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A面与B面

有对夫妻十分恩爱，男人逢人便夸女人的贤惠，脾性温顺、家务细致、厨艺也好。某日酒酣，一友人说起此女早年不端，男不信。友人遂告之:跟我就有过。从此，这男人就断了，是同友人断。这种“吐真言”的朋友自然该断，却不知男人会否以“平常心”继续过生活。每个人都有他的A面与B面，有光彩，有不堪，也有不可言说。我们尊崇爱因斯坦，因为他是思想与科学的巨匠，不是因为他风流成性；我们喜读沈从文与张家千金的恋爱故事，因为他有真性情，而不是要他终生守身如玉。傅雷、朱梅馥夫妇忠贞恩爱世人楷模，你可知一旁还有个聪明伶俐的女孩成家榴？朱夫人无奈时给她打电话:你快来吧，老傅不行了，没有你他没法工作。名士情感丰富一点也是自然，重点是勿伤人、勿伤己。著名桥梁专家茅以升的苦涩晚年令人唏嘘。1946年茅与妻子分居两地，在上海结识了妩媚端庄的权姓女孩，感情越陷越深，索性娶她做了二房。1950年的“忠诚老实运动”中他向妻子做了坦白，妻如五雷轰顶，精神坍塌，后来抑郁而终。孩子们对茅与权耿耿于怀。长子自海外回国，坚决不入家门。即使权去世之后，他们也不肯原谅父亲。茅弥留之际，家人谎称他儿子来信，茅捏着这封编造的信离开人世。我们不必再做道德文章，亲情的折磨已给了他过多的惩罚。我们该记住这位科学泰斗为我们造的桥，这是他人生光亮的A面；那阴冷的B面，就让它如烟般消散吧。

除却感情的纠葛外，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也往往表现为多面。鲁迅的投枪和匕首是出了名的锋利，他的一生却并非时刻在战斗。1912年由许寿裳推荐，鲁迅去了民国教育部上班，一干干了12年。鲁迅是个好公务员，别人点个卯就算上班，时而逛街找乐子；他规矩守时，安静伏案，这在他的日记里都有记载。他做过许多有兴趣的事（如主持设计国徽），也因顶撞上司而不快，但一直做了下来，那正是他年富力强的12年。钱钟书的孤傲在学界出了名，流传最广的是高官给他拜年，被他借口很忙而挡在了门外。但钱与人书信往来却是客气无比，即使对无名之辈也以兄相称，恭维的话教人心热。一个年轻人在众人前推介新作，并得意地展示钱的亲笔信函，却当场被钱媛给弄了个大红脸:“你的书我父亲根本就没读，碰都没碰过！”老先生为何要这样做？不得而知。这只是钱先生的另一面。

在“圣人”级别的人物中，少不了印度人甘地。极大的政治号召力，苦行僧般的生活，加上那无人不晓的LOGO——一幅“纺车秀”照片，他当之无愧地戴上了“圣雄”桂冠。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主义影响深远。前不久香港“占中”的发起人好像也是打的这张牌。我起先对圣人找几个裸女陪睡以磨练意志感到有些怪异，接着便读到了他“非暴力”学说的另一面。甘地发动民众主动违法入狱以抗拒当局。他说:假如世界上所有的老鼠开会，决定都不再怕猫，大家跑进猫嘴，那时老鼠就都活命了。他责难中国的抗战违反了非暴力精神:“中国人可以告诉日本人，‘带着你们的毁灭手段来吧，我们以两亿人给你，可是剩下的两亿人不会屈服。’日本人就会变成中国人的奴隶。”这话要让中国人听见，立时就送进了疯人院。

同一个人为何分裂成两面？后来发现，它们其实是一面；只是观者的偏颇，才看到了不同的镜像。钱先生的傲与谦，是他处世哲学的两个章节；把鲁迅奉为战斗一生的职业革命家，那是我们的一厢情愿；至于大圣人头顶耀眼的光环，那只是我们的想象与迷幻。

知道“莫比乌斯环带”吗？把纸条的一端翻转，再与另一端粘在一起，就成了。它的A、B面的界限自然消失，变成了一个面。试着粘一个吧，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一个环。

《读稿笔记》专用邮箱：dugaobiji@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