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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草原来

2015-11-17刘梅花

唐山文学 2015年1期
关键词:草垛牛粪牦牛

刘梅花

(甘肃省天祝县)

草原的路上,都是牦牛。白牦牛,黑牦牛,还有黑白两色的花牦牛。不得不说,哪个牦牛都是漂亮的。毛长长的,披垂着,很优雅。

车子缓缓行走,隔着玻璃,我和它们对视。小牦牛的目光,纯净,清澈,银子一样。至于大牦牛呢,一样干净的眼神,只是多了一份儿气定神闲。它们安静地看着车子驶过,不惊慌,不老谋深算。只是很淡定地看一眼,又把目光转向远方。

远方,是马牙雪山。山顶的雪也不是很多,刚刚覆盖了山谷的寂静。山坡上的金露梅都发芽了,枝条柔软。枇杷根下,冰雪尚未化完,而暗藏的苔藓却已经绿了。想起诗人说过的一句话:春天是忍不住的事。

我久久地注视着牦牛清闲的眼神,这是大草原的恩泽。突然就想起我们村的黄牛来,那么地命苦。它们的眼神总是哀怨的,走路疲惫不堪。天天都有活干,拉车耕田,天天都要挨着鞭子。老了,实在苦不动了,就被贩子牵走,一枚利刃等候它。牛和牛一样,命和命不一样。

有人抱怨说,老黄牛的肉,煮了一天,还嚼不动,木头渣一样,没有味道。可是,一头受苦的黄牛,生命被日子磨损掉了,最后,只剩下皮和经络了。

山谷里,到处都是牦牛,一群,又一群,撒欢,奔跑,自由自在。今年春早,牦牛比人更加能体味到。它们悠闲地甩着尾巴,低头寻觅黄草。再几天,百草就要发芽啦。一群牦牛,已经闻见了青草的气息,眼神那么柔软。

风不是很冷,阳光暖啊。

牛粪墙的影子

随处可见的牛粪垛子。

有的垒成垛子,不高,一坨一坨砌起来,很周正。有的直接就码成一堵墙,差不多一人高,或者稍微矮一点。靠近庄门口的,都拆开了,一点一点攫走,留下一个豁落。

远一点的,还未拆,稀牛粪抹了面子,把一堵墙糊得严严实实,墙上留下着无数手印儿,让人心里突然一暖。高处是大人的手印儿,低处是娃娃的手印儿。心心念念之间,日子,就这么拍打着暖和起来了。

有一条山沟里,杵着五条牛粪长墙,很壮观了。山坡上才是庄户人家,不多,只有两三家,青石头的墙,泥土的屋子,门前几个老人聊天,袖着手,站得高高的,劲风吹着他们的衣衫。

家家都有牛粪垛子。整洁,闪着暖和的光芒。有一个也不算少,有四五个也不算多。闲一些,就多拾一点,也不觉得占便宜。忙一些,就少拾一些,也不觉得吃亏。反正,草原上,山谷里,到处都是牛粪。

牛粪性子热,会伤草。牧民们看见晒得半干的牛粪,都要一脚踢起来,让牛粪翻个儿,不要捂着青草。等晒干了,就捡走。你想啊,若是草地上布满了牛粪,青草怎么生长啊。

牧民的家里,少了牛粪是不行的。一坨一坨的牛粪,就把家的气息垒起来了。他们说,牛粪燃烧的时候,是青草的清香。

这世上,让人取暖的东西,总是清香的。

有趣儿的是,有户人家,牛粪太多了,就直接在院墙外又围了一圈牛粪墙。牛粪墙的影子里,还有一些残雪,远远看去,像城池。

草原朴拙的光阴,不浮躁,在牛粪墙的影子里沉淀着。

一架木头的架子车靠在牛粪垛子前面,斜斜放着,落满阳光。还有一把木叉,也靠在牛粪垛子上,像一轴油画。草原是安静的,山谷是安静的,牛粪垛子也是安静的。只有一丝风,轻轻地喧。

