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峥鸣

“您的账号被设置为批发账号，每月将自动从银行卡上扣除500元。”收到自称是电商客服人员这样的电话，想必很多人的头脑中马上会有所警觉。但假若接到电话前，你恰巧刚在电商网站买完商品，对方又能准确地说出你的姓名、收货地址甚至是所购买的商品名称，此时的你是不是会轻而易举地信以为真？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很遗憾，你正步步踏入犯罪分子精心编写好的行骗剧本中。

那么，犯罪分子为何能精准掌握被害人消费信息？客户资料又是从何而来？电信诈骗背后又有着怎样的剧本台词设计？7月31日，随着黄浦区人民法院对黄浦区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台湾籍被告人萧柏生跨境电信诈骗一案作出一审判决，这些问题的答案被一一解开。

“京东客服”的神秘来电

白领魏小姐是位网购达人，平日里经常在网上购买各种生活用品。去年1月的一天下午，魏小姐的手机接到了一个“400”开头的电话。“您好魏小姐，我是京东商城的工作人员，请问您是不是前几天在京东网上购买过商品？”电话那头传来了并不标准的普通话。

“非常抱歉，由于我们工作人员的失误，错把您的信息归类为批发客户，所以您每月必须消费满500元，否则将从您的银行卡上自动扣除500元，连续12个月。您如果接受，批发商品时会给予一定的优惠，如您不接受，我们会为您办理订单取消业务。”

听闻对方的这番说辞，魏小姐吓了一跳，连声要求对方取消该协议。对方告诉魏小姐由于预扣款协议已经提交到银行，京东会将取消申请提交给银行，但随后的操作需要由银行进行操作。在询问了魏小姐的开户银行后，对方要求她耐心等待银行工作人员的电话。

大约10多分钟后，魏小姐果然接到了一个显示为“02195555”的电话，对方自称姓白，是上海招商银行的工作人员。“我们接到京东商城的传真说你要取消批发商账户。”对方表示，只有先将银行卡内的钱都取出来，才能不扣款，同时还要先将取出的钱打到指定的卡上。

“其实我当时是很犹豫的。”一听说要去银行ATM机上进行操作，魏小姐也担心遇到骗子。为了保险起见，魏小姐上网查询了京东商城的服务电话，结果那个400开头的电话的确是京东的客服热线，而95555也是招商银行的服务热线。

这让魏小姐一下子放心不少。于是，她来到南京东路上的一家招商银行的网点，按照电话里“客服”的要求将4900元打到了户名为“白雪婷”的银行账户内。原本以为在解除批发商扣款协议后这些钱就能返回自己的账户，可一直到了第二天自己的账户上也迟迟不见这笔钱到账，到银行一查，魏小姐意识到自己受骗了。

魏小姐匆匆赶到派出所报案，在民警的提醒下，魏小姐翻看手机后才发现当初所谓的京东商城“400”电话前多了一个“0”，而所谓的招商银行电话前也多了个“021”。“我就是轻信了骗子的电话号码才被一步步地骗进去的。”

事实上，上当的并不只有魏小姐一个人。从2014年年初以来，上海多个区县也连续发生多起冒充京东电商客服人员对电商客户进行诈骗的案件，被害人少则损失几千元，多则被骗达数万元。上海市公安局为此成立专案组开展侦查。

台湾籍“金主”浮出水面

警方经过侦查发现，这些被害人将钱款汇入诈骗团伙提供的号码均是大陆银行账户号，钱款经过该账户后又被网银分别汇入其他大陆银行账户后被ATM机上取款。取款银行和网银所用的电脑IP地址均在台湾，专案组遂通过两岸警方的协作机制，请求台湾警方协查。

根据上海的专案组提供的线索，台湾警方通过取款地监控录像、监听等技术手段，查清了每次取款的是台湾籍男子杨某和吴某，两人在取完钱后都会将钱交给吕某，然后由吕某通过地下钱庄将钱汇出。

而与此同时，在2014年7月，越南胡志明市警方查获了一个电信诈骗机房，抓获26名犯罪嫌疑人，其中13名台湾籍人员移交给台湾警方处理。吕某在得知该情况后，随即与在大陆东莞的一名男子电话联系，该男子要求吕某出钱保释出这13名犯罪嫌疑人。警方隐约意识到，吕某背后或许有着更大的幕后操盘手。

今年8月，警方发现吕某突然从台湾赶到东莞，遂一路追踪，终于发现了在幕后一直同吕某保持紧密联系的男子——萧柏生。1984年11月出生的萧柏生，绰号“牛排”，台湾新竹人，高中文化，无业。而他也正是这个跨境电信诈骗团伙的首脑，俗称“金主”。虽然身在东莞，却时刻通过电话操纵指挥着吕某等位于台湾的犯罪团伙成员取款、转账、洗钱。

去年11月12日，上海警方在东莞警方的协助下，在东莞某住宅内将萧柏生和其在大陆所结交的女友黄某等人抓获，并当场缴获大量作案用手机、银行卡、电脑主机、笔记本电脑等物品。而台湾警方也同步收网，将吕某等十余名犯罪嫌疑人一举抓获。到案后，萧柏生向警方交代了其从2013年起开始实施电信诈骗的事实。

