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雷

树是故乡的旗帜

曹春雷

友从故乡归来，闷闷不乐，问之，他说老家的一棵古树被村里人卖了。他从小在这棵树下长大，对这棵树很有感情。现在这棵树没了，总感觉失落落的，故乡不再是完整的故乡了。

我理解他对这棵树的感情。如果说故乡是他储存童年记忆的仓库，那么这棵树就是一把钥匙，能打开这个仓库的门。

似乎每个从乡村走出来的人，心里都有这么一棵或几棵树，反正我就有。是一棵柏树，古柏，两抱之粗。树龄究竟有几百年，村里没人能说出来。古柏立在村口，守望着通往村外的路。每次回故乡，远远看到这棵树，我总会念叨一句：到家了。在我心里，这棵树就是故乡。

村里人通常把村口说成“西门”。西门的来历，娘曾告诉过我，解放前村子附近的山上有土匪，经常下山来打家劫舍。为抵御土匪，村子建起了一周墙，东南西北留了四个寨门。西门就是西寨门。如今，历史的烟云散去，寨门不见，只剩下古柏，依然巍然屹立，见证了那段岁月。

奶奶说过，当年土匪在西门前的树下堆了柴火，打算火烧寨门。但火刚点燃，就来了一场大雨，将火扑灭。土匪害怕了，以为这是上天的告诫，仓皇而散。听奶奶这样讲过以后，这棵树在我心里更具有了神秘感。

村里人对这棵树都很敬畏。很多人家让孩子认这棵树当“老干娘”，烧香叩拜后，拿红绳系在树上，保佑孩子的一生。我虽没有认这棵树当干娘，但我常常去看那些认干娘的仪式，看过之后，就认为这棵树是一位慈祥的老人了。

古柏曾经遭过磨难，有一年刮大风，将树刮歪了，根从土里拔了出来，全村人为此忧心忡忡。后来，全村的壮劳力齐下手，用了一天将树扶正，用钢丝绳固定好。不出一个月，古柏茁壮依然，村里人的心才放了下来。在全村人眼里，古柏不仅仅是一棵树。

那些年，我还没走出村庄，总喜欢到古柏跟前站站。在树下，闻着柏树叶淡淡的香，仰头，看它虬枝曲干，刺向苍穹，心会安宁下来。我一直以为，它是无言的智者，能洞悉一个人全部的秘密，虽然它从不言说。

每次回故乡，我依然喜欢到古柏树下站一站。它依然苍劲，一如当年，而我不再是当年的少年。但从古柏身上，我依稀看到那些流逝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