青草垛,黄草垛

青燕麦还未完全长老,还正在青翠,就收割了。这样的牧草,养分好。摞成垛子,也是一个漂亮的绿草垛。还有一个,是黄草垛,大概是青稞草。这里高寒区,种麦子肯定不行。

两个草垛依偎在一起,不很高,矬墩墩儿的。草垛底下,几根木头围着,门槛一样,大约是为了防止牛羊随便去吃草。

可是,两头小牦牛,一头是白的,一头是白底黑坨的,就把几根木头拱得乱七八糟。它俩挤在草垛跟前,脑袋伸进一个青燕麦草捆子里,慢慢咀嚼。

这么漂亮的小东西,让人忍不住喜欢。眼眸黑亮,嘴唇湿润粉红,牛角短短的,只有一拃长。还那么憨憨的,扑扇着睫毛。

我不知道它们在想什么。就算是牦牛,一定也是有想法的。不然,它怎么知道捯饬掉木杠子,跑到草垛跟前吃草。

草垛摞在旷野里,离人家还远。两头小牦牛搭伴儿吃草,搭伴儿晒太阳。悄悄的,也不叫唤一声,也不找妈妈。风吹过几遍,青草就要发芽了。遍野的青草,为它们长大做准备。

天空很蓝,鹰飞得高高的,只看见一个黑点儿。

河里的蘑菇

远处看,河里长满蘑菇,是黑色的大蘑菇。冰碴还未完全消融。冰冻三尺,消融了二尺,还有一尺是冰碴。冰碴地下,细细地流水潺潺而动。这些蘑菇,是牛粪的做的顶子,冰做的柱子。

大自然真是有趣。冬天的时候,牦牛来冰窟窿里吃水,一坨一坨的牛粪就留在冰面上。春天了,河里的冰一点一点化开,冰面下降。但牛粪底下捂着的冰,也许晒不到太阳,就一直保持着,迟迟不肯化开。

观察组:做好产前各项检查,定期监测产妇胎心、血压变化,观察产妇宫缩情况和羊水性状,根据产妇宫缩情况进行产程观察,产程进展不顺者及时进行评估并进行原因分析,根据评估结果给予相应主产措施。宫缩乏力者遵医嘱给予催产素治疗,以静脉滴注形式进行;宫口开全的产妇进行胎先露检查,观察下降情况,胎心正常且下降较理想产妇可不用干预,进行自然分娩;产程进展不顺,进行会阴切开和产钳术进行分娩,胎儿娩出后及时清楚口鼻腔分泌物,保持呼吸道通畅。

等满河的冰都消融了降低了的时候,牛粪还傲然立在冰柱上,像一朵漂亮的蘑菇。黑黝黝的,茁壮的,不管不顾的,屹立在河里。远远看去,一朵一朵,满河都是黑蘑菇。

冰层慢慢晒着太阳,悄悄塌下去了。只有牛粪,踩着冰柱子,不肯妥协。冰面上还有雪,清、白、耀眼。牛粪那么黑,那么固执,却那么好看。

草原上的阳光,很慈悲,很柔软,不忍心把牛粪底下的冰晒化。

我们在河边喧笑的时候,几头白牦牛在远处吃水。它们依然是悠闲淡定的模样,也不看我们,低头饮水,抬头发呆,随便想想心事。把冒着热气的牛粪,丢在冰面上。

除了春天,没有谁能摘走这些蘑菇了。草色遥遥的时候,季节的手就会采摘走它们,一朵,一朵,送给远方。

我们来得真是好时候,看见了大自然最诗意的手笔。很多有趣儿的事情,靠的是机缘。一坨一坨牛粪,刚刚变成一朵一朵蘑菇的时候,刚刚在冰面上傲然杵着的时候,刚刚不肯妥协的时候,遇见了我们。而我们,则是遇见了一个季节的小秘籍,看着,偷偷笑着。

金露梅滩里的羊蹄印

整个山谷,都是金露梅。

都有半人高了,还没有开花,还没有抽枝撒叶。十万金露梅,一墩一墩,盘踞,在风里抖动枝条,整个山谷看上去黑睽睽地壮观。

一大群麻雀呼啦啦就落下来了,地上一片灰不溜秋的小泡泡,一动不动。突然又呼啦啦飞走了,

毫无喧哗,静悄悄地不见了。它们来做什么?为什么又飞走了?我不知道,大约金露梅是知晓的。

山谷里没有羊群,也没有牛群,也没有人影,空空的。但是,牛羊都是来过的,老鹰也是来过的。山谷里的光阴,总是有些空,有些禅意。

金露梅丛里,苔藓已经绿了。地面有很多细细的岔道,布满了羊的蹄子印儿。那些蹄印儿,很耐看,像两瓣花瓣,精巧细致。大羊的,小羊的,一枚一枚,都鲜鲜地拓在塘土路上,伸向远方。

