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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 珠

2015-11-17郭华悦

西江月 2015年6期
关键词:珠子李家掌柜

郭华悦

异 珠

郭华悦

自古以来,李家镇就是闻名遐迩的产珠之地。这里的育蚌池栉次鳞比,数不胜数,产出的珍珠不仅数量多,质量更是远近闻名。闻名遐迩的还有李家堂那颗奇特的珠子。

李家堂是家药铺,几乎和李家镇的历史一样悠久。自从有了李家镇,似乎也就有了李家堂。一开始,李家堂的祖上医术并不出众,也就治些头疼脑热之类的小毛病。可后来,不知是李家堂的哪一代,发现了一颗异珠,使得李家堂从此声名鹊起。

这颗珠子的神奇之处,就在于能随着人体的健康与否而产生颜色的变化。将珠子放在人身上,轻轻地滚动,若是该处无疾病,则珠子的色泽如往常般圆润,并无异常;可若是此处有问题,珠子立刻会发黑。这么一来,诊病可就简单多了。

李家堂的祖上,原先也有育蚌池,这颗珠子,是在李家堂的育蚌池中发现的。一开始,李家的人以为不过是普通的珍珠,偶然的机会,才发现了珍珠不寻常之处。自此以后,李家堂客似云来。渐渐地,李家堂便只以药铺为生了。

李家堂这一代的掌柜,被镇上的人称为李掌柜。李掌柜幼年师从名医,苦学多年,医术出众。后来,老掌柜去世后,李掌柜接手了药铺,靠着出类拔萃的医术和祖上传下来的异珠,药到病除,声名远胜以往。

这日,一匹骏马疾驰而来,打破了李家镇的平静。哒哒的马蹄声,停在了李家堂前。李掌柜正在堂内品茗,却见二李子慌慌张张跑进来,语气急促地道:“掌柜,有位军爷指明要见你,好像有急事!”

李家堂这药铺,如今就李掌柜和二李子两人。二李子是个孤儿,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后来被一个老乞丐捡到,才活了下来。老乞丐去世后,二李子无依无靠,四处流浪,行乞为生。到了李家镇,李掌柜见其可怜,自己又未成家,于是便收留了二李子。这些年来,李掌柜对二李子视如己出,教授其医术,希望将来能传承衣钵,可算是颇费苦心了。两人名为主仆,实为父子,感情深厚。

闻言,李掌柜疾步而出。到了外堂,看到有位军爷风尘仆仆、满脸疲惫,正在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看来已经赶路多天。一见到李掌柜,军爷二话不说,双膝跪地道:“久闻李掌柜大名,这次冒昧打扰,实在是有要紧事,还请见谅!”

那人自我介绍,是王将军麾下的一名副将,姓陈,随将军征战多年。如今,倭患日益严重,王将军受皇命讨伐倭寇,已见成效。可偏偏在战事吃紧时,王将军却身患怪病,名医们都束手无策。长此以往,恐怕会军心动摇,导致战局骤变。这天,副将偶然从一位李家镇的兵士口中,得知李掌柜身怀奇技和异珠,便想请李掌柜妙手回春,替王将军治病。

李掌柜细细打量了一番来人,对方眉宇间正气凛然,且神色焦虑,言语应当不假。何况,王将军的事迹,李掌柜也听闻颇多,确实是一名铁骨铮铮的汉子。他沉吟了一会儿,便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王将军是为天下苍生而拼战沙场,老朽不才,但若能以绵薄之力,而对将军有所助益,那是老朽的荣幸。阁下稍等片刻,老朽带些药材,将此间之事料理妥当,就随阁下走一趟。”

李掌柜回到内堂,收拾了一些随身衣物和细软,又带了个小箱子,里面装了药材,带着二李子,走出李家堂。陈副将已经雇好了一辆马车,一行人匆匆离去。

在路上颠簸了三日,总算到了军营。王将军的营帐,在营地正中,周围守卫严密。陈副将带着李掌柜,朝着营帐里走去,却对跟在后头的二李子说:“小兄弟,如今战事吃紧,乃非常时期。为了保密,将军的状况越少人知道越好,只能委屈你在外等候了。”

二李子脸上有些不快,想说什么,李掌柜却道:“这是自然。此事非同小可,为防泄密,二李子你还是在外面等吧。”