“我朋友圈里做这行的比较多，听说干这行来钱容易，所以也做了这行。”据萧柏生讲，当时他在大陆东莞没工作，而同在大陆的台湾人孔某找到他商量合伙做电信诈骗的事情，并通过牵线搭桥，在越南找到了从事电信诈骗所需要的电信机房、客户资料、收钱的银行卡、地下钱庄等资源。“这些资源都有专人经营，我们通过网络与对方进行联系。”萧柏生交代，到越南后，一伙人分工配合，有的负责联络购买客户资料、有的则负责管理话务机房。

而为了便于接受赃款和洗钱，萧柏生还通过电话联系到台湾人吕某作为团伙的会计，由她负责在台湾将受害人汇来的钱款取出，然后交给地下钱庄洗钱，最后再汇到萧的两个大陆银行账户内。

堪称完美的诈骗产业链

“我以前是在东莞做服装生意的，后来因为生意不好被介绍到了越南做电信诈骗。”刚刚20出头的小黄是该团伙中10多名大陆话务员之一。“机房里话务员分为两线，一线人员主要负责冒充电商客服人员，二线人员则充当银行客服人员。”到越南后，小黄就得到一份诈骗剧本，只有将稿子背熟，并经过一对一的考核，话务员才能正式上岗拨打电话。

每天小黄这样的话务员会拿到三四十个客户资料，然后逐一进行拨打。“电话接通后，首先要核对被骗者姓名、购买物品是否与资料一致，然后再借口对方交易的银行卡因为操作失误变成了批发商账户，询问对方是否需要解决，如果对方着急解决，我们就会套出对方银行卡所属的银行，再把信息转线给二线人员。”小黄说。

而事实上，这些电话通话内容和流程都是事先设计好的。话务员使用座机拨打被骗者手机，对方手机的来电显示是“+4006065500”，一旦被骗者提出疑问，话务员就会说这个“+”是开启录音模式后才会显示的。“剧本编剧非常专业，场景、攻略齐全，遇到被害人提出质疑，话务员还可随时查阅，甚至专设背景音，警笛声、领导训话都有。”侦查人员说道。

“和客户交谈后如果觉得客户相信了，我就把资料交给二线人员。”被抓后小黄说，就是按照这样的剧本，每天都有二三个人上当受骗。这些信以为真的被害人随后会接到冒充银行人员的二线话务员电话，并被要求到银行ATM机上操作。客户如果不怀疑，话务员就会要求在机器上输入实际上是转账的号码；如果客户怀疑了，话务员会让客户把钱取出来存到骗子提供的所谓安全账户里，并瞬间将钱转走。

这些被骗资金又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被取走的呢？原来，团伙中的取款组首先会利用互联网在58同城、QQ、微信群上收购银行卡。每天，取款组会先确认这些卡还没有被银行查封，然后将卡号通知电话机房。一旦话务员诈骗成功，机房人员会第一时间通知取款组，取款组会立即将钱款通过网银全额转至其他多个银行卡账户，再从这些二级账户转至取款落地账户，由被称为“车手”的取款人在台湾的银行网点取款，再由团伙会计吕某进入洗钱环节。

一审获刑3年6个月

今年7月，黄浦区检察院指控萧柏生犯诈骗罪将其提起公诉。检察机关指控，被告人萧柏生于2013年6月至2014年7月间，纠集龚某、曹某（均另行处理）等人在越南胡志明市设置电信诈骗机房，先后雇佣20余名大陆、台湾籍人员，购买京东、淘宝等电商客户资料，谎称将客户设为VIP客户，撤销设定需到银行ATM机上根据他们的指令操作。客户在操作时，被要求将账户内钱款存入指定的账户。继而在台湾的团伙人员，通过网上银行将骗得的钱款转账至其他账户，并通过地下钱庄由萧柏生提取后分赃。

近日，黄浦区法院开庭审理了这起电信诈骗案。法庭上，面对指控，萧柏生均不持异议。当被问及拨打的京东淘宝客户信息从何而来时，萧柏生说，这些资料都是以每条三元至五元不等的价格从网上购买，资料中包括姓名、电话、收件地址、购物情况，而客户分布非常广泛，几乎涵盖了全国范围。

公诉人指出，本案展示的是一个在社会上广泛流传的电信诈骗模型，本案的涉案机房设在境外越南，骗得钱款后会迅速转入境外的账户进行洗钱，再由相关涉案人员分赃，因此受害人的损失往往难以弥补，社会危害性也更为严重。

经查，2013年12月28日，被害人王某被骗59970元；2014年1月3日，被害人徐某被骗6800元，2014年1月4日，被害人郝某被骗19377元；2014年1月9日，被害人魏某被骗4900元。

最终，法院经审理后认为，萧柏生虚构事实骗取他人钱财，数额巨大，其行为已构成诈骗罪，公诉机关指控的罪名成立，对萧柏生应予刑事处罚。据此，法院以诈骗罪判处萧柏生有期徒刑3年6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1万元。

编辑：成韵 chengyunpipi@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