远方太远了,我们不知道远方都有什么,但羊群一定是知道的。它们穿过这片金露梅,爬上山坡,去了山的那一边。

做一只羊也好啊,多么自由,多么逍遥。说走,就走了。说来,就来了。没有挂碍,没有牵绊。从大山的褶皱里钻出来,又藏到石洞里。从金露梅山谷里,走到苏鲁梅朵的山谷里。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落叶,它们都是心中有数的。

这深山里的羊群,都是参禅的,绝对没有世俗的浑浊。

河滩里的羊群

代乾河。这个名字也是我喜欢的,有一种说不说来的意境。

河水只有细细地一脉,哗哗流着。地势低的地方,结了冰,也是薄薄一层,不厚。羊蹄子踩在冰上,咔嚓嚓响着。一群长角羊,在河滩里寻草。

小羊羔才学会溜达,跟着妈妈,动不动就找奶吃。羊妈妈安静立着,等着羊羔吃奶,眼睛却警惕地看着四周,护着自己的孩子。有一个人刚刚走近河滩,还没有走近羊群,羊妈妈却带着孩子逃之夭夭,眨眼就跑到河那边去了。

牧羊的老汉说,带羔的母羊,胆小的很。

做了母亲,就胆小了。世界这么复杂,伤害这么多,自己不好好护着孩子,怎么能行呢。一边奔逃,一边教给孩子,陌生的东西,都很危险。光阴里布满阴谋,要跑得快才行。

羊群里,有的是黑脑袋,有的是黄褐的脑袋,身子却都是纯白的。小羊羔很认娘,娘走到哪儿,它们寸步不离地跟到哪儿。那样的情形,让人看了感动。

路边,还有很大的一片黄草,都有半人高,围着围栏。不多几只羊,都肥肥的,隐在黄草里。风吹来,拨开黄草,几只羊就露出来,闲闲的样子,很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古韵。

远处是马牙雪山,山谷,草原。

莫名地,却想起诗人叶舟的一句诗:午夜入城的羊群/迎着刀子/走向肉铺。

心里突然就难过起来了。这些羊羔,只能活一岁。春天出生,吃草,喝水,撒欢。秋天的时候,城市的大嘴,就等着吃鲜美的羊羔肉。它们离开妈妈,离开草原,顶着刀子进城。

山青草黄,羊一世的光阴就算完结了。

最狠心的,就是人。狼吃羊,一只一只吃。人吃羊,一群一群吃。

石头墙,布条背篼

路过一段路的时候,看见大堆的石头。很多,小山一样,风尘仆仆地挤在路边。我们挑了几块,颜色很漂亮,青的,白的,赤红的。几户人家,都是石头的墙。青石头,白石头,一粒一粒,砌墙。那么整齐,干净。远远看去,古朴而生动。

屋顶上,几缕青烟,直直的,抵达蓝天。牛粪烧火,连青烟都是那么有劲儿。石头墙上,撂着几个青草捆子,都干枯了,躺在墙上晒太阳。

还有一个背篼,也是极为诗意的。铁丝编织成框架,然后用旧布条一缕一缕缠绕上去,缠 得很结实。铁丝的骨子那么坚硬,布条那么柔软,摸上去很舒服。

布条的颜色很花哨,青的,蓝的,粉红的。细细密密缠绕出来,却极为漂亮。我躲在背篼后面,只露出脑袋顶。它简直很硕大,需要大力气的人才能背起来的。

我坐在石头矮墙上晒太阳,背篼也晒太阳,几户人家也晒太阳,山谷也晒太阳,马牙雪山顶着一头白发也晒太阳,整个抓喜秀龙草原,都在晒着太阳。满山的青草绿了黄了,是一年。人生忙了闲了,是一生。光阴,就这么晒着,慢慢就晒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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