李掌柜都这么说了,二李子自然也不敢再说什么,点点头,停住了脚步。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李掌柜正午时分进营帐,却到了黄昏才出来,一脸疲惫。他用长袖擦着额头的细汗,对陈副将说:“总算不辱使命。王将军的病,虽来得突然,却也不是无迹可寻。不过,若没有这颗珠子,所费需时,只怕对战事有所不利。这次,多亏了珠子,明白了病灶所在,自然就好办了。”

陈副将一脸感激:“有劳李掌柜。王将军既然病情无碍,全军上下总算吃了定心丸,军心安定。这下,乘胜追击,大功告成之日必不久矣。”

李掌柜点头称是。接下来,陈副将为两人安排了住处,又派了几个兵士供其使唤。接着,陈副将道:“王将军还需静养,前方还得本人去盯着,不能尽地主之谊,实在抱歉。有失周到之处,还请见谅。还有,一日三餐,自有人送来,二位不必客气。”

李掌柜道:“正事要紧,不必客气,还请自便。”

陈副将走后,二李子好奇地问:“掌柜,那王将军所得何病?”

李掌柜道:“是一种奇毒。可能是敌军为求胜,派人暗中下毒。王将军一时大意,被对方得逞。对方的用意,在于除掉王将军后,令我军动摇,溃不成军,这样敌军便可不战而胜。这一招,果然够毒,也差点就成功了。”

二李子又问:“既然是奇毒,掌柜可有把握解毒?咱李家堂的祖传珠子,可发现病灶所在,但对于治伤疗毒,可没什么用处呀!”

李掌柜抚须笑道:“潜伏于人体内的毒,很难被发现,所以被称为奇毒,令众多名医束手无策。可一旦发现,其实并不难驱除。照一般情况估计,不出三个月,王将军定可痊愈,勇猛更胜以往。”

听李掌柜这么一说,二李子不再追问,脸上若有所思。

之后,李掌柜每日早晚两次,必出入王将军的营帐。李掌柜每次从营帐里出来,都微笑不已,说王将军的毒越来越轻,病情好转得很快。而且,李掌柜每次带进去的药量,也越来越少。听说主将正在康复中,全军上下军心愈发振奋。

这日,从营帐中出来后,陈副将和李掌柜都是一脸喜色。

陈副将道:“这些天来,有劳李掌柜,妙手回春,将军才能如此快就痊愈。现在既然毒已经解了,将军决定即日发兵,重创倭寇,斩草除根,相信这一带倭寇很快就可以肃清,人民便能安居乐业。这其中,掌柜功劳不小。”

李掌柜抱拳道:“不敢,老朽只是尽大夫本分,救死扶伤,谈不上什么功劳。听说明日即要举行誓师大会,老朽可否旁观?”

陈副将道:“有何不可!再说,这誓师大会也不是什么机密要事。”

两人聊着,一旁的二李子闻言,凑上前道:“王将军已经好了?”

李掌柜点了点头:“毒已经完全解了。不过,人有些疲乏,我开了一副安神定气的药,让他好好睡一天。明日,定可精神百倍,更胜以往。”

隔天一早,号角声吹响,营地里的士兵们迅速排列站好。李掌柜带着二李子,站在一旁观看。只见远处有个临时搭建的台子,王将军坐在正中,头戴盔甲,身穿战袍,颇为威武。将军的四周,用布帘搭起了一个小帐篷,正面卷起,露出一人宽的缺口。只不过,缺口处又挂了一块细纱,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将军坐在其中。

陈副将走上前,对着众兵将道:“将军已然无恙,不过病体初愈,不宜吹风,所以今日特设了棚子,又挂纱帘,以防万一。将军这几日来,恢复神速,天助我也。不过,今日喉咙还有些不舒服,所以由本人代替将军发言,还望众将士万众一心,大破敌军。”

话音刚落,台下一阵激昂。众将士热血沸腾,纷纷以呼喊明志。见状,陈副将面露喜色,继而宣布,明日正式出征!

誓师大会一结束,李掌柜就向陈副将辞行:“此间事情已了,老朽再留此处也无益,还是回李家镇,那里恐怕有不少病患等着老朽回去。”

陈副将道:“掌柜医术通神,有百姓等掌柜妙手回春,我等不敢强留。不过,战事一起,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聚,所以还请掌柜多留一晚,让我等为掌柜设宴送行,一来可表谢意,二来也当是大家同乐。”

李掌柜推辞不过,点头答应。

当晚,军营里欢声笑语,气氛欢乐。陈副将告诉大家,王将军病体初愈,不宜喝酒,因此在营帐中静养。陈副将特地在一个小营帐中设了一桌子的酒菜,用来招待李掌柜和二李子。陈副将作陪,整个营帐只有三人而已。

酒过三巡,二李子拿出了一壶小酒,对李掌柜道:“掌柜,这次来军营,我特地带来了这壶珍藏多年的酒,打算庆功喝的。如今,果然派上用场了。时间不早了,咱们明日还得起早,不可多喝,不如就每人一杯,然后各自回去休息吧?”

