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佩凤

多年前，我在学校里辅导过一个心理有问题的学生。他向我诉说，童年时，父母经常打他、骂他，简直让他生活在人间炼狱里，以致他的性格变得非常古怪和令人讨厌。

我试图让他以一种宽恕的心态克服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他毫不客气地质问我：“要是我可以直接告诉他们，他们从前如何伤害了我，并向我道歉，我就能原谅他们。可是，每当我向父母说起我曾经从他们那里受到了如何大的伤害时，他们便会反驳说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并拒绝为此道歉。今天，我承担了他们施加在我身上所有的痛苦，而作为父母的他们却完全对此视而不见，难道你还要我原谅他们吗？”

我回答说：“是的，你还是要学会原谅。”

原谅，是心理疗伤的必要条件，尽管这种做法很痛苦，但对他来说，若不设法去做到这一点，人生便无法脱离“被毁”的状态。生活在一种“被毁”的心理阴影下，受伤的永远会是自己。

一些在心里打了死结，抗拒去宽恕的同学，多半会在我辅导他们时给我留下一种不满的情绪：“老师，您干吗老让我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我回答：“是因为萨顿定律。”

“萨顿定律？”

“是的，这是以著名的银行大盗威利·萨顿命名的。当时，记者问萨顿为什么要抢劫银行，他说‘因为那里有钱！”

作为心理导师的我通常会把学生的注意力都引导到令他们感到痛苦的事情上，因为那不仅是我所能获得辅导的报酬所在，也是问题学生所有创伤与疤痕的所在——那是最需要治疗的部位。

我还在一些刚开始接受心理治疗的同学身上听说过更为幼稚的话，他们愤愤不平地责问我说：“为什么您一定要我重新回忆那些事？何不把它忘掉算了？我来找您就是想您帮我忘记它的。”

我说：“我没办法让你忘记它，因为我知道你根本无法忘记，你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比方说，童年受到过性侵犯的女孩，随着长大有可能真的忘记了这回事，她们甚至不再记得一点儿蛛丝马迹，因为这段记忆完全被一种叫“压抑”的心理机制给蒙骗了。可是这些人后来却不得不重新去寻求治疗，因为成年后的她们把自己的情感生活弄得一团糟，尽管自己早已不记得童年的经验，却依旧摆脱不了它的阴影……”

既然做不到真正的遗忘，那么唯一拯救自己的出路就只能做到真正的宽恕。宽恕的过程，其实就是为自己好，而不是为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