趋势进一步加强。例句如下:

二三豪杰为时出,整顿乾坤济时了。(杜甫诗·《洗兵马》)

在这一句中,“了”用在句尾,且用在动词词组“整顿乾坤济时”之后。在这里若想了解“了”的虚化意义,须首先了解其所处的整体句法结构。在这一结构中,“整顿乾坤+济时+了”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句法单位,其中由三部分构成,分别是“整顿乾坤”、“济时”和“了”。在这三者中,第一个要素“整顿乾坤”又是由“整顿”+“乾坤”构成的“动词+名词”的结构,即动宾结构。不仅如此,后一个要素“济时”也是动词+名词”的结构,也即动宾结构。换言之,在以上句法结构中,除“了”之外,其余的构成要素都是以词组,而且是动宾词组的形式作为一个成句单位出现的,而“了”本身的动词性与前面的两个动词“整顿”、“济”相比就稍显薄弱,再将其与前面的动宾词组相比较,其东西性弱(即词汇意义弱)的劣势就更加凸显出来了。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保全之前两个词组的词汇意义,也为了实现整个句法结构的完整,“了”只得褪掉自身的词汇意义,而强化语法意义,为整个句法结构的完整来服务。

第三步,“了”完全虚化成表示完成语气的助词。例句如下: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岳飞《满江红》)

在这一句中,“了”用在“白”与“少年头”之间,需要注意的是在此句中,“白”的词性由形容词活用为了动词,即“使……白”的使用用法,在这种情况下“了”为了配合之前的“白”的使动用法,就完全虚化为了助词。

通过“了”的虚化过程,反映了实词虚化,从萌芽到形成,常常要经历由浑沦到明晰,由不定型到定型的道路。

三、实词虚化要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进行

陈望道先生曾说:“虚字所以成为虚字,好像便在它那意义是跟着实字变,有时还跟着句子的组织变。”实词虚化的可能,一方面是语言表达上的需要,另方面是这词在句中结构中的地位。一般说来,凡是在表达中具有特殊作用而且同词汇意义较强的其他实词经常取用的,就是有可能虚化。一个动词,如果用在另一个实词意义较强的动词前边,就有可能虚化为副词,一个形容词,如果用在一个实词意义较强的动词或形容词前边,也有可能虚化为副词,前者如“比”(“再战比胜”)“同”、“向”、“更”、等等;后者如“独”、“徒”、“必”、“正”,等等。一个动词带着宾语位在句中某一动性很强的动词前边或后边,就有可能虚化为介词,如“向”(“我欲因此鸟,具向王母言”、“余虏走向落川。”)一个动词经常用在实词意义较强的另一动词后边,也有可能虚化为助词,如上文所述的“了”,另如“次”、“取”:

方饮次,三娘子送茶出来。(《太平广记》卷二百八十八)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过零丁洋》)

这只是说可能性,并不是所有的都是如此,至于这些词虚化以后所表示的语法意义则是由该词虚化的基础义和在句法结构中的关系决定的。

代词是半虚半实的,常常可以演变作最虚的连词。如现代汉语中的连词,“那”、“那么”,就是由指示代词演变来的。文言中的“斯”、“是”等代词也演变作连词,例句如下: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老子》)

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柳宗元《封建论》)

非兹,是无以理人,非兹,是无以生财。(《管子·君臣》)

文公以此人是霸。(《韩非子·难二》)

“斯”、“是”原都是指示代词,用在这里已是连词了。这是由于指示代词的指示、称代作用,是转化表示承接的内部依据,同时,“斯”、“是”用在两个词组或分句之间,承上启下,是转化作连词的外部条件。

语言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的。由于人类思维的日趋精密,表达的内容日益丰富多彩,句子结构也逐渐复杂化,作为语法手段的虚词,也随着语言的发展而发展。“得”由动词演变作助词,就是由于补语发展的结果。远在汉代,动词“得”就常用在其他动词后边作补语,仍是“获得”的意思,到了魏晋南北朝,用在动词后边的“得”已有了“可能”的意义,,到了唐宋时期,“得”完全成了结构助词,当然,虚词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促使语言结构的多样化,精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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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徐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