陈副将点头称是,道:“也是,明日事多,不宜多喝,点到为止吧。”

于是,二李子给每人倒了一杯。三人碰杯,各自一饮而尽。

可喝完了酒,一向多话的二李子却突然沉默,嘴角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李掌柜心里“咯噔”了一下,定定地看着他。见状,一旁的陈副将也觉得似有蹊跷。

此时,二李子慢条斯理地说:“掌柜,咱相处多年,您认为我这人如何?”

这问题,让李掌柜一下子有些懵了。好一会儿,李掌柜才道:“你自幼便入我李家堂,我也一向视你如己出,名为主仆,实为父子。我膝下无子女,将来这李家堂,也是由你继承。今日,为何有此一问?”

二李子一反平日里的老实面孔,面露狰狞:“哼,李家堂算什么东西?区区一间小药铺,你以为老子会放在眼里?我要的不是李家堂,而是大明江山!”

此言一出,在座的人都怔住了。

陈副将皱眉道:“你是何人?”

二李子道:“我乃东瀛人之后,生于东瀛。后来父母早亡,我被一名东瀛武士收养,从小被训练为死士。后来,听闻中原有一异珠,神奇无比,可断人病症,于是我便被派到李家镇,伪装成乞丐,利用李掌柜的悲悯之心,混入李家堂。目的,自然是为了取得那颗异珠,一来可献给天皇,以保其圣体安康;二来,听说这颗珠子治好了不少名将的病,若是能偷得此珠,对我方大为有利。此消彼长之下,我军长驱直入,指日可待。”

闻言,李掌柜淡淡地问道:“你今日口吐实言,想来已有万全之策?”

二李子一阵大笑,接着道:“不错,两位刚才喝下的酒中,已经下了一种东瀛剧毒。此毒无药可解,就算有神珠在身,也无济于事。再过一会儿,两位毒发身亡,我就带着神珠,回到东瀛。李掌柜,你虽待我不薄,但成大事者,向来不拘小节。你医术精湛,既然不能为我方所用,只能将你除去。至于陈副将,一向是王将军的得力助手,除去你,也就断了王将军的一臂,可算是此行的另一个收获。既然你们都要死了,我也就如实告知,让你们做个明白鬼,免得死不瞑目。”

李掌柜叹了口气,说:“这些年来,你一直对珠子心存觊觎,你当我老眼昏花,对此全然不知吗?我不让你有机会盗珠,只是为了给你改过的机会。唉,可你还是全无悔意,最后还下此毒手,真是令人失望。”

二李子一惊:“你早已知晓我的来历?”

李掌柜点头道:“这有何难?我发觉你有异,于是让人查了你的底细,早就对你的来历一清二楚。不过,念你自小孤苦,以为可以将你感化,不至于犯下大错。可你终究是冥顽不灵,害人终害己。”

二李子道:“哼,知道又怎样?你这老匹夫,平日里把珠子藏得那么紧,让我无从下手。好不容易,有了王将军这事,你才把珠子拿出药铺。这些年来,我日盼夜盼,总算盼到了这一天。你这么不识相,死有余辜。”

话音刚落,二李子心头突然一阵剧痛。他心知不妙,想要站起,却发觉浑身无力。李掌柜见状,叹道:“你说得不错,你下的毒确实霸道无比,且无药可解。这趟带你来,其实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肯改过,皆大欢喜;若不然,为天下苍生,只得大义灭亲。本来,我还心存犹豫,直至今日,见你偷偷在酒壶中下毒,才知道你已无可救药。”

二李子吓得面无血色:“你早已将酒掉了包?”

李掌柜点头道:“若非如此,现在毒发的就是我们两个了。早知你心怀不轨,我一早就让陈副将派了个善于跟踪的高手,注意你的一举一动,免得你坏了大事。你的言行,早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得知你下毒,我便换了壶中的酒。”

二李子道:“不可能。若是如此,我怎么会中毒?”

李掌柜道:“刚才你起身给陈副将倒酒时,我将事先准备好的一杯毒酒,替换了你替自己倒的那一杯。我知道,你那个酒壶是找隔壁镇的巧手林定做的,里面其实有两层,上层装的是毒酒,下层是一般的酒。你给自己倒酒的时候,按下了壶底的小机关,倒的是无毒的酒,给我们两个倒的,则是下了毒的酒。而我准备的这杯毒酒,就是你亲手下的毒。也幸亏,你下的毒无色无味,否则恐怕你刚才一入口,就尝出了不同。”

陈副将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可你一心要我们的命,不留余地,结果是自作孽,不可活。若是你存有一丝善念,不赶尽杀绝,今日也不会反为自己所害!”

二李子“噗”的一声,突出了一口黑血,眼前也越来越模糊。他拼尽最后一口气,恨恨地道:“老子下了地狱,也不会放过你们两个。”

看着二李子面色发黑,倒地抽搐,李掌柜一脸凄然。陈副将道:“至死不悔,死有余辜。掌柜抚养他这么多年,给了这么多次机会,也算仁至义尽,大可不必为这种人难过。”

李掌柜点了点头,叹着气,对二李子道:“可惜呀,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熬了二十余年,最后还为之丧命的神珠,不过是个莫须有的骗人把戏。李家堂传到第五代时,当时迷信风行,百姓深受其害,信巫医,而不信药医。百姓一有病,就找神棍来驱邪弄鬼,吞香灰,喝符水,结果贻误了治疗的时机,导致病情越来越重,最后来看病时,往往已回天乏术。当时的掌柜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苦思许久,才想到了将计就计的办法,谎称天赐神珠,造福百姓。百姓们信以为真,有病就来药堂。这么一来,尽管说了谎,但总算让病患能及时得到医治,也算是做了好事。后来,这个谎言一代传一代,只有李家堂的历代掌柜才深知个中内情。所以,这些年来,李家堂能造福一方,靠的不是神珠,而是一颗仁心和一双妙手。这个道理,你今日才知道,总算也死得瞑目了。”

二李子挣扎着大喊:“不可能,你骗我!我亲眼看到珠子变色的!”

陈副将道:“珠子变色,不过是个连江湖郎中都会的小把戏,你不会不知道吧?有件事,你恐怕也蒙在鼓里。真的王将军,早就去世了。我出发去找李掌柜时,王将军就几近灯枯油尽。后来,第一次带李掌柜进营帐,他就一五一十地将珠子的事和盘托出,还当场表演了让珠子变色的小把戏。说到底,不过是李家堂的历代掌柜,靠着医术卓绝,早已知道病患的病灶所在。等珠子滚到那里时,就悄悄将事先藏在指甲缝中的特制药粉,抹在珠子上,而导致珠子发黑。事后,将药粉抹去,珠子自然又恢复如常。”

李掌柜接着道:“确实如此。尽管后来,人们看穿了巫医神棍的骗人把戏,祖上也曾考虑过将神珠的真相公之于众。但却发现,有时病人对自己的病情,甚至对大夫,都没有信心,影响了治疗的效果。而继续用神珠变色的方式,可以增强病患的信心,也算是一种心理疗法。所以,这个谎言就一直保留至今。当初,一进营帐,经过诊断,王将军确实是病入膏肓。王将军去世前,定下了一个计策,让我每日照常进营帐问诊,且对外透露将军的病情将愈。而陈副将则趁着这段时间,寻找一个形体和外貌都和王将军有几分相似的人,冒充王将军出现在誓师大会上。”

陈副将道:“不错,这么做,是为了稳定军心。大敌当前,主帅暴卒,对军心不利。王将军这么做,也是为大局着想。我借口将军病体初愈,不宜吹风,用营帐将其四面围了起来,自然是怕人近看,会发现不对劲。这么一来,旁人哪里看得出!王将军去世前,早已留下了制敌之策,而我这段时间,对敌情和行军打仗,也了然于胸。明日出军,马到功成,自不在话下。”

二李子已气若游丝,听了这番话,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双眼一闭,一命呜呼。

见状,李掌柜垂泪不已,连连摇头。

隔天一早,李掌柜收拾妥当,对陈副将道:“您追随王将军多年,深蒙其教诲,行军打仗的能耐早已不在王将军之下,这也是王将军能安然阖眼的原因。此番出军,必能大胜。立功后,还望能造福百姓,如此才能名垂青史。”

陈副将虎目含泪,连连点头。

李掌柜上了马车,在哒哒的马蹄声中,绝尘而去。

责任编辑:傅燕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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